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2025-02-14 06:54:55 作者: Fresh果果

  離上次妖神一戰轉眼已過了兩百年,那之後,仙界式微,妖魔依舊群龍無首,人間百業待興,六界倒也相安無事,逐漸恢復繁華盛景。

  長留弟子八千,依然是仙界第一大派,幽若在摩嚴之後繼任了掌門一職。絕情殿裡空蕩蕩的,白子畫再也沒有回來過。

  六界的人都知道,當初高高在上的長留上仙,如今只是一個瘋子,法力高強之外還不會受任何傷害,沒有人打得過他,所以只能躲著他。他滿世界亂轉,整整兩百年,只為了找殺阡陌要回花千骨的最後一縷魂魄。時常發狂失控,隨便拉住一個人便問殺阡陌在哪,他的小骨在哪?

  可是殺阡陌仿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妖魔們常常只聽到白子畫的名字就嚇得心驚膽戰,因為如今的長留上仙,性子比妖魔還要暴戾乖僻。可是魔君到底在哪裡,連單春秋都不知道,他們又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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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百年來,白子畫沒有一刻放棄過尋找,心中設想了一萬種方式,找著的時候,該如何將殺阡陌碎屍萬段!然而,那樣一個張揚又跋扈的人,竟仿佛從這世上消失了一般。於是他時常會陷入一種或恐慌或迷惘的狀態,懷疑自己已經死了,或者是在做夢,而小骨一魄未滅不過是他自我安慰的幻想罷了。

  親手殺她的那一幕,絲毫沒有隨著時間淡化,日日夜夜折磨著他,勝似凌遲。他一直想不明白,究竟要恨他到何種程度,才會如此決絕而殘忍。

  不是不傷不死麼?可是為什麼絕情池水留下的傷疤還在痛,一直在痛!那塊他硬生生剮下的肉仿佛一直沒有癒合過,那麼多年沒有一刻不在用疼痛提醒他犯下的錯。日日夜夜,反反覆覆做著同一個殺死她的夢。

  「我知道殺阡陌在哪。」

  終於,夏紫薰找到了他。白子畫有些錯愕。

  「我等了兩百年,你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問的人都問了,可就是沒想起過我來,對麼?」

  夏紫薰的眼中滿是自嘲:「又或者,你只是不想見我?」

  白子畫久久沉默。

  「人人都說你已經瘋了,我看倒是一點沒變。你不肯愛別人,甚至都不准許別人愛你。」

  白子畫猛然被刺痛,慢慢閉上眼睛。是的,他逃避,他狠心,他頑固不化,那麼多年,甚至沒能聽上一句,小骨說愛他。

  「殺阡陌在哪裡?」

  「他在冥界,你拿著這個,香氣會給你指引。」夏紫薰將當年花千骨贈她的那個香囊遞給白子畫。

  「謝謝。」白子畫接過,由衷的說道。

  「不用謝我,我也想知道小骨現在怎樣了。」

  白子畫眼中再度燃起希望,告辭離開。

  夏紫薰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輕笑,這些年她以為自己終於放下了,卻原來還是在意。羨慕千骨,終於融化了那顆千年寒冰凝固的心。只是代價未免太大,她付不起。

  殺阡陌被白子畫找到的時候沒有半點驚訝,只是嘲笑的望著他。

  白子畫沒有想到他如今的法力會差成這個樣子,制伏起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小骨在哪裡?把她還給我!」

  殺阡陌笑得如花妖冶:「我不會再讓你再見到她的,大不了你殺了我。」

  白子畫一根根將他手指掰斷他竟半點反應都沒有。

  「白子畫,你再狠也狠不過我,我不想說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逼出。我不會再讓你見到小骨了,不會再讓你去傷害她。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白子畫一言不發,眸子冷得跟冰凌一樣。白光閃過,殺阡陌臉上就是一道口子。

  殺阡陌頓時一聲慘叫,面色蒼白,破口大罵。

  「白子畫,你這個老不死的!」

  光芒驟起,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

  「小不點在異朽閣!」

  殺阡陌捂住自己的臉,趕緊法術療傷,氣得差點沒休克過去。夏紫薰去找白子畫本就是他的授意,原是想多折磨折磨他,替小不點出口氣的,沒想到他竟那麼狠!居然敢傷他的臉!嗚嗚嗚,又要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出來見人了!

  「異朽閣?」白子畫皺起眉頭。他不是沒有想過小骨會在那,但小骨不是以神之身為代價,換東方彧卿擺脫生生世世身為異朽閣主的宿命了麼?除非……

  「對啊,異朽閣!我這些年竭盡心力,也沒有辦法讓小不點回復完全,畢竟失卻神身,三魂七魄又只留下一魄而已。十多年前,東方彧卿突然找到我,說他有辦法讓小不點重入輪迴。我只好把她交給了他。現在算來年紀也應該大了,你去找她吧,千萬別讓東方彧卿捷足先登!」

  白子畫眼中有一抹驚異。

  殺阡陌氣呼呼又有些尷尬道:「不管怎樣,你跟他比起來,我還是比較討厭他多一點!」

  見白子畫匆忙離去,神色早已不復鎮定。殺阡陌總算心裡稍稍平衡。

  小不點,你若在,願意原諒這個人麼?會不會怪姐姐自作主張?

  他瘋癲為你,痴狂為你,內疚、後悔、思念、尋找,整整受了兩百年的折磨,是不是也夠了?

  姐姐沒有機會彌補今生最大的遺憾,但你們還能,不要再錯過了。

  殺阡陌無奈的笑,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望了望周圍一片虛空不由好笑,被白子畫追著躲在冥界這個鳥不拉屎的角落裡兩百年,皮膚都快起褶子了,如今還多了三道疤痕。也該出去晃悠晃悠,好好養傷,做做美容,重新做他笑傲六界自在瀟灑的魔君了。

  如果說這世上,有白子畫也忌憚的人,那估計就是東方彧卿了。不光因為他幕後所操縱著的一切,還有小骨對他的感情,他死時小骨做出的選擇。

  她說要跟東方走!她最終還是決定放棄了自己——

  白子畫整個眼眶漆黑一片,深不見底。周身被無法抑制的殺意所包裹。

  他不會允許自己再失去她一次!絕對不允許!

  急速朝著殺阡陌所說的地方飛去。那是遙遠的極北之地,一個很小很偏僻的村子。正是隆冬時節,天色清明,氣候冷冽,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雪,群山皚皚,顯得格外美麗安靜。

  雖然隔得很近了,白子畫依舊半點感受不到花千骨的氣息。怕周圍的人受到驚擾,他隱去了身影,順著小路往前走,一面觀微,很快便將村子全景和每個角落尋了個透徹。

  找到了!

  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白子畫長嘆一口氣,飛身降臨,負手站在她的身後,久久沉默著,仿佛眼前的是一隻小鳥,一不小心就會將她驚飛。

  花千骨蹲在地上堆雪人,玩得正開心。

  她依然跟當年初見白子畫時差不多的年紀,一樣的容貌,扎著兩個可愛的包子頭。

  白子畫眼中的殺意和瘋癲漸漸退去,變作另一種痴狂和入魔。雙手顫抖,想要一把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又是心疼又是憤恨,心疼她不懂愛惜自己,恨她怎麼可以那樣殘忍的對他。臉上涼涼的,一摸竟全是淚水。

  他找到她了,他們再也不分開了……

  花千骨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站得有人,很用心的捏出一個歪七扭八的雪人的頭,卻被旁邊一起玩耍的孩子一腳踢倒。

  「我的小白……」花千骨很小聲的抗議,像是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

  白子畫見了不由一顫,這殘存的一魄,終歸記憶和心智還是……

  旁邊的男孩比她還矮上半個頭,做著鬼臉吐著舌頭:「喲,還給雪人起名字呢,果然是傻丫。」

  花千骨嘟著小嘴站起身來抗議,才沒跨出兩步就噗通一下摔在雪地上。

  「哈哈哈,傻丫頭,連路都不會走。」聽到她哭,周圍的小夥伴笑著鬧著一溜全跑了。否則被傻丫娘出來揪住得被打屁股的。

  花千骨摔得滿身滿臉都是雪渣子,努力想爬起來,又滑倒下去。白子畫在她面前顯出形來,伸出手扶她。

  感覺到一雙有力的大手把自己很輕易的提起,花千骨止住哭音,抬頭看著他,立馬眼睛就瞪大了,眨都不會眨。

  白子畫伸出潔白的袖子一點點給她擦著面上的雪,露出她白嫩的一張小臉來。

  「娘……娘娘……神仙……神仙……」

  白子畫忍不住笑了,這是至從小骨偷盜神器離開絕情殿,這些年來他第一次笑。

  花千骨整個人都傻了,忍不住抬起手裡,摸了摸他的臉,想確定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想,有時候做夢,她也會夢到像這位神仙一樣穿著白衣的人的。

  卻沒想到在白子畫的臉上印上了髒髒的五指印,她驚恐的連忙去擦,卻越擦越髒,白子畫抓住她的小手,緊緊的,微微顫抖著,捨不得放開。

  「疼,疼……」花千骨嘟起嘴巴不高興的瞪著他。

  真好,這一世,她傷心難過時,總算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來了。

  白子畫伸出手用衣袖擦掉她還掛在眼角的淚水,卻發現突然拽不動了。

  「你咬我袖子做什麼。」白子畫捏捏她鼓鼓的腮幫子,「放開。」

  花千骨仰起頭嗅嗅,鬆開牙:「很好聞,你是誰?你是神仙麼?」

  白子畫想了想,輕輕點頭,聲音溫柔而和藹:「你叫什麼名字?」

  花千骨低下頭:「我、我叫傻丫……娘,娘,快來看神仙!」

  屋裡一個婦人挽著衣袖出來:「傻丫,是不是又摔了,還是被欺負了……」

  看到白子畫,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花千骨跑到她跟前,扯扯她的衣角:「神、神仙……」

  傻丫娘嚇得大叫起來:「傻丫爹,快、快來啊……」

  不一會兒,一個壯實的男子一手拎塊尿布,一手拎一光屁股娃走了出來,身後還跟了個穿著小肚兜的小蘿蔔頭,剛學走路,搖搖晃晃的。

  「瞎嚷嚷啥,我正在給娃換……」看見白子畫也整個傻掉了。

  白子畫看著他倆,有禮的拱了拱手:「在下白子畫,想帶傻丫離開,收她為徒,希望二位可以允許。」

  傻丫娘更呆了,什麼?神仙要收她家傻丫做徒弟?可是……

  「不瞞您說,我、我家傻丫她這裡有問題,大夫說她永遠都只有三四歲小孩的智力。您收了她會給你添很多麻煩的。」

  白子畫點頭:「我知道的,沒關係,我和這個孩子緣分很深,以後每半年我會帶她回來探望你們一次。」剛見到,他就知道花千骨的心智殘缺,還有身體許多方面都有缺陷。可是僅憑殘留下的一魄能夠做成這樣,甚至再入輪迴。難怪殺阡陌會虛弱成那樣。而東方彧卿,定然是再次用花千骨為他取得的自由,跟異朽閣做了交易。

  殺阡陌想要的是什麼,太容易被看透。可是東方彧卿呢,你又到底是為了什麼?

  夫妻倆嘀嘀咕咕了一會,然後一起很高興的點頭答應,能給這樣的人做徒弟,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白子畫倒是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容易,他看了一眼屋內:「那她我就帶走了,傻丫,給你的爹娘磕個頭。」

  花千骨傻呆呆的磕了個頭,可是為什麼要她磕頭啊,為什麼她要跟著神仙走,難道爹娘把她賣了麼?她知道她傻,可是她很聽話啊!想到這又嗚嗚嗚的大聲哭了起來。

  傻丫娘也哭了起來,塞了兩個燒餅在她懷裡,傻丫乖啊,長成這個樣子,肯定不是壞人的,你不能一直傻傻的在家裡被欺負,然後長大了找個同樣傻傻的人嫁了,那樣就太可憐了。

  白子畫牽著花千骨的手,向夫婦二人道了個別,然後騰起雲霧,徑直飛向天際。

  嚇得傻丫爹娘跪地不起,原來真的是神仙啊。

  這時,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從屋裡緩緩走出。

  二老眼淚巴巴的看著他:「神仙會好好對待我家傻丫的吧?」

  「會的,會對她很好。」東方彧卿望著天微笑著說,然而笑中是無限的悲傷與寂寥。

  居然飛起來了,花千骨忘記了哭,興奮的到處張望著,有些害怕的一隻手使勁抱住白子畫的腿,一隻手去抓身邊的雲。

  「神仙,我們要去哪?」

  白子畫看著她,摸摸她的頭,神色終於恢復成以前的淡然平和:「我不叫神仙,以後你就叫我師父。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真的麼?可是傻丫想回家。」

  白子畫握著她的手又是猛然一緊,疼得花千骨差點沒哭出來。

  「你的名字叫花千骨,傻丫就當作乳名吧,過些日子師父就帶你回家。現在我們先去找你師叔給你看病好麼?」

  「師叔也是神仙麼?」

  「是的。」

  「呵呵,那好吧。」花千骨開心的摟住他的脖子,聲音軟軟的像白雲一樣。

  笙簫默看著白子畫和趴在他懷裡睡著了的花千骨,把一些珍稀藥材遞給他:「為什麼把我叫出來,終歸是你的家,你連回都不想回去了麼?」

  白子畫遠遠看著海上銀裝素裹的長留山,緩緩搖頭:「我曾經為了長留殺了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背負的,你無需始終耿耿於懷。不過能看到你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我總算是放心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那時瘋瘋癲癲,六親不認的模樣真的很可怕。」

  白子畫搖頭:「哪怕現在我也覺得自己像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掉。恨不得每時每刻將她抱在懷裡,怕她再出任何意外。要是再失去她一次,我……」

  「沒事的,都結束了。接下去有什麼打算麼?」

  「先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好好照顧她。上輩子我為了天下為了自己肩頭的責任,可以付出一切,可是,在拔出憫生劍的那一刻,白子畫就已經死了,今後,我只為她而活。」

  笙簫默一震:「可是你還是打算以師徒名分和她待在一起?」

  「我不知道,只是目前,這是最適合我倆的身份。但是她如果還愛我,還想要,我什麼都可以給她。」

  笙簫默無奈苦笑:「師兄,你變了。」

  白子畫淡然搖頭,目光清澈如水:「我沒變,我只是怕了。心頭只容得下她,再容不下那麼多的是與非,對與錯了。這些年來,我時常在想,高尚情操?這僅僅是一個詞?還是奉獻出自己幸福,犧牲了自己的一切的人才會有的一種感覺?我此生心繫長留,心系仙界,心繫眾生,可是卻從沒為她做過什麼。我不負長留,不負六界,不負天地,可是終歸還是負了她負了我自己。」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終有一天是要恢復記憶的?」

  白子畫身子一震,想起她臨死前說,若重來一次,再也不要愛上他,不由臉上一抹悲涼。

  「有一日,是一日吧,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白子畫帶著花千骨離去,笙簫默徑直飛回貪婪殿上,看見摩嚴始終負手遙望著白子畫遠去的方向。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花千骨揉揉眼睛,發現兩人已經降落在地上,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多裹了件白毛小氅,像一個絨絨球。

  抬頭四望,只見遠山蒼茫冰封,雲霧漫道,近樹凝霜掛雪,戴玉披銀,猶若仙境。

  「師父,這是哪裡?」

  「我也不知道,要不小骨給它取個名字吧?」

  花千骨拍拍小手:「好啊,有好多的雲,就叫雲山好吧?」

  白子畫點頭,蹲下身子,從懷裡取出兩顆五彩透亮的鈴鐺掛在她脖子上。

  花千骨喜歡的打緊:「師父,小鈴鐺上為什麼這麼多裂紋啊?」

  白子畫摸摸她的頭:「因為被一個很笨的人不小心弄碎了,可是還好,至少它還在……」

  花千骨望著白子畫悲傷的臉,突然很想像她哭的時候娘親她一樣也親親他,可是師父是神仙啊,一身白衣站在雪中,看上去更是徹骨的冷,她可不怎麼敢親近。

  興奮好奇的往山上跑去,卻又不小心摔個東倒西歪。

  白子畫扶她起來,花千骨不明白師父的手為什麼會這麼冰,她努力用小手握住,然後用嘴使勁呵氣,想讓他暖和起來。

  「師父不冷,小骨,咱們回家。」

  白子畫牽著花千骨的小手,一步步向山上走去。一高一矮兩個白色的背影與群山幾乎融為一體,只聽見陣陣清脆悅耳的宮鈴聲隨著風兒飄向遠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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