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再一次被人當槍使

  柳五兒出了怡紅院，與平兒會合，一起去賈母處拜見。

  柳五兒很想從平兒口中套出在賈母處發生了什麼事兒，哪曉得平兒一直淡淡地笑著，卻精得要命，絕不上套，告訴柳五兒的話只有一句：「待會兒見了老太太，你一切都照實說好了。」

  平兒這話，總算是給柳五兒交了個底，叫她心中大致有數。

  進了賈母的屋子，平兒牽著柳五兒的手，將她帶到了大廳中央，笑吟吟地說了一聲：「老太太，這柳五兒給您帶來了。」

  

  柳五兒微微抬眼，打量這座富麗堂皇的大廳，只見其中的擺設裝飾，處處透著富貴氣象。大廳正中的大炕上鋪著猩紅洋罽，正面設著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秋香色金線蟒大條褥。一位穿著銀白色絲質褙子的老太太高坐其上，領口處金光閃閃的如意連續刺繡幾乎要晃花了柳五兒的眼。這位想必就是賈府的掌家人，賈母老太太了。

  賈母左首坐著兩位夫人，裝扮配飾都相差仿佛，其中一位柳五兒見過的，正是賈寶玉的生母王夫人。另一位坐在王夫人的上首，想必應該就是賈府的大夫人，王熙鳳的正經婆婆，邢夫人。

  鳳姐也在這大廳中，卻是搬了個小杌子，湊在賈母身邊，伸出一對粉拳，在賈母腿上輕輕地敲著。看起來這王熙鳳為了討好賈母，無論是什麼做小伏低的事情，都是做得出來的。

  端坐在上頭的賈母便笑著推鳳姐，一迭聲兒地說：「鳳丫頭，將這孩子帶上來給我看看。」

  正伏在賈母膝邊的鳳姐兒一聲長笑，款款起身，攜了柳五兒的手，帶到賈母面前，說：「老太太，您看看，這個孩子俊不俊！」

  賈母笑著連說：「俊、俊！」接著又瞪了一眼，對柳五兒說：「這孩子，可別叫這個潑皮破落戶給嚇住了，你，就是今兒個做這湯的柳五兒？」柳五兒知道賈母一向喜歡美貌伶俐的小姑娘，當下便屈膝給賈母行禮，說：「給老太太請安，奴婢正是柳五兒。回老太太的話，今兒個的荷葉蓮蓬湯，是奴婢做的。」柳五兒答得不卑不亢，語氣里透著自信，偶爾抬起眼來，帶著些仰慕的目光，看看賈母。她曉得賈母一定會喜歡這個范兒。

  柳五兒將賈母的心思猜得很準，賈母越是年紀大，越是喜歡明媚鮮妍的小姑娘，怡紅院的晴雯、小戲子當中的齡官等人，都是賈母喜歡的類型。當然柳五兒的相貌與機靈勁兒，絕不在那幾人之下。

  果然賈母很是欣喜，說：「這孩子，今兒這湯做得很好，我很喜歡。」接著又轉頭對鳳姐說：「這孩子可憐兒見的，你既要人家出力，回頭少不得要賞這孩子一些好東西。」

  鳳姐如搗蔥似的點頭。而柳五兒則正巧站在邢夫人對面，微一抬頭，便見到對面邢夫人正黑著臉，沒什麼好氣。

  果然便聽賈母問柳五兒：「五兒，今日怎地是叫你做的這蓮葉湯？你是從何處學的這手藝。」

  柳五兒也不多想，脆生生地便答：「回老太太的話，這湯奴婢先前也不曾做過，但是今日平兒姐姐叫我做，我便斗膽做了一回。這做湯的手藝，是與我娘學的，而這荷葉蓮蓬湯的訣竅，都是二奶奶說的，我記了下來，一試，果然成了。」

  柳五兒說到這兒，王夫人恰到好處地插口，說：「這丫頭挺有孝心，我以前問她為啥要學廚，她就說是要學做些好吃的吃食，將來好孝敬她娘。」

  這話說到了賈母心坎兒上，賈母年紀大了，心裡最要緊的事兒莫過於子孫孝順，聽見王夫人這麼說，對柳五兒更歡喜了。當下對站在柳五兒身邊的鳳姐說：「這孩子是不錯。日後能派上大用場。」她又想起了什麼，微微皺起眉頭，問鳳姐：「不過你這一招也夠險的，這孩子也說了，這是頭一回兒做這湯。今日除了咱們自己人，還有薛家姨太太在。萬一出了點岔子，豈不是……」

  鳳姐這時從袖子裡掏了帕子出來，往眼下抹了抹。柳五兒見到鳳姐的眼眶迅速變紅，又聞到一股淡淡的薑汁味道，心中瞭然，暗笑這王熙鳳裝哭居然還需要薑汁幫忙，演技還未爐火純青啊！

  這邊鳳姐就將今日大廚房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與賈母知道。她說到那王善寶的時候，旁邊邢夫人臉也不敢再黑了，趕忙起身，向賈母撇清，只說她不知道這事兒。

  賈母此時臉上透出一些疲憊來，搖搖手。柳五兒極其乖覺地退到一邊去，希望能夠成為賈府之中婆媳妯娌爭鬥場景里的一副背景板。

  「老大媳婦，不是我說你，鳳丫頭忙裡忙外，盡心竭力的，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你這個做婆母的，要是覺得她哪兒做的不好，可以當面說，但是背後使這樣的手段，實在是不地道。再說了，你手下的人，趁著家裡有外客的時候發難，難道就不怕咱們家在親戚面前丟臉？」賈母其實也並不在意邢夫人與王熙鳳婆媳兩個怎麼斗，賈母最氣憤的，其實是邢夫人為了爭取手中的利益，竟然可以犧牲賈府的體面。

  邢夫人面色紫漲，她曉得自己的說辭騙不了賈母。與鳳姐的這一仗，她輸得一敗塗地——一切盡在算中，卻唯獨沒有算到，竟然會憑空冒出一個柳五兒來。

  「老大媳婦，大廚房的事情，日後你也不要過問了。」一句話出來，邢夫人面如死灰。賈母的話，徹底絕了她從大廚房撈錢的路子，她看著一味在賈母面前撒嬌弄痴的鳳姐兒，一股恨意湧上了心頭，凶凶的怒火，早就升騰上來，她恨鳳姐，自然連柳五兒也順帶手一起恨上了。

  鳳姐則委委屈屈地繼續往眼皮子上頭抹薑汁，說：「回稟老太太，今日大廚房的事兒都已經過去了，孫媳再也不敢對大太太說三道四的。所以孫媳保證，大廚房裡的人，孫媳一個都不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