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賜死
2025-02-17 12:11:23
作者: 琴瑣
然而這些俱是大人的事不提,最可憐的是初齡受驚,小丫頭自那日後笑容不再,夜裡還時常噩夢哭醒,叫彥琛嗣音心疼壞了。而眾人卻說,初齡這樣小的孩子本不該懂得生死,即便那日瞧見也不至於受驚如是,不由得猜測,難不成小公主的心性已非同齡的孩子能比?
看著女兒難受,嗣音備受煎熬,亦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就怕初齡心裡留下陰影,更是因為她太小什麼也問不出來,更怕她憋在心裡。彥琛跟著擔心,這日過來瞧女兒,眼見初齡胖乎乎的小胳膊消瘦下去,忍不住道:「不如將她送去明源那裡。」
嗣音心裡突突直跳,難道這一切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明源不是說這孩子和自己母女緣分深厚,那又為何看起來似乎她更有佛緣?
「臣妾……想一起去。」嗣音道,心中則念,有些話該問問那個神秘的明源了。
彥琛深知嗣音捨不得女兒,且他自己亦捨不得將女兒送出去,見她執意要同行,便道:「不同上一回一去數月,不過想叫她住幾天,讓寺里的梵音淨化心靈,你既欲同往朕自然應你。只是一個人我不放心,武婕妤也受驚嚇,你帶她同行吧。」
嗣音忙謝恩,而懷中的初齡在夢裡聽見了爹娘的話,一時不再焦躁不安,竟睡得踏實了。嗣音又哄了半日,她益發睡得香。這才有心思問皇帝:「那件事皇上可查出什麼了?」
彥琛並不想對嗣音多說什麼,只是敷衍:「你安心隨女兒去護國寺,宮裡的事就不必管了,皇后那裡會給朕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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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音見他如是,便不再相問,翌日打點行裝,帶著三個孩子和舒寧往護國寺來,****方丈為她們辟出乾淨整潔的禪房,又有羽林軍守護,一切皆妥帖。舒寧隨嗣音在大雄寶殿誦經兩日後,果然精神好了許多,而初齡這小傢伙一見明源就什麼事也沒了,終日和小沙彌廝鬧玩耍,反叫嗣音哭笑不得。問明源:「大師曾說本宮與初齡母女緣分深厚,但為何她頗多周折,反與佛更有緣。」
明源卻只是寶相含笑,緩緩點頭說:「緣妙不可言。」
幾番如此,嗣音作罷,因彥琛許諾他們十日後回宮,與舒寧二人難得離開那金籠一般的皇宮,便益發珍惜這幾日的輕鬆,每日早課後只在寺中各處閒逛、或對弈閒聊、或陪初齡淑慎玩耍,好不自在。
這日,****方丈座下的小沙彌前來通報,說和郡王府兩位王妃進寺焚香,有意過來向兩位宮妃請安。
舒寧訝異道:「她們怎麼來了。」不等她再說別的話,嗣音已擺手:「告訴方丈,本宮與武婕妤是來靜修的,一律不見外人,她們的心意本宮與武婕妤心領,叫她們回吧。」
待小沙彌離去,舒寧道:「隱約聽得靜燕的事與這兩人有關係,如今她們還能隨意走動,看來皇后娘娘那裡沒有查到她們頭上。」
嗣音卻是冷笑:「懶得搭理她們,梁如雨若有心與赫婭同流合污,那她算是辜負皇后娘娘一片心意,也非見你我一面能夠扭轉的了。」
舒寧笑而不語,半晌道:「您如今比從前更堅毅了。」
「你說的好聽罷了。」嗣音淺笑,收斂了怒氣,「其實是心腸硬了吧。沒有辦法,為了孩子自然而然就變成了這樣。」
此時初齡哭著進來告狀大姐姐欺負她,纏著舒寧半日方休,眾人一笑,將赫婭同如雨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這邊吃了閉門羹的兩人悻悻然回到府里,赫婭自然沒有好臉色給梁如雨看,惡狠狠地說:「你若早早進宮去,也不至於出這檔子事,現在鬧成這樣我們竟是撇不清干係了,萬一上頭硬要強加在你我頭上,到時候你也吃不了兜著走。」
如雨忍不住頂嘴:「若非姐姐惹出這些事,又怎會到今天這個地步,一切本與我無關,姐姐為何還要怪我?」
「放肆!」赫婭怒極,一掌摑在如雨的臉上,呵斥道,「你還有臉頂嘴,給我滾到院子裡跪著去,我不叫你起來不准離開,不然你試試!」
梁如雨心中含恨,卻不能違抗她,咬牙吞下所有的屈辱,跪在院中看著下人來來往往,地面的冰涼自膝蓋滲透全身,她心中暗下決心,今日所承受的一切,勢必一一討回來。
如此這般,上面還未查到和郡王府這裡,府里兩個女人卻先自己鬧起來,事實上容瀾這裡已有眉目,只是因彥琛的意思,暫且壓著了。誰又能想一個靜燕的死,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彼時容瀾也對皇帝道:「臣妾的心意您最明白,若他們為臣妾與泓昶做什麼,該罰該殺一切照律法行事,萬望皇上不要姑息,時至今日再鬧那種事,他們又幾時顧及臣妾。」
彥琛自然感慨,果然嗣音不錯,皇后還是皇后,不論容家的人在背後做什麼,她依舊初心不變。此刻他方忙完政務,因嗣音初齡不在宮中,想見不能,反有了空閒去做些別的事,方永祿從景陽宮將泓暄抱來,他親自領著去了上書房,幾位太傅考教了六皇子一番,認為皇子已可以開始接受啟蒙。如是便正式定下,待過了五月就讓泓暄上書房。
別時泓暄問父親:「是不是背不好書,會挨手心板子?」
彥琛對泓暄本諸多喜愛,瞧他憨直可愛的模樣,委實不忍心他被受束縛,但身為皇子又豈能不學無術,便只是哄道:「在書房自然有小太監替你挨打,不過若真的不好好念書,父皇會責罰你。但是暄兒這麼乖,不會叫父皇失望對不對?你看初齡那麼精靈,你若念書不好,她該笑話哥哥了。」
泓暄最疼初齡,忙道:「兒臣一定好好念書,不叫妹妹笑我。」
彥琛聞言歡喜,又交代了幾句,方叫人送回景陽宮去,而他自己則遣散了隨行之人,只帶了方永祿和一二小太監,信步往承乾宮來。待到古曦芳面前,因走了不少路,彥琛面色紅潤,竟微微有些出汗,而古曦芳殿內還燒著炭,他便說要脫了外衣。
「皇上靜坐一會兒就好了,這會兒脫了一定著涼,臣妾這裡有溫茶,皇上喝兩口靜靜心吧。」古氏攔下,只叫彥琛坐著,親自端來茶湯,笑融融地看著他喝了半碗。
「你們都下去吧,朕同昭儀說說話。」彥琛喝了茶收了汗,懶懶地朝美人榻上一靠,擺手叫翠芙等退下,一時屋內僅餘夫妻二人,但皇帝卻並沒說什麼話,而是如以往過來那樣,閉目養神了。
古曦芳靜靜地坐在一旁守候,她都不記得皇帝上回來是什麼時候,但至少今日他又來了。
案上沙漏轉了幾轉,皇帝休息了近半個時辰,方才醒來,悠悠一笑說:「你這裡就是安靜,如今去景仁宮那裡,初齡若沒睡著,必纏著不放,一刻不得閒。」
古曦芳又奉了新沏的茶,笑道:「皇上矯情了,誰不知道您一日不見初齡就想得慌。」
彥琛笑著喝了茶,見她熟稔地將水壺架到炭爐上,又重新取茶葉,不疾不徐從容溫和的模樣,委實叫人觀之靜心,有些話到了嘴邊不由得咽下,轉而說:「聽說前日你大哥五十壽辰擺宴,邀你回家裡去,你拒絕了?」
古曦芳應道:「家裡父親還在呢,哥哥他做什麼壽,本不合規矩,而臣妾若出去,他們必定鋪張,好沒意思。我們古家本是清清靜靜的書香門第,如今出了臣妾這個昭儀,倒越發沒有從前的矜持本分,一心只當自己是皇親國戚,做事也招搖起來。臣妾本不願意見到這樣的光景,往後臣妾但凡低調一些,他們也不至於得意忘形。」
「你再低調,朕可都找不到你了。」彥琛笑言。
「皇上怎麼找不到,來承乾宮便是了。」曦芳淺笑,又道,「除非古家散了,臣妾也不再住這承乾宮。」
「你這話……」
「皇上今日來,也有話對臣妾說吧。」曦芳放下手裡所有東西,一步步走回彥琛面前,忽而屈膝深深福下身子,冷靜道,「請皇上直言吧。」
彥琛卻伸手攙扶她起來在一旁坐下,問道:「泓昶泓曦相繼出生,朕只想知道你心裡怎麼想,可曾動搖過相信朕對你的暗許?」
「是。」曦芳直言不諱。
反是彥琛一陣,但隨即釋然,溫和一笑說:「朕珍惜你的素直,但曦芳啊,朕今日要說的話,興許會叫你失望和難過,你若不想聽,朕也不勉強。」
古曦芳淡然而笑,「皇上若能對臣妾說明,本是再好不過的事,其實皇上心裡也明白臣妾為何不出宮赴宴的緣故吧。」
彥琛握了她的手道:「正因如此,朕才不願你難過,你何錯之有,而現在的一切也是曾經你我不曾預想到的。」
曦芳的眸子裡透出幾分悽然之色,輕聲問道,「那暴斃在御花園的宮女,可是臣妾家裡派人做的?」
彥琛頷首,語調中帶了幾分愧疚:「也是朕的錯。」
「皇上……」古曦芳輕喚,眼淚隨即落下,哽咽道一聲,「皇上已經顧及臣妾太多,你若再這樣說,叫曦芳有何顏面再見君?」
彥琛輕嘆,「朕最苦惱的,竟是你們都如此善良,最恨的,就是權欲蒙了他們的心……」
原來靜燕一死,並非赫婭和如雨所為,浩爾谷赫婭自作聰明,以為她找人散播謠言的事不會有人知道,但事實上除了皇帝知道,古家、李家的人都知道。李家的人按兵不動,皇帝那裡肅清謠言散播者,而古家的人,順水推舟送她們一個人情。
那一日梁如雨、赫婭先後與這靜燕宮女接觸,而靜燕對赫婭那一句話也傳得宮裡宮外皆知,回想那年中秋,不難猜測當時的事同赫婭無關,本該揪出那宮女叫她說出真相讓和郡王府顏面掃地,但那樣做未免太招搖,古家索性派人在宮中所手腳,將那已苟延殘喘剩一口氣的宮女弄死再拋棄於御花園。
原是等著叫太監宮女們發現,誰想到竟撞上了小公主和武婕妤,如此更給了皇帝發作的藉口,古家的人尚以為如此是事半功倍。卻不知,皇帝仍舊要以靜制動,無為而治。
「同樣的話朕對皇后說過,然在朕心裡你並不比別人輕幾分,所以朕也要對你說。」彥琛沉靜地告訴古曦芳,「今時不同往日,很多事已是朕也難以左右的了,但朕不想辜負你們任何一個人,也不曾放棄對泓曄的期許。泓昶雖是嫡皇子,但因廢太子一事朕心裡始終有個梗,所以不會貿然立嫡。相反的,是給泓曄更多的歷練機會,他若真正優秀卓爾不群,屆時就不是朕履行許諾,而是他自己成就事業。曦芳,朕希望你時時刻刻站在泓曄身邊,引導他走在正道上,不要讓你的家人影響他動搖他,比起一個優秀的儲君,朕更希望得到一個善良的兒子。」
古曦芳眉目皆松,顯然是放下了心頭的大石,含淚道一聲:「妾定如君所願。」
彥琛卻又道:「一些話仍要說在前頭,外頭那些人若仍不安分,朕必定不會心慈手軟,到時候泓曄一定會有所耳聞,你若無法開導他,就將他送到朕的面前。朕這一生與父親之間諸多猜忌和誤會,至先帝臨終仍不能釋懷,是一輩子的遺憾。」
「皇上莫再說,臣妾明白。」古曦芳擦去眼淚,含笑道,「皇上難得來一回,臣妾做些點心來。」
彥琛見她如是,也放下心頭牽掛,只笑道:「泓曄曾說你曬的蘿蔔條好吃,拿來與朕嘗嘗。」
曦芳笑道:「陪著小米粥最美味不過,臣妾去去就來。」如是離去,彥琛則起來活動身子,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到案前寫下書信,用隨身的御印壓了,自己找信封裝罷,喚方永祿到身邊說,「八百里加急,送去西南。」
不時曦芳歸來,兩人對坐說些家常,不提。
翌日,皇后一道懿旨將赫婭召進宮,她孤獨地立在殿內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來,正耐不住性子要去詢問,忽而來了太監道:「王妃隨奴才來,皇后娘娘和賢妃娘娘在隆禧殿等您。」
赫婭一愣,卻不能違抗,依言隨同而來,隆禧殿的肅靜叫她渾身一震。待入得殿內,只見皇后與賢妃分坐上下,前者一臉肅容,後者滿面驚恐。她一步步走到中間,正要福身行禮,邊上卻出來一排太監宮女,麻利地在赫婭面前擱下兩張矮几。
「母后!」赫婭眼見矮几上兩件東西,失聲喊了容瀾,倏地跪下道,「為什麼?這是什麼東西?」她明知故問,其實矮几上有白綾、鴆毒各一,觸目驚心地擺在那裡,只等她自己挑選。
容瀾面無表情,冷聲道:「這是本宮的恩旨,賜你全屍。」
「不要!」赫婭失聲痛哭,渾身顫慄不止,將兩張矮几掀翻,爬到容瀾膝下哀求,「母后饒了我,饒了我……」
容瀾厲聲道:「自你嫁入皇室以來,不懂相夫教子孝敬長輩,只知無事生非到處惹禍,皇上與本宮念你年輕無知一再忍讓,你卻得寸進尺變本加厲,浩爾谷赫婭,今日本宮在列祖列宗靈前照祖宗規矩將你處死,容不得你不服。」又厲聲喝道,「王海,再取白綾鴆毒來。」
旋即有太監宮女換來新的白綾和鴆毒,依舊擺在那裡,觸目驚心。赫婭臉色蒼白,眼眸瞪如銅鈴,她鬆開手,爬起來指著容瀾道:「你們憑什麼處死我?怎麼不想想你們對我做過什麼,為什麼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錯?我是浩爾谷部的公主,我是泓昀的妻子,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容瀾卻不為所動,只冷幽幽地將目光投向李子怡,問:「你有話說嗎?」
賢妃早就被嚇得發懵,只是搖頭,更避開兩人的目光不敢看。赫婭卻衝到她面前來說:「就是你生養的好兒子把我弄成這樣,現在你不管了?你挑唆我做那些事,你幫我做那些事,現在你都不承認了?難怪你會生出那樣窩囊那樣不知廉恥的兒子,你們都是一樣的。」
李子怡怒道:「你瘋咬什麼?誰允許你這樣說自己的丈夫?我又為你做了什麼?」
「你敢做不敢當,而他做得出,我為什麼不能說?如果不是他心心念念別的女人,如果不是他同男人混攪蠻纏,如果不是你們一次次逼我,我不會是現在這樣的。」赫婭大哭,瘋了一般拉扯李子怡,「是你,都是你害我的。」
「你們愣著做什麼?還不把她拉開。」容瀾冷聲道,言罷就有宮女太監上來將赫婭架開,容瀾起身走到她面前,問,「白綾和鴆毒,你自己選一樣,本宮賜你全屍就是看在你是浩爾谷部公主的份上。不過赫婭,想想你從前做得種種事情,你覺得自己對得起這個身份,對得起你的父汗嗎?」
赫婭尖叫著掙扎著,衝著容瀾道:「放開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既然你不選,那本宮替你選。」容瀾冷眉肅目,根本沒有半分動搖,轉頭對王海說,「把鴆毒給她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