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心如死水
2025-02-14 06:54:46
作者: Fresh果果
丹田中的熱火一浪高過一浪,眼前物體都仿佛罩上了一層桃紅色。白子畫凝神聚氣,屏除雜念。可是房間裡到處都是花千骨的香氣,絲絲縷縷,撲鼻而來。仿佛她正纏繞著他的身體,妖嬈扭動。絕情殿上,那一夜吻她的畫面突然之間就那麼蹦出腦海,血液仿佛沸騰了一般,而他滾滾冒著熱氣,想要將她再次壓在身下。
房間裡一片狼藉,他從來都沒有這麼失態,更沒有這麼憤怒過。當初哪怕藍羽灰使用幻思鈴,他都可以不受絲毫影響。可是沒想到如今失卻道行,他竟也變得像凡人一樣齷齪不堪,有那樣骯髒而醜陋的**。
這就是你想要的?這就是你想要的?
大腦被怒火充斥著,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所以當花千骨開門進來的時候,他想也沒想的順手抓起個茶杯就狠狠砸了過去。
花千骨沒有躲,神情帶幾分木訥,茶杯迎面砸在她額上,悶悶的一聲響,血很快順著左眼流下臉頰,然後傷口又瞬間閉合了。
白子畫愣在那裡,能看見她平靜眼底深處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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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又一次傷害她了。
突然很想說對不起,可是為什麼要說,錯的明明是她!
「對不起。」這句話卻是花千骨先說了,看著白子畫因為中藥而完全不同於平時冷漠疏離的模樣她有些錯愕。睫毛被染紅了,血流進眼睛裡微微刺痛著。她伸手用袖子隨意一抹,感覺到和過去一樣死水般的麻木冰冷又全部回來了。
這一杯子砸掉了他們所有看似和諧的假象,砸掉了她所有心存的僥倖和幻想,突然明白,她和白子畫之間就是做戲也再演不下去了。
「我幫你把藥逼出來。」花千骨上前一步,白子畫連退三步。顫抖著聲音吼道:「不用了,滾出去!」
看著他冷冽而鄙夷的眼神,花千骨手腳更加冰冷了,慢慢退了一步,然後轉身離開。
仿佛走在雲上,腳步虛虛浮浮,她一臉自嘲的笑著,眼神空洞。
花千骨,他恨你,恨當初為什麼要收你為徒,恨你害得他身敗名裂,恨你害死了那麼多人害得六界不得安生,恨你挾制他每晚陪你做出讓他覺得羞辱的事,恨你讓他失了仙身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一直都努力壓抑著的恨意,如今終於爆發出來。而你,的確是可恨的。
養你育你辛苦教導你,為了救你身中劇毒,替你承擔罪責受了那麼多顆消魂釘,為了包庇你成為長留和六界的罪人還失了仙身,從堂堂一個上仙落到今日不得不忍受劣質春藥之苦的地步。花千骨,你有什麼好怨的?他始終被你拖累,為你贖罪,從未忘卻推卸過自己為人師的責任。而你呢?你的苦,都是活該都是自找的。憑什麼事到如今,還要拖著他拖著整個六界和你一起痛苦?你難道就永遠只能自哀自憐,屈服於命運,等著別人一次次為你犧牲麼?
踉蹌回到殿裡,竹染看到她神不守舍的樣子知道目的達到,卻又不知為何又有一絲心軟。
「沒事吧?」
「紫薰呢?」
「她?」竹染不知道她為何此時會問起夏紫薰,「她閉關入定大半年了,不知道神魂現在在哪飄著。神尊要見她麼?」
「是的,立刻。」
花千骨突然羨慕起夏紫薰來,這些年,她反而想通了,重新找回平靜,不問世事,悉心製藥調香,而自己卻不知道要何時才能放下。
仿佛遭受烈火焚身之苦,白子畫奮力壓制疏導。他不信,他連一個小小的春藥都奈何不了。
門再次開了,除了花千骨不會有人敢進來。他心頭怒火更甚,她到底想要什麼,難道真愚蠢到以為可以靠這種爛俗的方法得到自己麼?多年用心教出來個孽障也就罷了,難道還是個傻子?
可是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害怕的著急趕她走,是生氣是厭惡?還是說其實沒有克制住自己的信心,怕做出什麼錯事?
身體劇烈顫抖著,她的媚眼如絲不斷在腦海中閃現,像一個魔咒。她撫摸他吮吸他咬碎他,緊緊融為一體。
「我說滾聽見沒有!」再次聲音沙啞的咆哮,不肯回頭,他知道這次自己絕對再狠不下心往她頭上擲一個杯子。
「子畫?」聲音溫柔的試探,卻滿懷關切。
白子畫猛的抬頭,眼前的人居然是夏紫薰。像被人狠狠一悶棍,頭腦頓時清醒大半。
「你怎麼來了?」
「是小骨,她讓我來給你送藥。」夏紫薰揚了揚手中的那個瓷瓶,臉有些紅,為什么子畫會中春毒的?他為什麼又會在雲宮裡面,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貌似發生了許多事情。
「她特意讓你,來給我送藥?」白子畫身上瀰漫著一股從未有過的危險氣息,眯起的雙眼,充斥著更多的怒氣,那個「你」字如刻意強調般拖得長長的。
夏紫薰過去眉間的戾氣不見了,墮天的印記也淡了許多。有些不敢對視白子畫,他變了好多,氣質變了,連眼神都變了。怎麼說呢,變得更像個人了,不過或許這是因為他此刻中毒了的原因。
「她什麼也沒說,只說你中毒了,讓我來給你送藥。」沒說中什麼毒,就只把解藥給她,卻沒想到她急急忙忙的趕來一看……
「好,很好。」白子畫有些咬牙切齒的說,手中茶盞被他捏個粉碎。
他怎麼會不懂花千骨的意思,分明就是給他送了兩份解藥來,一個瓷瓶一個夏紫薰。好啊,真是太好了。可惜,他兩樣都不要。
「不用了,你馬上出去!」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
夏紫薰看他快要挺不住了,上前幾步想要扶他,卻被他立刻一把推開。
夏紫薰顯得驚訝而不可置信,接著仿佛明白了什麼一樣苦笑搖頭:「子畫,我認識你千年,從未想見你會有這個樣子的一天。你自以為失卻道行,但仙心依舊,並未有何不同,那如今,你到底又在害怕些什麼?」
「我說出去!」白子畫大聲吼道,雙目赤紅。一掌將她推出老遠,卻再壓制不住,猛的噴出一口血來,暈死過去。
夏紫薰連忙上前封住他逆流的血脈,餵了解藥給他,扶他在榻上躺下。望了望四周,這是小骨的房間……
花千骨一直佇立在院子裡,夏紫薰進去已經很久了,房門始終沒打開過。白子畫現在一定更加恨她了吧,她苦笑一下,慢慢轉身離開。
到了關押霓漫天的地方,如今的她已經被折磨的瘋瘋癲癲了。時哭時笑,時求時罵,更多的時候一個人對著空氣假裝和落十一在說話,回憶述說著過去的一點一滴。
花千骨看著,聽著,很久很久。慢慢舉起手驅散她身上的各類蠱蟲,一點點恢復生長她的血肉。
因為疼痛,霓漫天慘叫著扭動掙扎。
「花千骨!你又想做什麼?」
「我累了,不想跟你玩了。」
「哈哈哈,終於肯殺我了麼?想向我、向世人展現你的慈悲?」
「我說過,我不會殺你,髒了我的手。你一輩子都愛漂亮,我讓你死的有尊嚴,你自盡吧。」
霓漫天感覺自己又能看見,能站起來了,除了被白子畫斬斷的手臂,基本上都已恢復。壓抑已久的憤怒和憎恨排山倒海而來,唯一的心念就是殺了花千骨。可是畢竟沒了法力,只能瘋狗一樣撲了上去,然後狠狠的一口咬住了花千骨的左手。
花千骨眼神一片空洞,遲鈍的輕輕揮了揮,霓漫天立刻飛出去狠狠的撞在牆上,斷了肋骨。
「我肯讓你死,不是因為原諒了你,你殺了對我最重要的人,我依然恨你。只是一切,都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為什麼,受了這麼多折磨,事到如今,你仍然一點也不覺得懺悔不覺得自己做錯?」
「我為什麼要懺悔,再重來一百次我依然想要殺你、殺糖寶那賤人!」
花千骨沉默,每個人的想法和觀念都不一樣,你覺得是錯的事,別人不一定覺得,或許她想讓霓漫天后悔,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不會讓糖寶就這樣死的,它會再回到我身邊。」
「哈哈哈,花千骨,你以為你是神就真的可以扭轉一切了麼?就算你讓糖寶活過來又怎樣?你親手殺了她最愛的男人,你以為她會原諒你?」
猶如大冬天裡又被潑了盆冷水,花千骨整個都冰凍僵硬了。不由微微退了一步,聲音顫抖起來,使勁搖著頭。
「不會的!糖寶最愛的人是我!她不會因為十一而恨我!絕對不會!」
「笑話,若糖寶殺了白子畫,你又怎麼想,你會一點都不怨她麼?還能像以前一樣朝夕相處?」
花千骨的眼裡被久未出現的惶恐所充斥:「我既然可以讓糖寶復生,就一定可以讓落十一也再活過來!」
霓漫天絕望的仰頭大笑:「花千骨,你沒聽說過麼?被神親手殺死的人,又怎麼還可能復生?」
腦中轟然一下,一切都倒塌了。花千骨無力的靠在牆上,不可置信的搖著頭:「你在騙我!你騙我!你們每個人都騙我!」
藍羽灰騙她,放出了妖神。輕水騙她,以為她們是最好的朋友。殺阡陌騙她,其實一直把她當作青璃的替身。竹染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利用她。白子畫騙她,接近她只是想要瓦解她殺了她。連東方都騙她,就算死了,所有的一切還是全在他的計劃之中。
為什麼會這樣?她真的就那麼傻,世上所有的人都要欺騙她?
霓漫天得意的笑,很滿意看到自己的目的達到。她的確是隨口編的,神界消亡近萬年,她又怎麼會清楚。不過只要花千骨相信就好,她最大的弱點便是在危急和憤怒的時刻無法冷靜。害白子畫中毒是這樣,以為能救朔風結果卻放了妖神出世也是這樣。
再一次親手將花千骨推至絕望的邊緣,這種報復的感覺真是痛快啊,她可以瞑目了。
霓漫天把頭用力往牆上一撞,鮮血四濺,身子慢慢滑下。
眼睛依然詭異而陰險的看著花千骨道:「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或許生生世世我們都只能做仇敵,勢不兩立。」
花千骨就這樣看著霓漫天緩慢的氣絕身亡,臉上掛著滿足的笑。
她已經從痛苦中完全解脫了,自己呢?
霓漫天死的事,讓竹染完全震驚,這時間比他預料的提前了太多,是因為白子畫麼?還是她再也無法忍受那個殘忍冷漠的自己了?
要親手掐斷自己生存的維繫是不容易的。他知道花千骨看開了,又或者說是放棄了,連他匯報三千妖殺進程的時候,都顯得意興闌珊。
她再沒有去見過白子畫,獨自搬到了般若殿裡。開始沒日沒夜的閉關,閉關出來就在殿裡大肆擺宴。看著周圍群魔亂舞,自己則滴酒不沾的聽著絲竹琴簫斜倚在榻上淺睡。
整個人都變了,不再冷冰冰而變得似乎有些木訥,也不能說是木訥,而應該說她時常出神,對周遭的反應都遲緩了許多。語氣淡淡的,不再掩飾什麼,眉眼間帶著決然,眼神透徹而空明,又有一絲悲哀的氣息經久不散。
又是通宵的夜宴,宿醉的妖魔在殿下肆意調笑,到處充斥著一股荒亂**的味道。花千骨對一切仿佛視而不見,安靜的在最高處的紫金榻上睡著,案上只放了一盤瓜果一杯清茶。最近妖力的過度消耗讓她疲憊不堪,可是之前養成了壞習慣,沒有白子畫的陪伴很難睡踏實。而且當想通了一切,也下決心要做的時候,她居然開始害怕起黑暗和寂靜來。將自己置身於燈火通明中,聽著周圍吹拉彈唱和嬉笑怒罵聲,被眾人所包圍陪伴著,反而能夠心安。
突然有一雙手伸到自己肩上輕輕捏揉,她一把握住,慢慢睜開眼。一張漂亮到不真實的臉顯得慌亂而又無辜,眸子猶如世上最清澈透亮的水晶。
她輕嘆一口氣,突然一隻捏著顆葡萄的手又伸到嘴邊。另一個出塵的男子正努力擠出笑容看著她。
「不用了,你們都退下去。」花千骨苦笑,抬頭看著旁邊的竹染。最近他總找些絕色的男子來伺候她,甚至找畫師畫了許多畫卷,或直接像這樣在宴上帶著人讓花千骨挑選。一副勢必要為她找幾個男寵來打發時間的模樣,美其名曰將功贖罪。
很顯然那兩個男子更為懼怕的是竹染,仍一動不動。
竹染語調輕鬆:「喜歡哪一個?」
「別鬧了,你知道我不好男色,把他們都放了吧。」因為花千骨喜歡白子畫的原因,竹染找來的大多是出塵的仙,而不是魅惑的妖魔。
「神尊總不能這麼惦記著白子畫一輩子,往後日子還長,也應該為自己做點打算。這世上出色的男子多得去了,只要神尊想要,沒有得不到的,何苦執著於白子畫。這男女間的樂事,只要神尊體會過,一定會喜歡的。」
花千骨不由笑了起來:「你自己難道不是酒色不沾?」
竹染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花千骨道:「你若自卑絕貪池水留下的疤,我可以讓你恢復成以前的模樣。你若藉口事情太忙,現在大局已定,六界全在你的手裡。我看你每天沒事做,給我忙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自己好好逍遙快活。你若是不喜歡這些,應知我也是不喜歡的。我知道你在擔心我,不過你也明白靠著酒色不可能緩解任何痛苦。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放心。」
竹染顯然有些錯愕,她說他擔心她?擔心?這麼久以來他們一直都處在相互利用相互敵對相互戒備的位置,她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是在擔心她?
很久沒聽過她一口氣說那麼多話,眼底全是溫和,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最近她對自己的確十分寬容甚至是縱容,不管是給白子畫下藥還是如今的刻意招惹,都未曾有過半分怒意或是斥責。
她又撤下冰冷的防衛回到當初的那個樣子了麼?還是說真的把一切都看破,什麼都不在乎了?
竹染無奈輕笑,就算一切都看破,我倒想看看你放不放得下白子畫。
從殺阡陌處出來,花千骨的神色稍稍舒展些了。每隔幾日,她總要去陪陪他,一個人對著安靜沉睡中的他絮絮叨叨、喃喃自語。
突然隱隱約約聽見一陣撫琴的聲音,行雲流水一般,自由而超脫,不由叫人心生嚮往。雲宮裡有誰會有這個閒情逸緻撫琴?莫非是白子畫?不對,不是他,他的琴聲一貫內斂,不可能這麼灑脫。
有些好奇的尋著琴音去了,沒想到會隔那麼遠,看來撫琴之人不但技藝高超,內力也十分深厚。掠過不知多少朵雲彩,終於來到一小小的偏殿之上。簡陋歸簡陋,自成結界還下著雪。白雪覆蓋的院中竟種滿了桃花,銀裝素裹下也依舊競相開放。一白衣男子背對著她,正坐在樹下悠閒的撫琴,周身灑落桃花瓣瓣。
花千骨頓時就愣住了,那背影和身姿,簡直像極了白子畫,不過她知道不是他。
立在飛檐上,安靜的聽著琴聲時起時落,和著風聲輕輕述說。往日和白子畫在絕情殿上的快樂日子又一點點浮現在眼前,心中湧起無限酸楚,止不住輕嘆一聲。
琴聲戛然而止,男子轉過頭來看見她,眼裡全是驚訝。
花千骨也整個痴傻了。那男子墨發垂盪,眉目清雅,如同從畫中走出一般。論仙姿論氣質,就是白子畫也不遑多讓。但是卻不似白子畫那般冷漠遙遠,怎麼看怎麼舒服。
仿佛瞬間又回到那年瑤池初見時,花開如海,風過如浪,白子畫步步生蓮的朝她走來。她,失了魂魄。
「你是誰?」男子開口問她,聲音像是月夜下古琴的空鳴,溫和又帶幾分淡漠,如清風流水般環繞住她。
「我是誰?」花千骨依然沒有回過神來,只是跟著迷茫的低喃。
那男子笑了,滿樹的桃花都跟著燦爛起來,她眼前又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粉色,快要窒息。
「別在屋頂上站著了,小心摔下來,不嫌棄的話下來坐坐如何?」
花千骨鬼魂一樣蕩蕩悠悠的飄落下地,坐在案邊,竟無端的開始緊張起來。那男子把琴放在一邊,把她面前的杯子斟滿。她連忙擺手:「謝謝,我不會喝酒。」
那男人又笑了起來:「這不是酒,這是茶,名叫『醉人間』,有酒的香氣,但是不會醉人,只會醉心。」
花千骨有些窘迫,捏著小小的杯子淺嘗一口,的確不是酒,卻比茶更芳香,比酒更醉人。
「謝謝,你是?」
「墨冰仙。」
花千骨立馬想起來了這個人是誰。蠻荒陷落,看來他也從那離開了,卻不知為何又來了這。看著他,有些移不開眼去,果然如一副淡雅的水墨畫,骨子裡又滲著絲絲涼意。
「你怎麼會在這裡?是被竹染抓來的麼?」想起之前竹染獻上的那些男子,的確很有可能。但他不是傳說很厲害麼?當初在蠻荒時竹染誰的主意都敢打,就是不敢打他的。
墨冰仙不置可否的淡然品茶:「他哪有這等能耐,他只會拿蜀山一派要挾我。」
花千骨有些錯愕,聽說他就是以濫殺無辜的名義被蜀山派逐到蠻荒的,不意圖報復,卻甚至還願意為之犧牲?
「對不起,你被迫來到雲宮很久了麼?」
「沒多久,其實在哪都是一樣的,蠻荒也好,神界也好。你叫什麼名字?」
「我……」花千骨站起身來,「我該走了。」
好不容易有個人,不討厭她也不怕她,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她回去之後馬上讓竹染放他走。
墨冰仙也沒有再多問,目送她慌慌張張的離去,不由有些好笑的埋頭喝茶。不多時,天邊又飛來一人,正是竹染。
「如何?」
「騙小孩真沒意思。」墨冰仙眉間一抹嘲弄,「我還以為妖神是怎樣了不得的三頭六臂的怪物或者冷艷的蛇蠍美人。真是,害我白期望了。」
竹染失笑:「你若早來一些日子,或許可以看見冷艷美人,她最近不知怎的一直恍恍惚惚的,不過倒是很輕易的被你迷住了。」
「感覺自己跟個傻子似的,沒想到我墨冰仙也會有以色誘人的一天,還被當做某人的替身,真是笑話。」
「這是她最容易接受你的辦法。再說你不用假裝,真的跟白子畫很像。東子畫西墨冰,果然旗鼓相當,難分高下,一切就拜託你了。」
「你想我怎樣,無非是討她歡心,還是你想得到妖神之力取而代之。你要知道,我是來想辦法殺她的。若失去了靠山,你不怕麼?」
「我當然不怕,你殺不了她的,除非你真是白子畫。」
「她怎麼會愛上自己師父的?真搞不清楚,六界如今怎麼變得這麼亂糟糟的。」
「你似乎並不怎麼關心蜀山和六界的命運,那你來做什麼?」
「我是不關心這些,不過就是有點吃驚罷了。竹染小子,你師父代表仙界逐我去蠻荒時的冷酷神情你應該看得多了去了。可是看到過你師父給人跪下時的表情麼,那你就不會奇怪我為什麼在這裡了。」
竹染狠狠的被震到了,他居然會給墨冰仙跪下?為了救六界?為了救長留?還是說僅僅為了白子畫?
「我本來在蠻荒呆得好好的,結果妖神出世,被她害得無家可歸,人界現在連蠻荒還不如呢。最重要的是,這女人居然可以把白子畫也害了,我實在是很好奇。如今反正閒得無聊,便過來看看那妖女是什麼樣子,又有何能耐。雖然的確是絕色無雙,但一想到我得為了某種目的和她上床,還是難免有點噁心自己。你師父真有意思,捨不得犧牲白子畫,就犧牲我。」
竹染無奈搖頭:「你似乎很有信心,以前每一個人剛遇見她的時候都很有信心,包括白子畫、包括異朽閣主,包括殺阡陌,包括我,好像很容易就能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中似的,到頭來也不知道誰比誰可憐。」
墨冰仙輕笑兩聲:「謝謝你的忠告,我會小心的。」
竹染轉身離開,了解他們的人才會知道其實墨冰仙跟白子畫一點都不像,墨冰仙太傲然太瀟灑了,什麼都不願意承擔,更討厭牽絆和拖累。這樣的人,沒有弱點,不好對付。而白子畫卻背負得太多,想得太多了。六界、長留、花千骨,甚至隨便一個路人,他都會覺得自己有責任,怎能不累。
閉關出來已是深夜,突然發現般若殿裡多了個人。莫非是白子畫來了?不對,不是他。推開內室的門,卻看到墨冰仙正坐在案前望著窗外出神,不由有些詫異。
「你怎麼在這?」
「怎麼是你?」
兩人一起開口問,花千骨顯得有些尷尬。
墨冰仙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原來你就是妖神,竹染讓我來侍寢。」
花千骨嘴裡有茶的話肯定會噴出來,他說這話的語氣未免太過平靜,可是心裡肯定是又氣又恨吧?
「對不起,他不是故意折辱你,只是閒來無事喜歡捉弄我,看我為難的樣子。」
捉弄?墨冰仙皺了皺眉頭,任誰都可以看清竹染的陽奉陰違,還有兩人之間的相互利用,她何必在人前裝模作樣?還有她堂堂妖神,幹嗎總跟人說對不起。才見兩次,她已經跟他說了兩遍了。那單純無辜,甚至帶一點白痴茫然的眼神是身為一個妖神應該有的麼?真搞不懂這女人到底是城府太深還是太傻太天真。她是怎麼當上妖神的?就靠那種無辜的眼神去勾引男人?
「你回蜀山去吧,我會跟他說的,他不會再要挾你。」
「你很討厭我?」墨冰仙上前兩步站在她面前。
花千骨被他的陰影籠罩著有些喘不過氣來,那身形,那乾淨清爽的味道都像極了白子畫。
「沒有。」
「那為什麼趕我走?」語氣中帶一絲嗔怨和調笑。
花千骨微微有些吃驚,他不會是在和她**吧,他難道不恨她麼?
「我不想勉強你。」她的心在瑟瑟抖著,她在害怕什麼?怕自己這個時候太軟弱,怕自己突然想找個人依靠?面對其他人她不會心動,面對白子畫她已心死,可是面對一個像白子畫的人她該如何是好……
「你什麼都沒讓我做,怎會勉強我。我說過在哪裡都一樣,你會不會下棋?」
轉折太快,花千骨有些反應不過來。
「會。」
墨冰仙已經習慣了她說話的遲鈍和慢半拍,興致悠悠的和她下起棋來,倒沒想到她下棋倒是不笨。
「白子畫教你的?」
「呃?」
「白子畫以前不是你師父?」墨冰仙看她顰著眉,似乎正努力回憶著。
「最開始是爹爹教我,但是我學得不好,後來他又教我,我還看了《七絕譜》的棋譜。」
墨冰仙挑起眉毛,感覺妖神也有爹爹似乎是一件怪怪的事。以前聽聞中完全被妖魔化的形象越來越趨向一個平常人,他微微有些不自在。
「雖然知道你不會餓,但是想不想吃東西?我的手藝很好的。」墨冰仙望了望窗外天邊一片魚肚白,雲宮裡逐漸開始霞光萬丈。
「你想吃什麼我可以變出來。」
「那樣的東西不好吃,凡事要親力親為才能體會到其中的快樂和味道。廚房在哪?」
花千骨仿佛又看到白子畫站在跟前對她諄諄教導,可是眼前的人溫暖親切,她伸手就可以觸碰到。
墨冰仙很快便弄好了幾樣小菜出來。很簡單,也沒什麼花樣,但是清淡爽口。花千骨感覺自己的味蕾紛紛甦醒了,她已經很久沒好好的吃一頓飯了。之前陪白子畫的時候總是想到糖寶,越吃越難受。
「原來百合還能這樣炒。」
「我瞎搗騰的,閒來無事有時會自創些菜式。」
「你經常自己做飯吃麼?」
「恩,雖然沒有必要,但是這麼多年,就算身在蠻荒,我每天三餐都會按時吃,才感覺自己還有血有肉真實的活著。」只不過,有時候自己吃的東西和旁人不太一樣罷了。
「一個人?」
墨冰仙點點頭,有如寒星的眸中似有千年積雪。從很早很早開始,就是他一個人了。
花千骨說話一直仿佛夢遊一樣眼神飄浮:「我的手藝也很好,以前都是我做東西給大家吃,還從沒有人給我做過吃的,晚上輪我來做吧。」
墨冰仙看著她,輕輕點頭。
於是很自然的,墨冰仙在般若殿住下了,花千骨什麼也沒說,兩人看上去仿佛如多年好友一般,有時對弈,有時彈琴。墨冰仙若即若離,態度常常十分曖昧。花千骨沒有掩飾自己對他的喜愛和優待,幾乎是言聽計從。但是她閉關的日子也相對越來越長,精神也越來越恍惚。
「今天我們出去走走吧。」花千骨蒼白的臉轉向窗外,睫毛輕輕顫抖著,像蝴蝶的翅膀。
墨冰仙點頭,二人離開神界,朝著東海的方向飛了去,墨冰仙心道,難道她想回長留麼。卻在離長留不遠的一個島上停了下來,周圍繁花似錦。
「這裡叫花島,以前常常和一個朋友一起來。沒想到人界的天那麼冷,花還是開得那麼茂盛。」
「這裡施了很強的保護咒,你的朋友一定希望你每次來的時候,都可以看到那麼多盛開的花吧。」
花千骨點點頭,仰臥在綠草花叢中,閉上了眼睛。墨冰仙在一旁幾乎要為眼前美麗的景象所迷惑了,海藍天闊,花叢中的她猶如精靈,美得江山失色,完全沒辦法和塗炭世人的妖神聯繫在一起。
刺骨的寒風逐漸變得溫和起來,他眺望海天之間,摩嚴的話在耳邊響起。
——妖神之力既然是可以轉移的,就說明它再強大也是有限度的,不可能取之不竭用之不完。雖然花千骨的神之身是承載妖之力的最好的容器,可以對消耗的力量進行源源不斷的創造和再生,但是那畢竟需要花費時間精力。我們就算無法將她身上的妖力再次轉移,只要趕在她最虛弱的時候下手,依然可以使她重創,將妖力重新封印,再殺她則輕而易舉。問題是她連收復六界都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全靠竹染和手底下妖魔,根本就消耗不了什麼力量,所以只能求助於墨冰仙了。
墨冰仙長嘆一聲,居然把六界的希望都壓在他一人身上,他雖不喜歡做救世英雄,不過這麼有意義有挑戰的事偶爾做做倒也無妨。
花千骨看著他颯颯坦蕩的背影,筆直的脊樑如一把出鞘的劍。慢慢走過去,伸出手來,墨冰仙看她掌心一朵盛開的冰蓮,接過來聞了聞,然後揚起嘴角笑了一下。
花千骨又神情恍惚了,墨冰仙見慣了各種女人總是望著他的痴痴神情,花千骨對他的迷戀既讓他有些自喜又有些惱怒,因為她眼中望見的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
「我們回去吧。」花千骨剛準備轉身墨冰仙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直覺性的想抽出,墨冰仙卻已帶著她騰空而起。
不再多語,任憑他握住自己,修長如玉的手指溫涼而有力,手臂酥麻了一般,什麼東西在消散瓦解,破碎成空氣。原來這就是他的能力,這就是讓他來的原因,花千骨望了墨冰仙一眼,臉上有一絲苦笑,只是這世上被他握住的手,怕是都不會捨得放開,哪怕魂飛魄散。
落地時臉色更蒼白了幾分,墨冰仙放開她,*挑唇角看著她。花千骨知道他的意思,卻並不說破,慢吞吞道:「我去閉關。」然後又一頭鑽進地下的巨大冰窖。
墨冰仙見她似乎早已料到,卻依舊無所謂的模樣,微微皺起眉頭,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女人呢?只是,不管怎樣,他都不會手下留情的。一手捏碎手中的那朵冰蓮,花汁四濺,略有些嫌惡的擦了擦,大步踏過扔在地上的殘瓣。
夜裡醒來,感覺身後多了一個人輕輕貼著自己。白子畫?
她翻轉身,墨冰仙正斜支著腦袋看著她。
「你睡得真死,絲毫都不留神防範的麼,那麼多人要殺你。」一隻手撩起她的一縷發別在耳後,眼神溫柔得讓人沉醉。
花千骨睡眼惺忪,遲鈍的搖頭:「不喜歡提心弔膽的活著。」的確沒有什麼好防範的,以前或許還防範,成了妖神之後,她就再也不關心周圍了,或許是因為知道沒有任何人能真正傷害她,又或許是因為潛意識裡真希望有人來把妖神殺了。
「你怎麼跑過來了。」花千骨依舊疲憊想繼續睡。雖然知道雲宮裡一直盛傳他是她的新男寵,可是墨冰仙一直都睡在隔壁。
「我過來做我該做的事啊。」
「你指的是陪我睡覺還是殺我?」
墨冰仙笑了:「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來殺你的?」
「你不走反而留下來的時候,或者說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如果不是別有目的,憑竹染怎麼可能脅迫得了你。我只是想仙界絞盡腦汁,最後派了你來,到底是想出了什麼辦法。」
「然後知道了?」
「差不多吧,的確很厲害。」
「我只是體質比較特殊,而且我沒有修過五行術,比較喜歡專研一些失傳了的奇怪術法。仙界的人都覺得我太*門,厭我怕我。」
「所有的法力,包括我的妖力你都能吸收?」
「也不是全部吸收,我吃不下那麼多,身體負擔不起,只是化解,像一種能量的轉化,將其融回自然中的風雨雷電和空氣什麼的。」
「很奇妙。」
墨冰仙陷入回憶,輕笑一下:「是啊,我從小打架就沒輸過,誰一碰上我就沒力了。以前同門師兄弟也總是說我賴皮,根本不用比試就能獲勝。」
「自己可以控制麼?」花千骨憂心的皺起眉頭。
「非接觸性質的可以控制和選擇。」
「也就是說,凡是直接接觸的,所有力量都會被你消解?」
「對,妖神之力也不例外。」
「沒辦法停下來麼?」
「不接觸自然就停下來了,否則,至死方休。所以我娘當初還沒生下我,就已經被我耗光斷氣了。」從小自然沒無任何人敢抱他,碰他。
花千骨突然明白了他眼中偶爾流露出的**和寥落從何而來了。他的年紀,比白子畫還要大一倍不止。他的一生,比他們都要長,一定吃過更多的苦吧。
花千骨伸出手握住他,打了個呵欠又想睡了。
墨冰仙凝望她的臉,眼中深邃不可測:「明知道後果,卻仍然願意被我觸碰?」
「我是妖神,我很強的。」花千骨安慰的看著他咧嘴一笑,墨冰仙心中猛顫一下。
「為了這世上的魚和雁,你還是少笑一點好。」
花千骨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他的調侃,忍不住又笑了。
聽見花千骨醒來,墨冰仙放下書卷從案邊抬起頭來。
那迷迷糊糊揉著眼睛的呆模樣,實在是太像一個孩子,他皺皺眉頭,突然很想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會讓她變成妖神。
花千骨在妝鏡前坐下,墨冰仙很自然的拿起梳子溫柔的替她梳著,靜謐而溫馨。花千骨怔怔的看著鏡中的墨冰仙,心頭如水涼涼浸潤著。真好,要是他可以永遠留在自己身邊,要是這些都是真的而不是做戲……
「我一直很奇怪,來那麼久並沒有發現你對殺戮有什麼興趣或是對六界有什麼野心,卻為什麼會容忍竹染那麼一個人到處作孽。」
花千骨望著鏡中的自己,那張臉真是美到可怕也陌生到可怕,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竹染,他是唯一一個陪在我身邊的人了,這些年來,不管是在蠻荒還是成為妖神之後,總是在我最苦的時候,他與我相依為命。六界與我無關,他對我卻是重要的。」
蠻荒?相依為命?她對竹染竟然有那麼深的感激之情?看來他真是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啊。告誡自己不要對她產生任何興趣,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是讓她痴迷他,而不需要知曉她的任何從前。她如今居然能影響到他的情緒,這讓他隱隱有些擔憂。
「那為何竹染肆虐六界你不管,甚至連長留都不理,卻單單只保茅山派。現如今,所有人都往茅山躲,茅山幾乎已經成了反攻你們的大本營了。」
花千骨沉默了半晌。
「我曾是茅山的掌門,我答應過清虛道長,自然會守護好茅山派。」
墨冰仙是蠻荒陷落之後才離開,對之前六界發生之事並不知曉,聽到花千骨一個女子居然曾是茅山掌門,不由一股荒謬之感油然而生。
「那現在的掌門是誰?聽說是清虛的大弟子?」
現在的掌門?
花千骨愣了愣,想起一年前她剛衝破封印化為妖神沒多久,去茅山見雲隱。畢竟他、還有茅山派,已是她在這世上不多的牽絆了。從她尚還年幼時起,雲隱都從來在背後默默支持著他,拋開所有世俗成見的關愛著她。
然而望著眼前之人的那一刻,花千骨傻眼了。
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她一眼就認出,那不是雲隱,而是雲翳!
她在這世上最後的一個朋友,已經死了。早在十六年前,就替雲翳而死。
那一瞬,花千骨差點就殺了他,卻終於還是忍住。畢竟他的命,是雲隱好不容易才用自己的命換來的。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花千骨怎麼都想不明白。
雲翳卻冷道:「我才是最想問為什麼的那個人。」
當年為奪南無月,瑤池仙魔大戰,他被霓千丈致命一擊,卻絲毫無損,當時就猜到可能是雲隱逆了術法,代他受傷。他趕往茅山,卻只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為什麼?他當時瘋了一樣,不住問雲隱。
他既然知曉了一切,甚至查到了解決的方法,卻為什麼不乾脆將術法解除,而是相逆?他難道以為只要這樣,就能償還對他那些年的虧欠麼?
可是雲隱卻只是虛弱的緊緊握住他的手:「終於輪到這一天,我可以來保護你……」
青州夢家,是王朝更迭中始終屹立不倒的古老暗勢力家族之一,精通占卜、術法與玄學。世代孿生,晚出生的那個永遠都只能作為保護族長的影子存在,以求血脈延伸無盡。同時被術法控制,成其肉盾,永遠不能反叛。
然而雲隱的志願卻是降妖除魔,年少輕狂的他離開家,投入了茅山派門下。雲翳不得不也隨之來到茅山,只是茅山法力高強者眾多,他不可能一直跟隨躲藏在暗處。為了保護方便,終於爭取到擺脫繼續做為一個影子,而是以同門師兄弟的身份進入了雲隱的生活。
為了足夠強大可以保護雲隱,他從剛會走路開始就遭受各種非人的訓練折磨,還有各種法術進行的催眠洗腦確保他永遠忠誠。
因為雲隱的能力不足而受傷,因為他的衝動莽撞被連累毀了臉,雲翳對一切都無能為力。可是他對於來到茅山是如此的慶幸,至少他從此有了身份有了名字,雲隱知道他的存在,他為雲隱所做的一切,雲隱都能知曉,並會心懷感激!
那些砍在雲隱身上的傷,終究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何不如直接替他去擋,替他去扛,至少換來他的在意和內疚?
雲翳就是如此卑微、又如此費勁心機的,饑渴的吸收著這份世上唯一的關心和愛護,保護雲隱,早已不知是出於不可抗拒的術法?是出於求生本能?還是獲得更多溫暖的資本……
那份決絕的恨意,因為各種複雜的感情而扭曲。雲翳害怕起來,而讓雲隱也恨自己,殺了自己,是否就能夠解脫?
於是,他殺清虛屠了茅山。卻再怎麼都沒想到,雲隱非但沒有恨他,不肯殺他報仇。甚至最后角色顛倒,為了救他而死!
為什麼?
很快,雲翳便知道了答案。
原來他臨死也還不放過他!他求他接管保護好茅山派!求他別再與妖魔為伍,而是以雲隱的身份而活,以夢家長子、茅山掌門的身份而活——
雲翳幾乎快要氣瘋了!
難道雲隱以為,這些被他奪走的,其實就是他一直想要的麼?
難道他真的一點都不懂他所嚮往所追逐的,僅僅只是自由和選擇的權利麼?
他是愛雲隱,他是他的親哥哥,血脈相連,他願意為了保護他付出哪怕生命。可是,必須是在自由的意志之下。而不是一出生,就被迫背上這樣的使命。
他最後犧牲了自己,償還虧欠,終究獲得內心的平靜。可是卻殘忍的給他戴上了負疚的枷鎖,永世困在茅山?
雲翳苦笑。
一生為了他,最後還得成為他。上輩子到底欠了他多少債?
花千骨並不十分了解二人之間發生過的那些糾葛,也不想掐指去算。但看著雲翳的表情,已經明白了許多。也明白了雲隱的用心良苦。只是這樣的用心,跟白子畫的一樣,都是自以為是,且殘忍自私的。
一時間對雲翳,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憐憫,亦或是同病相憐。回想起當年在長留初見雲隱時的場景。執念也好,野心也好,愛也罷,最後空落落的什麼也不會剩下。人散的散,走的走,為什麼還要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