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逼宮

2025-02-17 12:12:11 作者: 琴瑣

  可彼時彥琛只對晏璘淡淡地說了一句:「朕的性命與她早就縛在一起,生死相隨了。」皇帝話已至此,身為臣子的晏璘,還有什麼理由反對。而彥琛更說:「朕和晏珅之間的事,也該做個了結。」

  此刻,連行數日的隊伍終於停下,晏璘親自拿了食物來與彥琛,他正坐於湖邊望著山水,接過酒肉乾糧,灑脫一笑說:「做了皇帝後,去哪兒都是前呼後擁的,像這樣自在竟是許久沒有過了。」

  晏璘在他的身邊坐下,感慨道:「父皇當年屢次出巡,幾乎踏遍大江南北,可回回都是十里儀仗浩浩蕩蕩,皇兄和父皇的個性果然不同。」

  彥琛笑道:「父皇幼年登基,他過慣了宮廷生活,而你我離宮後自在過數年,自然就不同了。」

  晏璘靜了會兒,才憂心忡忡地說:「皇兄,若此去晏珅確實不戰,崇寧、柳陽真的失守,怎麼辦?」

  

  「你怕朕會殺了晏珅?」皇帝喝了口酒,撕了一大塊肉來嚼,悠悠地說,「如若如此,他論罪當誅,已不是朕要殺他了。」

  「皇兄……」晏璘聲音微顫,蹙眉問,「如果另有隱情呢?如果他有理由呢?」

  「再議。」彥琛目光清冷,遠遠投射在湖面上,秋風將湖面吹皺,層層迭迭的波紋延綿不絕,他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扔出去,波紋被打亂,但隨即換了模樣變成一圈圈散開,似生生不息。

  「但願一切是假的。」晏璘沉沉地呢喃著。

  「老七。」彥琛吃完手裡的乾糧和肉,拍了拍手,吞咽下後對弟弟道,「朕至今未收到密奏。」

  晏璘一愣,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不等開口,兄長又道:「其實真真假假連朕也分不清了,但此番去見他卻勢在必行,朕可毫不避諱地對你說,他的存在對朕始終是威脅,他年輕、強大,曾經膽略過人智謀不足,而如今經年的歷練,他的個性早就變得沉穩,你我之中,的的確確只有他最像父皇。並非朕霸著皇位不肯讓賢,而是比起誰做皇帝,國家的穩定、百姓的安樂更重要,而朕,也自認能做一個好皇帝。」

  「皇兄自然是好皇帝,可是,十四的兵權,是父皇和您一點點放給他的。」晏璘蹙眉不散,仍揮不去憂慮,「如今您再要收回,只怕很難。」

  彥琛舉目望著蒼穹,緩緩道:「所以朕才隨你私訪,朕希望他現在,或過些年能自己交出來。」

  皇帝沉默片刻,又道:「之前泓昀將西南的情況與朕說過,十四他的確是帶兵奇才。他到東北不過短短兩年就將邊防整頓得固若金湯,而西南那裡他所下的功夫遠遠重於東北,即便他有一日揮師北上,也絕對有能力不讓邊防有一絲鬆懈。晏璘你不記得了,先帝將西南交付給他時,僅十萬兵馬,如今的五十萬雄師,是他一手創下的。他這傢伙,你就是把他扔到沙漠裡,他也能存活,甚至活得很好。你我尚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而朕卻和他留著一樣的血,他想什麼朕想什麼,我們彼此都很了解。朕活不過他,為了朕的孩子們,也不得不防著他。」

  晏璘聽完兄長這番肺腑,更是緊張得不行,「若他不肯交回兵權,更惱羞成怒在西南對皇兄您動手怎麼辦?此行是不是太危險了?」

  「呵……」皇帝竟是冷笑,起身來負手而立,渾身散發著灑脫之氣,「若他不肯放手兵權,他若要反,朕敵不過他,早晚會死在他的劍下,如此不過是早一些晚一些罷。」

  晏璘臉色蒼白,他怎麼能親手送皇帝去赴死?

  可彥琛卻突然笑起來,側身來問弟弟:「你信嗎?你信他會對朕揮劍相向?」

  晏璘無語,兩人靜默了許久許久,直到日暮最後一抹昏黃消失,黑夜籠罩山河,他們才轉身回營帳去,此刻晏璘才對皇帝道:「他若有一日用劍指著皇兄,那我們之間再無兄弟情分,我手裡的劍也會同時架在他的脖子上。」

  「晏璘,當年兄弟反目,朕為手足之情的涼薄而悲憤過,若非你讓朕知道手足情深不知是四個字,朕的個性興許會在十多年前就扭曲。」彥琛淡淡地笑,目光和煦溫暖,「而十四那小子,也時常給朕作為兄長的驕傲,但願朕和他的情分,沒那麼短暫。」

  晏璘再無話說,當年早已回不去,而他所要守護的人和事,一生都不會改變。

  七月,匆匆而過。是年八月,竟是多雨之秋,而每一場雨過後,天就涼一層,日子漸逝,空蕩蕩的涵心殿便更冷了。

  「母妃,吃藥了。」小初齡趴在床邊,穀雨正端了一碗藥,入了八月後的第一場雨就讓嗣音著涼了,彼時她抱著初齡在窗下睡著,女兒被自己用寬厚的衣袂裹著自然沒事,而她卻遭風雨所欺,染了風寒。

  「母妃要乖乖吃藥,不然父皇要生氣。」初齡一板一眼地說著,顫巍巍地就著穀雨的手一起將要端到娘親的面前。

  嗣音莞爾,皺眉喝下苦澀的藥湯,正拿絲帕拭嘴,初齡不知又從哪裡鑽來,雙手捧著一碟杏脯,笑眯眯說:「大姐姐送來給初齡的,初齡留給母妃吃呢。」

  嗣音捻了一塊來吃,見女兒呷著嘴一副饞貓樣兒,心疼得不行,將她抱上床,自己手裡的半塊送到她嘴邊,故意道:「可酸了,初齡嘗嘗。」

  小丫頭果然上當,將半塊吞到嘴裡,忙哼哼說:「母妃騙人呢,好甜的。」見娘親暖暖地笑著,忽明白什麼,咯咯笑起來:「母妃留給初齡吃呀?」

  嗣音抱著這香軟的小東西,什麼病痛都沒了,這些日子可憐女兒陪著自己困在這涵心殿,起初她哭鬧著要出去玩,嗣音細心地跟她解釋為什麼不能出去,本以為要花些功夫,正後悔不該把女兒抱來,誰知小丫頭竟懂了似的,聽完自己的話後就再也不鬧。只是整日整日地黏著自己,好像怕娘親會離開她一樣。

  「母妃,穀雨說兒臣長高了呢。」初齡忽而伸手比劃,「都這麼高了!」

  嗣音心疼,擁著她輕輕搖晃,「再高一些,胖一些,讓父皇回來看見大吃一驚。」

  「好!」初齡嗲嗲地應一聲,大口吃下一塊杏脯,嗣音失笑,她更口齒不清地說,「母妃快好起來,父皇看見母妃生病,要生氣。」

  「是啊,母妃會快些好起來。」嗣音笑著,只是擁著女兒不放。

  穀雨立在一邊瞧,早已心疼得不行,她也不知道皇上去了哪裡,這日子一天天過去,就不見有要回來的樣子,萬一有人強行闖入,娘娘一人之力怎麼能抵擋,到時候說也說不清啊。算算日子,又要到中秋,看來今年主子也沒法兒過個太平的節日了。

  這天,泓昀從朝中歸來,渾身疲憊的他獨自在後院休息,靜思的功夫,想起第一天站在龍椅下俯視群臣時心內的忐忑,只是那麼多天過去,他已經習慣那居高臨下的感覺。政務也在幾位宗室皇叔和外祖舅父的協助下井井有條,雖不敢沾沾自喜,幾分驕傲總是有的。唯一讓他不安的,是父皇的身體似乎沒有任何起色,涵心殿依舊門禁森嚴,而中宮也不見客,仿佛帝後都不在似的,後宮竟是嗣音一人獨大。

  「泓昀,你怎麼不去房裡休息,又來了這裡?」赫婭找到他,語調似有些不悅,大概是因她不喜歡這個承載了太多過去的地方。

  「我就想一個人靜靜,過會兒就回去,你讓下人備膳吧,我餓了。」泓昀應一聲,卻半晌沒得到回覆,抬眸來看,卻見赫婭一身新作的桃紅雲紋錦緞長裙,面頰緋紅,寶髻玲瓏,整個人嬌艷無比。

  「好看嗎?」見丈夫看自己,赫婭方笑起來,原地轉了一圈,驕傲地說,「是新作的衣裳,準備明日中秋穿,你如今監國理政,我不好給你丟臉。」

  泓昀搖頭,沉著聲音道:「我要為母妃守孝三月,你打算這樣守孝?」

  赫婭聞言,登時尷尬得不行,急匆匆就要跑出去說:「我馬上去換。」

  泓昀見她如是,倒不忍心了,且管家說最近因為自己的叮囑,王妃每日只在家裡待著哪兒也去,有客****也拒不相見,十分的安分。而自己每日回家來,她見自己疲憊也不再如以往那樣嘮叨,只是細心地侍奉飲食坐臥,很盡心盡力。算起來,反是自己對不起她多些。

  想到這些,忙起身追到門前說:「換一身簡單的衣裳,我帶你出門去。」

  「出門?」赫婭興奮不已,一邊說很快回來,一邊飛跑著就回房去換裝。

  只是入了秋白晝漸短,待夫妻倆出門,已然華燈初上。而泓昀有心隨處逛逛,便沒帶家人,只與赫婭同行。嫁給泓昀那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就兩個人出門逛街,這樣的情景從前赫婭連想都不敢想,今日更是興奮的有些不知所措,一路只是挽著泓昀,做小鳥依人狀。

  「聽說你把京城都逛遍了?不如你帶我去熱鬧的地方,我們都沒吃飯,找一家館子吧。」泓昀也不曉得去哪兒好,便問赫婭。

  赫婭卻道:「你別揶揄我,不就是想說我總到處瘋玩麼?可是你想想,我在京城也沒有親人朋友,你們皇室里那些夫人王妃都沒意思,我只能到處玩兒了。我可沒亂花錢,這兩年我都不用家裡的錢了。」

  泓昀無奈地嗔道:「你就不能簡單地聽人說一次話,誰那麼有心思總要話裡有話?我餓了,趕緊帶我去你熟悉的館子,今日我請你吃飯,不花你的錢。」

  赫婭莞爾,嘻嘻一笑,拉著丈夫一路小跑,待到一家酒樓前她才鬆了手,跑進來一邊和店家打招呼,一邊說:「就是這家,老闆都和我認識了,泓昀,你不是喜歡吃烤乳豬嗎?」

  說著轉身來,卻不見泓昀,再出店堂,仿佛覺得街上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再定睛看,丈夫竟已經不知所蹤。

  夜深,賢親王府的大門被拍得震天響,正房裡葉容敏正睡得香,忽而聽下人稟告說和郡王妃來了。她無奈起身穿衣來見客,誰知才入廳堂,赫婭便撲上來哭道:「嬸嬸,泓昀不見了,泓昀不見了。」

  葉容敏只當是小倆口又吵架,泓昀出去散心了,正要勸她,赫婭卻迅速將晚上的事說了,她哭哭啼啼地說:「難道泓昀被人擄去了嗎?」

  如此說來的確蹊蹺,泓昀不至於主動陪妻子出來玩再故意甩了她,且這些日子都說和郡王府里的光景今非昔比,沒道理他要扔下妻子去清靜。

  「讓泓昕起來,說我要見他。」葉容敏無奈,丈夫臨行時也讓她多幫幫泓昀那裡,誰曉得一有事就這麼嚴重。

  不時泓昕過來,但聽母親吩咐:「你到各家王府去問問,可見過你堂兄,別弄得老大動靜的,他現在畢竟身份特殊。」

  泓昕答應下,轉身就出去,赫婭也派人回府里等消息,可人去了就沒再回來,顯然泓昀沒有著家,直到過了子夜,所有人都疲乏時,泓昕卻先回來了,他一大圈找下來,都說沒見過泓昀,幾位堂兄弟幫著去叔侄們常去的地方,也沒有找到,到底是驚動了宗室。

  葉容敏也無奈,只能道:「再等等,若天亮還沒有他的消息,我即刻進宮向皇后稟明。此刻若去,萬一泓昀回來,反弄得尷尬。」

  赫婭無奈,只能聽嬸嬸的安排。

  一夜難熬,翌日天亮果然各處仍無泓昀的消息,葉容敏梳妝打扮,頂著晨露便往宮裡去,送走母親,泓昕突然問赫婭:「嫂嫂可知道,近日府上有誰來得殷勤?」

  赫婭愣愣地想了會兒,說:「是有是有……」

  宮內,嗣音一夜未眠,前兩****風寒已愈,沒想到女兒似乎因和自己太親昵而感染了,昨晚燒了一整夜,看著小傢伙辛苦,做娘得怎能睡得著。好容易天亮時分退燒,她卻已全無睡意。

  此刻正餵女兒喝米湯,方永祿匆匆到來,嗣音便假手給穀雨,自己出來見他,方永祿皺眉說:「今日早朝,和郡王遲遲不出現,大臣們很焦躁,娘娘這裡有個準備,只怕他們會鬧出別的事。」

  嗣音心頭一緊,咬唇半晌,冷靜道:「該來的總會來的,我等他們也很久了。」

  方永祿果然一語成讖,剛入巳時,大臣們從朝堂退出,一路往涵心殿來,自然才到殿門前就被羽林軍擋住,有大臣厲聲對羽林軍侍衛道:「請皇貴妃出來,臣等有話對娘娘說。」

  他們也不硬闖,只是要見皇貴妃,侍衛們不得不通報進來,不久,嗣音著一身鸞鳳華服款款而出。

  此刻正是陽光開始濃烈時,絢爛的日光從她嵯峨高髻上的金銀髮簪折射而出,暈成炫目的光華,嗣音神形傲然,氣度非凡,竟讓眾臣看得發愣,待回過神來,方一一行禮。

  「大人們有話與本宮說?」嗣音淡淡含笑,不怒而威。

  一大臣道:「今日中秋佳節,臣等欲向皇上行禮以示恭賀,皇上若龍體康健,還求賜見天顏,臣等躬身聆訓。」

  嗣音道:「既是如此,各位大人的心意本宮會代為轉達,你們且退下,皇上不會見任何人。」

  忽而一人在人群中出聲:「娘娘如怕驚擾皇上休養,臣等可選出一二人代表覲見。」

  嗣音冷聲道:「本宮的話已說得很明白,皇上不會見任何人。」

  便聽有人說:「究竟是皇上不見臣等,還是娘娘不讓見?」

  嗣音將目光迫向說話的人,大臣們她並非人人都認得,只能從朝服紋案來辨別他們的地位高低,見此人區區三品就敢在殿前說話,很是惱怒,斥責道:「大人這是質疑皇上,還是質疑本宮?」

  「只怕,是要質疑娘娘了。」突然人群後有高聲響起,眾人散開,但見容涵帶了一隊羽林軍前來,涵心殿的侍衛們忙拔刀相向,而那一對人也不甘示弱,一時兩派人馬劍拔弩張。

  容涵高聲呵斥守衛在涵心殿的羽林軍道:「爾等當以皇命為先,如今皇上著和郡王代理朝政,和郡王之令便是皇命,豈能聽一介婦人之言?」

  嗣音冷聲道:「本宮所執即是皇命,容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容涵即答:「娘娘,臣不想做什麼,只是想見一見皇上,娘娘若執意阻攔,休怪臣等失禮了。」

  「容大人要如何失禮?」嗣音縴手指向他身後的羽林軍道,「帶著這群人逼宮?」

  「娘娘言重了,只要臣等見到皇上,一切都不會發生。」容涵冷笑,目光掃向眾大臣,毫無疑問今日他們會群群而來,在他的算計之中。

  嗣音跨前一步,目光逼向每一個羽林軍侍衛,厲聲道:「本宮所持皇命,你們身為皇上的親兵,為何聽令一個外臣?此刻只要你們放下刀劍退散去,今日之事本宮會向皇上稟明概不追究,但若你們要擅動,莫怪本宮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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