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落魄美人(修)
2024-05-09 18:15:45
作者: 喬方
人都說,在臨死的時候,會記掛著自己最掛念的人。
可是在這個生死時刻,阮雲棠的腦海里居然一片空白。
她都為自己感到悲哀。
她還真是寡情啊。
要是真的就這麼死了,倒也沒什麼不可,如此無聊又寡味地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突然,水面被人破開,那聲音衝擊著耳膜,昏暗中,好像有一隻大手,從頭頂伸進來。
出於求生的本能,阮雲棠伸手抓住那隻手,一股巨大的拉力將她往外拽,浮出水面的那一刻,空氣灌入肺里,將她的身體漲滿,她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
此時一陣冷風吹來,湖水冰涼刺骨,冷得她連打好幾個哆嗦。
而剛才救她之人,轉身離開,阮雲棠的目光跟隨他而去,發現他繞到花叢,向花叢後的人鞠躬復命。在得到主人的命令之後,他邁步離開花叢。
看來,真正救自己的,是花叢後面藏著的人。
樹影幢幢,壓根看不到人。只能依稀從薔薇花叢縫隙里,看到一截白色的衣擺。
阮雲棠的腳還在抽筋,她站不起來,只能拱拱手表示謝意:「多謝相救。」
那人冷哼一聲,聲音裡帶著嘲弄:「蠢。」
被人罵了當然不爽,但看在對方是救命恩人的份上,阮雲棠沒有和他一般計較。
阮雲棠再道一聲謝:「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有機會定當相報。」
「我今日可救了你兩回。」
兩回?阮雲棠腦子轉得很快,頓時明白過來。
「你是那位白衣公子?」
聽到這話,對方還算滿意地點點頭。
「倒還沒有蠢得無可救藥。」
這位白衣公子救她可不止兩回,還有她剛入府中時,他的出言相助。
阮雲棠早就打聽過他們的身份,知道這兩位少年都是蕭家人,那日的紫衣少年便是蕭家的小金孫蕭金銘。
至於白衣少年,大家只知道蕭金銘會喊他九叔,所以下人們一律以蕭九叔稱呼他,真實身份,猶未可知。
阮雲棠自然是不敢喊他九叔的,她禮貌地請安:「見過蕭公子。」
蕭九叔突然問道:「姑娘,你信這世上有鬼嗎?」
他說這話時,一股涼風平地而起,吹動一池池水,池邊樹叢被吹得沙沙作響,樹梢上的夜號被驚動,振翅飛起,發出悽厲的叫聲。
這場面,著實陰森,配合著一個時辰前才親眼見證過的那一場詭異的冥婚現場,嚇人程度直接成倍陡增。
阮雲棠當然不信,在入職檢察官的那一天她就對著檢察院的院門做過入職宣誓,她可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
「那我們說點好玩的。」
「什麼?」
「姑娘想如何報恩呢?」
阮雲棠很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噴嚏,這陰森恐怖的氛圍也被她一個噴嚏給打散了。
那人也還算識趣,說道:「來日方長,倒也不急。」
終於得到恩准可以離開,阮雲棠朝著花叢方向告辭:「那我就不打擾公子賞花了。」
對方的語氣里略帶嫌棄,冷冰冰地回答:「還以為姑娘和從前會有不同,如今看來,到底是我高估了姑娘。」
這人還真是奇怪。
阮雲棠這般想著,忍不住抬頭朝花叢方向望去,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繞開花叢,看到男人的側身。
月華如水傾瀉,襯得他身上的白紗如薄煙一般,為他平添幾分縹緲虛無的仙氣。
此時,他正側過臉來望花,阮雲棠這才發現,他竟然沒戴面巾。
月光下,他那白瓷般的肌膚和秀氣如畫的眉眼,好像在發光。
更讓阮雲棠吃驚的是——
這張臉,好眼熟。
像……像極了那日咬她的美人兒!
不,不是像,就是!
可是,他怎麼是個男人,還出現在阮家,成了阮家的座上賓?
他是衝著自己來的?
這個想法剛冒頭就被阮雲棠自己給打發了。
不,不可能。
那日她聲音嘶啞,黑灰遮顏,還穿著一身男裝,和現在的阮家小姐有著天壤之別,他應該認不出自己才是。
更何況,若是他認出了自己,肯定早就派人把她抓進大牢了!
所以,她不能輕舉妄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就是那日救他之人。
阮雲棠倒不是怕他再咬人,她避他如蛇蠍,還是因為屠夫。
和屠夫有關的一切,都是阮雲棠必須死守的秘密。
這個秘密一旦被戳破,那阮家眾人,可就唬不住了。
咕嚕咕嚕的輪椅滾動聲傳來,很快那邊就沒了人影。
阮雲棠經過這麼一段折騰,可謂是身心俱疲,她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看著黢黑的天空。
她難得做一回好事,還給自己惹回來一個大麻煩。
果然啊,人還是過好自己的,不能濫發善心。
此時,另一邊剛回到東廂的白衣少年鼻頭髮癢,沒由來地打了個噴嚏。
蕭金銘此時恰好拿著狐裘尋來,聽到他打噴嚏,眉頭擰成一團。
「九叔,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身體不好,晚上少出來吹風,你倒好,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說這話時,蕭金銘的神情明顯帶著擔憂。
九叔被綁架,失蹤了一年,這件事不單單對九叔影響巨大,也是蕭金銘一生的心理陰影。
蕭金銘永遠也忘不了剛從縣衙接回九叔的情形。
那時候的九叔,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整的,說不出話,走不動路,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這都養了這麼久,每日山參鮑魚養著,他說話還是有氣無力的,更不用說他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的腿了……
雖然九叔不說,但是蕭金銘知道,他是介意的。
九叔比他大不了多少,在出事之前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卻是走一步咳三步,行動都要靠人幫忙的病秧子。
這關擱誰身上都過不了。
蕭金銘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的嘆息聲落到了他九叔的耳里,蕭九叔露出幾分惆悵神色,轉瞬,這份惆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的笑意。
「瞧瞧,咱家小金銘一年不見,長成小大人,管起叔叔來了。」他將周身寒氣盡數散開,表現得像個正常人。
「九叔,你少在我面前拿長輩架子,論年齡,你只比我大半歲,咱們算是同齡人。更何況你現在還有病在身,病人,就該好好聽安排。」蕭金銘一邊說,一邊將狐裘為他披上:「你啊,真不讓人省心,我是管不了你了,等以後九嬸進門了,讓九嬸來治你。」
說到此處,蕭金銘又問了一次。
「九叔,你想好了?真的決定和阮家履行婚約?」
阮家和蕭家實力懸殊,雖然阮家早逝的長子的確當過正二品尚書,那他都已經死了好多年了,如今在朝為官的阮正山和阮正流,一個只是個知府同州,遇到朝中大會才有機會進宮面聖;一個更是個連皇上面都見不到的從九品司獄。
而蕭家,如今可正是鼎盛時期,太后娘娘就是蕭家出身,蕭金銘的爺爺繼承了爵位,蕭金銘的爹是正三品府丞,蕭金銘的爺爺更是前任宰輔,是連當朝天子都不敢怠慢的家族。
所以,縱然蕭家和阮家的確定過娃娃親,但是阮家從不敢提,蕭家自然也只想當此事不存在。
而白衣少年只是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似乎在通過這雙手看向蕭金銘不曾了解的久遠的記憶。
他悠悠地嘆了口氣。
「這是我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