第九十章 你對我這麼好,我會誤以為你愛上我了
2025-02-18 10:14:37
作者: 傅小晚
屋子裡連一點微光都沒有,可是女人的身體卻就這樣泛著亮白的光刺痛著人的眼睛,顧向北眼角一澀,轉過身子,沒有再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笑笑就在衣櫃前換衣服,軟滑的睡裙褪下,她選了一件長毛衣套在身上,雙腿露在外面,長發如同海藻一般。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屋子裡光明一片。
顧向北轉過身來,就看到笑笑站在鏡子面前,靜靜地站在那裡,不言不語,沉默得如同高山冰雪一般。
一夜之間,竟會讓人變得如此憔悴溲。
膚白如雪,蒼白如紙,眉宇之間不復往日裡偶爾的言笑晏晏,留下的染著的都是沉默與冰涼。
顧向北捏了捏手心,好看的眉宇之間染上了一層冰霜,狹長的眸子眯著,任由整顆心臟慢悠悠地沉澱下去。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笑笑從鏡子裡看到踏步而來的男人,勾了勾唇角,「好了,我們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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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顧向北雙手搭上她的肩,只是指尖輕輕地觸碰,並沒有用一絲一毫的力氣恧。
笑笑擰眉,看到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有他伸手拿著化妝檯上檀木梳的動作……
「別動。」眸光落在她想要起身的動作上,顧向北率先發聲,低低說道,「吃飯的時候不要披散著頭髮,免得吃到嘴裡。」
「我不會。」笑笑皺眉。
他溫熱的氣息在她耳邊盤旋,笑笑耳根有些發燙,看到他彎著身子,手指修長,拿著木梳一邊替她豎著長發一邊言談,「聽話,嗯?」
笑笑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他無比嫻熟地幫她梳著頭髮,眸色深深,很是認真的模樣。
她一直都不明白顧向北。
打心眼裡的不明白……
她對自己唯一的解釋就是,顧向北生性溫柔大度,還有……
不愛。
因為不愛,才會這樣快的不去在意。
因為不愛,所以才願意繼續將她留在身邊。
若是換了別人,誰人忍得?怕是忍不得的,才是蝕骨的真愛。
顧向北手法極好,將她的長髮挽到一邊,弄了一個零零亂亂的麻花辮子,隨隨意意的透著一股凌亂美,煞是好看。
她臉色不好,顧向北便將她拉了起來,呵著暖氣在自己的手心,然後暖了手掌,在她的臉頰上細細摩挲。
這般柔情的動作,讓笑笑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眼淚啪嗒一聲落在男人的手背上,也啪嗒一聲落在了他的心尖上,炙熱又帶著刺骨的涼。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笑笑低著腦袋,長而卷的睫毛顫動的厲害,聲音裡帶著哭腔,「顧向北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求求你,你冷我罵我都好,可是我拜託你不要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讓她更加難過,更加無所適從,更加覺得對不起。
她多希望他生氣,打她罵她都可以,只是,不要溫暖依舊,她竟覺得自己如同被剜心一般的疼痛。
痛不可遏的那種。
「我沒辦法對你生氣。」男人沉默了許久,終於在她快要哭出聲來的時候,冒了這麼一句。
他不是不生氣,只是沒有辦法對她生氣而已。
笑笑愣怔,然後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朝著門口走去。
男人的掌心又回到了往日裡的溫暖,暖乎乎的讓人沾染著就不想放開。
笑笑心想,顧向北真像是個毒物。是個會讓人上癮,讓人貪戀的毒物。
那個時候,她只把這叫做貪戀,而未曾料想,她早已在那個男人的日日溫情里,失了陣地,陷入了愛情。
一句『我沒辦法對你生氣』,讓笑笑眼眶紅了許久。
兩人牽手下樓,管家和姜姨早已經守在了餐桌旁,看到笑笑的情緒不怎麼好,都沒怎麼開口。
午餐很豐盛,只是兩人幾乎都只吃著清淡的粥和蔬菜。
那些葷菜,讓人看著膩得慌,也沒有下肚的胃口。
「這幾天太太就在家裡,不會去公司,你們好生照料著。」顧向北落下筷子,聲音不高不低地在餐廳里迴響。
笑笑挑菜的動作頓了頓,抿唇不語。
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並沒有要拒絕的意思。是啊,她這個樣子,也是沒有辦法去公司上班的。
所以也就隨了他。
吃完飯後,顧向北看著笑笑依舊淡漠如水的表情,擰了眉,也不顧周圍還有人,就這麼肆意地將人抱了起來,眉目輕垂,男人的眉骨抵在笑笑光滑冰涼的額頭之上。
腳步一轉,男人英俊的臉龐倏然壓了下來,姿勢親昵,笑笑有一絲的驚慌失措,手指緊緊攥著男人腰腹處的襯衫,扯出幾絲的褶皺出來。
顧向北唇角微勾,看著笑笑瞪大了水眸的樣子,聲音啞啞的,「嗯,吃飽了麼?」
笑笑手指顫了顫,害怕她自己會從顧向北的身上掉下去,猶豫了片刻,顫顫巍巍地攬上了顧向北的脖子。纖細的十指緊緊相扣,挽成了一朵素靜的手花。
他脖子上的溫度暖暖的,笑笑忽然就想,自己這樣冰涼的手,會不會凍著他?
細弱蚊吶的聲音緩緩響起,笑笑仰著腦袋,眸光落在男人堅毅的線條漂亮的下巴上,緩緩地道,「嗯。」
言語寥寥,不過一字。
嗯,飽了。
顧向北抱著她往門口走去,低著頭看著她,薄唇緊緊抿著,並不言語。笑笑也抬著眸,一雙水眸顫著看著他,透著一股讓人想要憐惜的味道。
女人纖細白嫩的手指和他的白襯衫搭在一起十分好看,她指甲剪得乾乾淨淨,半弧狀的指甲像是一個個小小的花瓣,花瓣隨意地在他白襯衫上開著,白裡帶粉,讓人迷了眼睛。
一直到門口,顧向北才把笑笑從自己懷裡放下來,手指落在她單薄的毛衣上,一雙眉毛皺了皺,眸光落在一旁衣架上,長手一揚,手裡就已經多了一件純白色的風衣。
顧向北垂眸,淡淡的眸光落在女人的發頂,低低地道,「張手。」
笑笑愣了一下,看著他的樣子,心尖忽然顫了一下。
他……這是要給自己穿衣服?
在心底暗自搖了搖頭,笑笑抿唇,眼角划過一絲淡淡的微不可見的澀意,啞聲道,「我自己來。」
說完就伸出手要從他手裡拿過衣服。
男人定定地看著她溫靜如水的臉龐,不進不退,深邃的眼睛如同深海,讓人不自覺地敗下陣來。
「伸手。」男人又重複了一下這個字,低低啞啞的,卻不容置喙。
笑笑想退一步,只是腳步卻怎麼也無法移動絲毫,他的目光像是鎖住了她,讓她的目光也一點也移不開。雙臂張開,小手有一半都落在了毛衣里,手指微微蜷縮著。
小臉蒼白,落在他的眼底,好像只生了病的小貓。
顧向北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彎著身子,極致溫柔地幫她穿好了大衣,溫熱的嘴唇落在他的發頂,笑笑感到頭頂一陣冰涼,想伸手去碰,想知道那是什麼,雙手卻忽然被他牽住。
男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抱著她,不發一語,只是門邊的氣氛卻莫名的壓抑。
笑笑喉間一澀,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只是任由他這樣抱著。
顧向北很少這樣用力地抱著她,有一次,是在她答應嫁給他的那天晚上,他送她到曉曦樓下的時候。
她好像是叫了他一聲『阿北』,就被男人用力地扯到了懷裡。
那個時候,他的模樣著實嚇壞了她……
還有一次,是他喝醉了的那天晚上。他對她怒目而視,卻又含著深深的壓抑,把她緊緊抱在懷裡,一個整夜,都是如同禁錮一般的深沉。
和著月色風聲,她很晚很晚才閉上了眼睛。而睡前的那一眼,她眼睛裡的他,眉宇裡帶著深深的痛,眉頭皺著,像是個老頭兒。臉上的神情也是極其痛苦,像是失去了自己極其珍貴的東西。
而她,卻始終問不出來讓他傷心的是什麼……
是人嗎?
會是誰?
可是,他始終不願意開口。每當她問起,他都只是打著馬虎,幾句話就轉移了話題,對她噓寒問暖。
久而久之,她也就不上心了。
笑笑忽然皺了眉,腦袋埋在他的胸膛里輕輕咳了幾聲,男人急忙放開她,雙手捏著她的雙臂,「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只是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笑笑抬眸,原本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極其淡色的紅暈。
他抱得太緊,加上他身上還有著濃濃的香菸味道,她一時間沒有忍住,所以才會咳出聲來。
只是她腦海里忽然又閃過一個場景,就是他在房間裡抽著煙,滿面都掩在青煙白霧之間,俊逸的面孔若隱若現看不真切的樣子。
笑笑把手裝進大衣口袋,碰到一塊冰涼的物體,她伸手摸了摸,好像是她的手機……
顧向北看了她幾秒,眉宇之間顯露的擔心才緩緩散去,轉身在鞋櫃裡拿出一雙灰白色的帆布鞋,轉過來,然後高大的身子緩緩蹲下,在她的面前。
笑笑忽然就有那麼一絲受寵若驚。
她知道,顧向北對她一向都是溫柔備至,她知道,這些日子,她親身經歷。
只是,他親自給她穿鞋……
笑笑有點慌了,眸子裡閃過一絲流光,粉中帶白的薄唇抿著,彎下身子,右手急促地抓住他正準備伸出的手,言語顫抖,眼睛裡是一派的不敢相信,「我可以自己來的。你不用這樣……」
他對她,似乎好得過了頭了。
她已經自責難過的要命,恨不得從徐然家裡醒來的那一刻就飛奔到秦宅里去,回到媽媽的身邊。
可她沒有想到顧向北會來……
也許,從她接到顧向北打來的電話的時候,心底就有一個聲音,讓她在那裡等著他。
讓她不要走。
她已經做好了被他羞辱被他嫌棄被他拋棄的心理準備,可是……他卻沒有。
反而比往日裡,更加疼她寵她,像是很害怕她出點什麼事情,像是很害怕她離開一樣……
只是……
笑笑眸子裡帶著淡淡的水光,咬著唇,就這樣靜靜地與顧向北對視著。後者依舊是如同萬年深潭一樣的神情,看著她,唇角一勾,低低地道,「聽話,嗯?」
這語氣,就像是如果她拒絕他的話,就有著多麼不懂事一般。
笑笑渾身僵著,站起來,雙手落在牆上,眼角的澀意越來越重。
男人握著她的小腳,笑笑垂眸,只能看見他的發頂和在幫她繫鞋帶的那雙修長無比的手。
那是專屬於顧向北的好看的修長的如玉一般的手……
那是經常牽著她,夜間總是有意無意落在她腰腹上的手,那是習慣為她繫上安全帶的手,那是她已經有些貪戀的手……
然後顧向北拿出他難得一穿的運動鞋,穿上。從身後取出一件黑色的大衣,轉身來放在笑笑的手裡,低低誘哄,「輪到你了,來,幫我穿。」
總要她也為他做些什麼。
他才能夠稍微開心舒心一點。
落在笑笑手裡的大衣有點沉,她擰眉,低聲道,「我太矮了。」
顧向北大笑出聲。
笑笑心想,難得他這種時候還可以笑得出來。
下一秒,男人的手伸過來,從她手裡接過大衣,利落地穿上,大掌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捏了捏,低低地說道,「小矮子。」
她已經不知道他是第多少次嫌棄她的身高了……
笑笑沒有心情和他談論關於身高這個話題,反正多次被嫌棄也就已經不痛不癢了。
顧向北嘴角帶著笑,一手牽著她,一手推開門,「外面天氣很好。」
早上還是烏雲密布,到了下午,難得的晴天,還有風。
顧向北牽著笑笑去了花園,因為已經快要入冬了,花園裡幾乎沒有花開,只有鬱鬱蔥蔥的樹和草,顧向北和笑笑落座在石子路上的木椅上,聽著風聲,十指緊扣。
笑笑手心染著汗,有些黏膩。她幾次三番想要抽開手,男人都不肯,只是更用力地抓著她。
過了許久,好像這場沉默的戰役終於結束,笑笑淡淡地笑,聲音在花園裡虛無縹緲的散開,「你對我這麼好,我會誤會你愛上我了。」
她轉過臉來,淡淡的眸光落在他的側臉上,說出自己以前根本不敢想的那句話。
而顧向北臉上的表情絲毫未動,依舊是一副淡淡然的樣子,只有微揚的唇角可以表露他小小的心情。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極緩極緩地摩挲,心口被一塊巨石壓著,聲音啞啞的,帶著不為人知的苦澀,「你覺得呢?」
他不回答,只是淡淡的反問。
你覺得呢?
我對你這樣好,算不算得愛?
即便你忘記了,可是如今,我對你做的這些事情,在你眼底,究竟算不算得愛?
那麼深,又那麼沉,看起來又是那麼的不在意,輕得如同晨霧白雲。
笑笑愣住,忽然園子裡起了風,她目光盡頭是一大片樹葉凋落的樣子。
蕭瑟得不行。
顧向北……
怎麼可能愛她?
女人嘴角勾著極淡極淡的笑容,弧度幾乎沒人看見。然後是她長吁的聲音,帶著無比的自嘲和雲淡風輕,聲音涼涼的,輕飄飄地落盡他的耳朵里,「是我誤會了。你怎麼可能愛我?」
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愛上她?
何況,是如今的她。
還是不要愛上的好。如果愛上了,該是多麼難看。
她真的不是一個可以值得被愛的人,她的身上,好似一直都在發生著不好的事情呢!
說完那句話,笑笑心尖莫名地疼了一下,似乎自己說了多麼可笑又多麼可疼的語句。她埋下了腦袋,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帶上面,眸色難得的深了幾分。
目光所落,那是他剛才親自給她穿上的鞋子,五角星,也不知道他怎麼會這樣的系法。
腦海里有什麼東西似乎要噴薄而出,只是輕輕地如同針扎了一下,須臾之後,卻又安好如初,毫無異樣。
顧向北壓著心口的澀,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毫不掩飾的沉痛。
是嗎?
是你誤會了嗎?
可我又怎麼不可能愛你呢?
秦笑笑三個字,早就成了他心尖上洗不掉也剜不掉的名字,三個字又成了最複雜的情感,像是毒藥一樣纏綿在人的身體裡,久而久之,就蝕了骨碎了心。
於是,他再難開口說出一個『愛』字。
也總是在等,他從一開始就在等,等她什麼時候會重新愛上他。
無論需時多久,他都不曾懼怕,也都願意等著。
只因為那個人,是她……
是曾經年少時,親口在他耳邊低低呢喃說著,要陪他走完一輩子的她。
男人只是抿著唇,不應聲不否認,線條分明的側臉帶著冷冽的味道,手掌慢慢移開,掌心空無一物,她只覺得心口空落落的,就像是曾經那段時光里的感受。
寂靜了一會兒,顧向北看著身邊抿唇垂眸的笑笑,眉宇之間暗沉了幾分,低低說道,「這件事情,你別想太多,都會過去的。」
這個話題……太沉重,不想提,卻又是不可迴避的。
笑笑忽然笑出了聲來,仍帶血絲的雙眼緩緩朝他看了過來,眉毛彎彎,幾根髮絲被微風吹著胡亂地在臉上貼著。她認認真真盯了他看了好幾秒,直到他一雙眉都皺了起來,臉色更加的沉,她這才揚唇開口,語氣也是低低淡淡的。
她說,「我想回家住幾天,好不好?」
她想回去和雲箏在一起,她想和母親說說話,她想回到那個溫暖的港灣里去。
顧向北一張臉格外的陰沉,頭頂是白得耀眼的太陽光,他不能抬頭,怕被陽光刺痛而出了眼淚來。放在木椅上的左手握成拳,指骨泛白,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似乎他下一秒又要如何發怒了一般。
然而沒有。
顧向北擰著眉想了許久,一直到自己的心口都開始密密麻麻的疼了起來,這才罷休。
離她出事,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他和她之間,卻似乎隔著天涯海角,再難靠近。
本來,前段時間兩人還很好的。她偶爾會主動吻他,偶爾會朝她眉眼如初的笑,晚上還偶爾會主動縮進他的懷裡,抱著他睡覺……
他以為事情就會這樣持續良好的發展下去。
可是,他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在他絲毫未來得及預料和防備的時候……
「再等兩天我送你回去,這兩天我在家陪你。」顧向北思索半刻,說了這樣一句話。
笑笑卻驀然笑了,手指托著下巴,面色顯得格外的淒婉,似乎是知道他心裏面在想些什麼。她眨了眨眼睛,淡淡地道,「你很怕嗎?怕我想不開?」
所以才想在她出事的這幾天守在她身邊,怕她會如何如何?
其實,也真是難為他了,這樣上心於她。
若是換做別人,遇到這樣子的事情,哪裡還會把她接回家?恐怕直接是一紙離婚協議,兩散了吧?
心底緩緩生出一股異樣的情緒來,可是把眸光落在他的臉上,那般分明,卻又瞧不出絲毫的如她心中所想那般。
顧向北重新握住她的手,女人的掌心帶著淡淡的熱,指骨冰涼寒徹,總是這樣,才越覺真實可存。
「我知道你不會想不開。」顧向北拉著她站起身來,把女人的雙手揣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裡,摟著她,看著她小小的身體在他懷裡縮著,帶著小鹿受驚那般的神情。
還有微不可見的躲閃。
他不是怕她出什麼事。
只是怕她在此之後,重新在他的世界裡面消失。所以,他想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她,他要她,要這個不管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情,要這個哪怕傷痕累累卻依然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他要在她受傷的時候,選擇陪在她的身邊。
就只是這般簡單的要求而已。
「在我眼裡,你是一個把生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你還有理想,還有親人,還有許多美好的時光……」你……還有我……
顧向北摟著她,在她耳畔低低柔柔地說著這些話。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曾經對他說過,她這一輩子,無論遇到了怎樣的磨難,她都會笑著過下去。
生命,畢竟只有一次。這是一個人很應該珍惜的東西。
曾經,她笑著對他說她的夢想,她笑著說她和他的未來,她笑著說那個時候藍天白雲也是絕世美景……
笑笑手指僵了一下,她咬了咬唇,緩緩把自己的手從他的大衣口袋裡抽了出來,言笑晏晏,「陪我走走吧。」
「嗯。」男人居高臨下地點點頭,目光深深地落在她的臉上。
顧向北看著她垂在身側的兩雙手,淡淡地撇了撇唇,朝她伸出左手。
其實笑笑牽著這雙手的次數已經不下百次了,可這是他第一次朝她伸出手。以往每次,他都只是徑直牽上她的,也不管她是否情願,就那樣任意而為。
所以此刻,微風暖陽里,柔聲低語中,她愣怔了一下,眼角帶著澀和濕,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著,有些無措。
也不知道顧向北等了多久,才等到笑笑顫抖著朝他伸出手,五根手指蜷縮著,手背上的青筋格外的惹人注目。十指緊扣,手心是彼此的溫度,然後緩緩傳遞。
就在此刻,身後傳來一陣輕咳聲。
兩人聞言轉身,就看到林如水和顧向南雙雙站在那裡,發出聲音的正是後者,前者臉色稍稍有些蒼白,卻還是勾著唇角,輕揚眉梢的樣子。
兩人都穿著黑色的大衣,雙雙站在那裡,顯得冷冽而肅殺。讓人覺得不寒而慄的,除了那黑色,可能還有兩人都不怎麼表露情緒的波瀾不驚的臉吧?
林如水比笑笑上次見到她的時候眉眼之間更多了幾分清冷。
像是不食人間煙火,卻又像是看透了人情冷暖。
總而言之,冰冰涼涼戚戚薄薄,連著眸光也是如寒潭一般的冷。
「今天沒去上班嗎?」顧向南緩步走了過來,看著顧向北的時候,眸子的顏色是暖的。
也並未分出一道視線來給笑笑。
後者也只是垂眸聽聞。
沉默,也許是她此刻最好的表達方式。
顧向北抬手落在大哥的肩膀上,如釋重負般的笑了笑,「是沒去,你不也一樣麼?」
「我可不是。」顧向南笑著說道,然後把目光落在笑笑的身上。
女人垂眸靜立,這樣看起來她的臉顯得格外的小,似乎只有巴掌般那麼大。
「只是……你忘了,今天是如風的忌日。」顧向南低低地道,嘴角的笑意淡淡的,卻分明讓人感到了一陣冰涼的氣息。
連旁觀者也是瑟縮了一下。
如風……
忌日?
笑笑立刻就聯想到了如水。
還有那黑色的大衣,肅殺的表情,都分明是哀悼的意思。
顧向北這才想起來,今天,是林如風的去世第九年的日子。如果他還在的話,今年應該快要三十歲了……
「你們……」
「剛從墓地回來。如水她情緒不好,剛好知道你們也在家裡,所以……」
「剛好?」顧向北沉聲。
「進去吧。」顧向南擰了擰眉,拍了拍顧向北的肩膀,然後目光再一次越過笑笑,轉過身去。
顧向北的事情,他管過一次,這一次,他不再管了。
依舊是暖陽,笑笑捏了捏自己冰涼的雙手,目光越過顧向南看著他身後的林如水。
林如水也看著她,四目以對,笑笑忽然覺得中間出現了一陣電光火石。
她心本就冷冷冰冰,此刻卻覺得,林如水的心臟比她更冷。
如若不是,那雙眼睛裡又怎麼會如同死灰一般?帶著淡淡的恨,還有點點的星光。
垂眸,只覺得肌膚都被暖陽摩挲著,難得的舒服,卻只有片刻的歡愉。
她不想死,卻撓心撓肺的難受。
花園裡不知何時又只剩下顧向北和她兩個人,暖暖的氣流在她發上遊走,然後是男人淡淡的聲音於上空響起。
「又怎麼了?」顧向北緩緩朝她靠近了一步,腳跟還未落地,就看到笑笑極快地後退了一步,然後仰頭看著他。
她的睫毛彎彎,眸眼如星。
只是眸眼深處越來越染著濃重的悲涼,就仿似無論他怎麼去暖,也無法讓她笑得如同夏日花開。
笑笑揚唇,忍住眼角越來越澀的感覺,緩緩鬆了一口氣,淡聲道,「沒事。我們也進去吧。」
她的情緒,她自己守著就好。
沒必要惹得旁人也不開心。
顧向北看著她一步一步向前走著的背影,垂落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著,卻無法肆無忌憚地去將她拉扯入懷,只說一句,「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離開!」
只是……
他能嗎?不。
現在的樣子是最好的樣子,如果他說了那樣的話,以她多思敏感的性子,一定會看出端倪來。
如果她知道……害她失憶的人是他;害她失去孩子的人是他;害她在外流離的人是他;害她彷徨的人是他……
她可還會願意在他身邊停留?
她不會的,一定不會。
笑笑許久沒有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皺著眉頭轉過身去,抬眸,就看到顧向北靜靜然地站在那裡,垂眉冷麵,如同老僧坐定,雲遊不知處。
他是個多有心事的人啊!
笑笑心想。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男人的心裡,該是藏了多少的秘密。
很多時候,他的眼睛很空,空洞無神,彷如他是沒有焦距的,明明看著她,卻又好像不是在看著她,卻又在下一秒對著她說話。
顧向北這個人,其實她真的不懂。
她無數次的問過他為什麼要娶她,在她當初走投無路無處可去的時候,偏偏然如同救世主一樣的出現在她的生命里。
結婚……
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在此刻想起來如同迷夢一場,像是在日後的某一天,她在迷霧清晨中醒來,睜開眼,身旁卻只是她的玩具,不再是顧向北這個活生生的人。
她不是不做噩夢,這幾年,夜深人靜,她沒少被夢靨驚醒。
醒來時滿頭大汗滿眼是淚,可是夢中場景,卻是迷迷糊糊看不真切,她是連劇情也記不得的。
有時候會滿心的恐懼,莫名的,從時空深處破石而來,穿過她的所有細胞和血液,不管不顧她的疼痛,將恐懼之感種入骨血裡面,翻來覆去,趕它不得。
「阿北。」笑笑擰眉,站在不遠處低低叫他。
顧向北從恍然里清醒,抬眸,就看到她站在那裡。唇角微勾,「嗯?」
「進去了。」笑笑說。
顧向北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朝她走過來。她不願意和他牽手,於是兩人並肩進屋,背影和諧……
林如水坐在沙發上,臉色蒼白。顧向南看到她和顧向北推門進來,眯了眼睛,便緩緩說道,「小北,你跟我上樓,我有話跟你說。」
顧向北皺了皺眉,「什麼話?」
「你跟我來。」顧向南不說其他,轉身上樓。
顧向北揉了揉眉心,只覺得疲憊又重新湧上了心頭。不知道是不是大哥也知道笑笑昨晚出事了?
終於,他也上去了。
客廳只剩下笑笑和林如水。笑笑抿唇,緩緩走了過去,站定在林如水的面前。
女子雙手捧臉,眼眶紅紅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剛剛哭過。
「你不要太難過了。」笑笑沉聲開口。
剛才聽大哥說,今天是如水哥哥的忌日,那麼……
林如水抬眸,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腳踝一疼,林如水已經站了起來,她比笑笑高了一點,低著頭看著自己面前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怎麼還能這樣如若無事地站在這裡?秦笑笑,你沒有羞恥心嗎?」林如水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疼了起來,看著秦笑笑這張掛單無趣的臉,心臟都如同抽搐一般的疼。
「你什麼意思?」笑笑捏了捏掌心,言語都是顫抖著的。
「我什麼意思?」林如水嗤笑了一聲,低聲說道,「怎麼,你覺得所有的一切都不為人知嗎?我告訴你秦笑笑,你別仗著顧向北對你好你就可以肆意地無所顧忌地傷害他。」
笑笑終於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只是,她是怎麼知道的?
不應該的……
笑笑臉色忽地慘白了一下,眼眶一紅,「你……」
「想問我怎麼知道的嗎?」林如水冷冷一笑,手指捏上笑笑的下巴,「雲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我如果想知道一個消息,自然有我的手段。」
她已經完全不顧及笑笑慘白的臉,步步逼近,一言一語冷冽如刀,「和別的男人共度一晚,秦笑笑,你怎麼還敢回到顧向北的身邊!」
而顧向北,究竟為何還能忍受一個已經對他不貞的女人!
直到笑笑顫抖著跑了出去,林如水的情緒才緩了下來。
她很少這樣失控的……
只是今天受了太多的刺激,太多太多。所以她一看到秦笑笑,心頭的怒火和妒忌就油然而生……
她想,她再也裝不下去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樓上,然後抬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