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鳳凰于飛(67)
2025-02-19 19:35:44
作者: 水沁檬檬
慕青陽和天璣帶著語眸回京,直接駕著馬車進宮,在接近後宮的宮道上停下。
語訣正好接到消息趕來,親自過去掀了車簾,看到那雙漂亮卻死寂的眸子,忍不住哽咽:「姐姐……」
「語訣……」語眸朝他伸出手,眼淚簌簌地落下來。
他急忙抓住,將她扶下車:「姐姐,你受苦了!」
語眸搖頭,想到鳳凰,撲到他懷中緊緊地抱住他,強忍著不要哭出聲來溲。
「姐姐,你別傷心了。」語訣說,「你回家了!回璧周了……鳳凰呢?」他放開她,往車內看去,卻不見人影,忍不住看著她和天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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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大哭起來,完全說不出來話。
慕青陽道:「她死了。恧」
「青陽!」天璣大叫。
語訣愣了一下,瞳孔驀地放大,喃喃低問:「你說什麼?」
慕青陽不再說話。
「她人呢?!」他大吼。
天璣擦了擦淚,抬頭望著他:「回天山了……」
語訣猛地鬆了一口氣,扶在馬車上喘起氣來,心臟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好一會兒,他抬起頭:「她不是說……讓我等她?」
天璣咬咬唇:「她說的是,你能等就等。意思是……歸期不定,等她想通了再說。」
語訣倒抽一口氣,大吼:「她把我當什麼?!不回就不回,耍著朕好玩嗎?!」
語眸抓住他:「那你就當她死了吧……」
他身子晃了一下,死了?不……剛剛聽見她死了,那種痛……他寧願一輩子等不到……
突然,他抬起頭,抓住她:「你說什麼?!她到底在哪裡?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我們被追殺……」語眸說了半句,掩嘴哭起來。商量好的說辭,她說不出來。
慕青陽道:「我們被北風的人追殺,她極力護著公主,受了傷,剛到武城就……她的哥哥嫂嫂把她的屍體帶回天山了。」
「你們撒謊!」語訣大吼,紅了雙眼。
語眸哭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她撲通一聲跪下,「語訣,姐姐對不起你!」
天璣和慕青陽也跪下:「皇上,我們沒保護她……」
「朕不信……」語訣搖頭,搖搖晃晃地轉身,離開了這地方。
他不信。
他關在書房三天三夜,滴米未進,握著她送的扇子。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
……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鳳凰,你給過的承諾,怎能不上算?
「皇上,大臣都等著見您呢!您不能一直告病啊!」太監跪在門外苦苦哀求。
他聽見了,手扶著額頭,顫抖地呼吸著,整個五臟六腑都是痛的。
「你就這麼死了麼?」
砰地站起身,他拉開扇子,稀里嘩啦將其撕得粉碎,然後使盡全身力氣砸在地上。
走去拉開門,他大吼:「叫什麼叫?朕做什麼,還不用你們來管!」
跨出房門,他大步往前走去,地上一群太監爬起來跟了上去。
「都有誰要見朕?!」
太監連忙報了一長竄,他忍不住一笑:「你乾脆告訴朕,有誰不見朕吧?」
太監沉默一下,小聲地道:「沒有……」
「那就上朝!」
「皇上,你——」
「怎麼?」
「你得換朝服?」而且,鬍子也得刮一刮!他可憐的陛下耶,麻姑娘你怎麼這麼狠心?
語訣一聽,頓了腳步,又轉身往回走。回到寢宮,一邊更衣一邊道:「麻姑娘留在這裡的東西,都拿出去扔了!」
眾人一愣,立即答是,又繼續伺候他。
靜默了一會兒,他問:「公主那邊怎樣了?」
「公主心情不大好。」
他無力地嘆口氣:「久些自然就好了。快給朕想想,怎麼給公主一個新的來歷?」
太監明白他的意思,公主是北風皇妃,當然不能又出現在璧周,就道:「奴才覺得,可以說是某個王爺的女兒;或者就說是太上皇或太后在外面收的乾女兒……」
「就乾女兒吧,就說長得十分像姐姐……不,就說遭遇與姐姐類似,讓母后心生憐憫,認作了義女……」
語訣讓人將鳳凰的東西清得乾乾淨淨,卻忘了將她從腦子裡清乾淨。
短短半個月,大家就說他瘋了。
他沒日沒夜批著奏摺,大事小事全都拿出來解決,歷代先皇不敢碰的事他也去嘗試,群臣反對的事他也要堅持……
他重整軍隊、操練重兵。他沒說,但大家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會去攻打北風的。
下午,他在書房思考水利的事,太監進來稟報:「明華公主求見。」
明華,他的姐姐語眸,因向外說是太上皇義女,所以給了這封號,只願她的雙眼能明亮看得見世間風華。
「宣。」他合上奏摺,覺得有些愣。端起茶喝了一口,語眸就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進來了。
他站起身,揮手讓宮女退下,親自過去扶她:「皇姐怎麼過來了?」
「聽聞你最近一天做一月的事,我擔心,來看看你。」她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臉,「……你愛惜自己一點,你這樣,三年必衰、五年必竭,這江山交給誰去?!」
「姬家人多,江山還怕沒人接麼?」
他想起鳳凰問他:「哪怕我生不出子嗣繼任皇位?」
生不出又怎樣?生不出就生不出唄!皇帝雖只有一人,但姬氏皇族人口眾多,不是他的子嗣,卻是列祖列宗的子孫,傳給他們也不算愧對祖先。
語眸嘆口氣:「鳳凰臨死前交代我,一定要告訴你,她唯一的要求是請你聽一聽她的話。若你聽了,她就來入你的夢。」
「什麼話?」他急問。
「我怎麼知道了?她和你說過的話,你都不記得了麼?」
他一愣,想起她回的最後一封信,明了她的意思,氣道:「朕憑什麼要聽她的?什麼都是她說了算,當朕是什麼?」
「你……你好歹保重自己!若她回來了,你卻——」語眸驀地噤了聲,起身往外走。
愣怔中的語訣抓住她的手:「你說什麼?!她回來?」其實,他心底一直不信的,卻又怕。怕她真死了,怕她寧願用死為說辭來遠離自己……以至於這些日子完全不知道在做什麼。
「……」
「她到底在哪裡?!」
「你又何必介意?」語眸說,抽回手,自己摸索著離開。
語訣想了一下,突然站起身,在屋中賺了兩圈,大叫:「來人!來人!」
「皇上——」太監和宮女急急忙忙跑進來,「皇上有什麼吩咐?」
「皇后娘娘的東西呢?誰叫你們扔掉的?!」
「……」早上還罵麻鳳凰,這時候怎麼又成皇后娘娘了?
「朕的扇子呢?!」
「奴才馬上拿回來!」眾人立即道,慌慌張張去把那些收拾走的東西又收拾進來。反正都放儀和宮裡,直接拿回來就是了。只是那扇子忘了修,只得將他撕爛的模樣呈上去。
語訣倒也沒怪,自己拿著一點點撫平,問:「漿糊呢?」
太監馬上拿來漿糊,他趴在書桌上一點點將其沾好。
面目全非。
然後,他伏在桌上無聲地哭起來。他怎能這樣?她給他的東西,他就這樣毀了……
一個月後,他出現在天山。
先去漫雲峰看了靜言和茂荀,語睿和語瞻已經會背長詩,隨風子上個月歸天了,羨魚夫人也差不多到了時日。他們活到上百歲,倒也沒什麼讓人傷心的。用隨風子的遺言說,再活下去就嚇人了。
他走到羨魚夫人床前,默默地陪了許久,開口問:「曾外婆,你說,鳳凰是不是還活著?」
羨魚夫人靜靜地躺著,沒有回答。
「朕不等她了。」
過了一會兒,羨魚夫人嘆口氣,像是說夢話:「死了又怎樣呢?」
死了又怎樣呢?難道你就不愛她了麼?
如果是一樣的愛,又何必在乎生死呢?
年輕人終究是不懂。愛了就要兩兩相守。其實,對方死了不悲不泣,靜待下一次重逢,也是一種相守。
只是,同生共死幸福,陰陽兩隔寂寞。若能不傷心、不寂寞,那樣的愛已是寡淡如水了,只有心完全與對方一致,所以才能理解對方對自己的期盼、才能做到那般寡淡。
語訣聽著這話,知道這簡單的六個字,包含了她一生的領悟。他參不透,卻有些受震動。
死了又怎樣呢?
不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