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萬獸之王
2025-02-14 06:54:09
作者: Fresh果果
天隱約昏暗下來,應該是晚上到了,花千骨抱著小暖爐一樣的哼唧獸睡得正香。突然感覺懷裡的小東西不停亂動。
——不准踢被子!
壓牢了它,突然覺得不對,一睜眼發現竹染正站在自己床邊看著自己。
他想做什麼?
哼唧獸噗嗤噗嗤的從被子裡剛探出頭來,竹染突然飛快的出手在它眉間重重一點,哼唧獸頭一歪,繼續呼呼大睡了過去。
花千骨搖搖哼唧獸,不解而滿是防備的注視著竹染,
「衣服脫了。」黑暗的小屋裡,竹染的眼睛卻是猶如琥珀一樣透亮,猶如正盯著獵物的老虎。那雙眼睛,跟摩嚴一樣,並且更冷酷無情。
花千骨雙手抱胸,又想到自己之前所受的屈辱。她身子雖還未長大,年齡卻不小了,赤身**於人前,怎會不覺得難堪。
「衣服脫了。」竹染沒耐心的再次重複,看她防備的眼神,好像是他要將她怎麼樣了似的,他就算來蠻荒這些年再不濟,也還不至於找她這種毛丫頭來瀉火。
不顧她的踢打,三下五除二扯了根繩子將她綁在了床頭,扒光了她身上用自己袍子改小的衣裳。雖然粗魯卻不失細心的拉過被子一角遮住她私處。
然後從她的耳後到脖頸,從腳趾到腳踝,從胸前再到後背一處處的翻找起來。花千骨喊叫不能,只能嗚嗚的發出抗議聲。
她身上疤痕太多,密密麻麻的十分嚇人,居然微微有些刺痛了他的眼。他不屑的皺起眉頭,厭惡自己哪怕一瞬間的心軟。
仔細的找了很久,終於不出他所料,又出乎他所料的在她右邊腋下很難發現的位置,找到了那個最後收尾的封印的小印記,一丁點大小,血紅妖冶的複雜花紋,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一顆硃砂痣。
竹染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知道她身體裡有古怪,卻沒想到白子畫竟對她施了那麼高級別的封印術。這種印記他只有在古書中曾經見過一次,封印者一旦實施,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的命搭上。就算是他白子畫修為再高再自負,也定是大大受創損傷。
他究竟在她身體裡,封印了怎樣的一個怪物?怪不得她一次次傷到極致卻怎麼都死不了。
疑惑更深了,白子畫和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視她為大患,何不直接想辦法殺她,為什麼寧肯折損自己也要實施這種封印?如果是想保護她,又何必下手如此狠毒,讓她遭這種罪,最後還逐到蠻荒來?還是說早已料定她死不了,故意做戲給別人看?
竹染雙拳緊握,他始終都猜不透他。他不在的這些年,外面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可以離開的話,花千骨就是他的天賜良機。
「起來!」竹染解開繩子,把衣服扔回她身上。
花千骨抬起自己的右臂想看看竹染剛才找了半天到底在看什麼,可是脖子太短怎麼努力都看不見。背過身子還未待整理好衣服,就被竹染不客氣的拖拽出門。
他到底在幹什麼?要趕她走的話,也讓她先把哼唧獸帶上啊。
花千骨大傷初愈,行動略顯笨拙,跟不上他的步伐,純屬是被他拽著領子拖著走。
林中昏暗無比,遠處不時傳來一些奇怪可怖的鳥獸嘶鳴,竹染右手拖著她,左手拿著匕首。一有食人的花草藤蔓靠近就狠狠一刀斬下去,汁液猶如鮮血一樣噴濺了花千骨滿臉。
行了大概一柱香的時間,早已超出花千骨平時的活動範圍,離了小屋老遠,沒有了陣法的保護,周圍樹叢里悉悉索索的,各種妖物在暗處窺探著她,卻又忌憚竹染手中的刀不敢太過靠近。行得越遠,跟上來的越多。花千骨隱約聽見野獸一般貪婪的喘息聲,不安的四處張望,手不由得緊緊抓住竹染的衣襟。
竹染不管那麼多,依舊飛快的往前走著,突然花千骨不走了,怎麼拖都拖不動,回過頭,見她腿腳全被藤蔓纏住了,於是回身斬斷她身上的藤蔓,繼續向前。
他到底要帶她到哪去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竹染終於停住了,花千骨耳邊呼呼風聲,凍得她直打哆嗦。
面前是一個斷崖,下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有多深。
他來這裡幹什麼?花千骨疑惑的看著他,等他開口給一個解釋。卻沒想到竹染突然伸出手來,輕輕一推,竟然把她從崖上推了下去。
花千骨驚恐的睜大眼睛,反射性的伸手去抓他衣服沒抓住,只抓住了崖邊的石頭。
竹染走近兩步,彎下腰,笑著看著她,那笑容叫她冷到骨子裡去了。
然後便是毫不留情的狠狠踩住了她的手,花千骨吃痛的皺起眉,半掉在空中身子像要散架了般,再承受不住,終於手慢慢鬆開,從懸崖上摔了下去。
谷深百丈有餘,絕壁橫亘。身子垂直下落,如此高度,就算摔的不是粉身碎骨,至少也是腦漿迸裂。
花千骨只聽到耳邊呼呼風聲,危急關頭大腦卻陡然清明無比。無數過去看過的那些心法口訣源源不斷的向外冒出,可是這裡是蠻荒,無法御劍更無法乘風。
寬大的衣袍鼓舞翻飛,她下落的速度卻絲毫未減。
竹染靜靜站定,注視著下面,以他的眼力,漆黑谷底一草一木仍舊看得清楚。推她下去是為了試她,可她若這麼容易就摔死了,那留著對他也沒有多大用處。
但是看她快落到底依舊沒有什麼奇蹟發生,眼中難免有失望神色。正當他都要放棄了以為花千骨死定了的時候,卻見她身子重重的在空中一頓,定住了大約一秒鐘,又再次直直摔到谷底。
仍舊心肺受了重創的咳出一口血來,花千骨翻身爬起,不明白竹染為何突然之間要置自己於死地。抬頭仰望,只能看見昏暗的一線天。
突然聽見一聲恐怖而低沉的嗡鳴聲,驚得她寒毛都豎了起來,那是她所熟悉的妖獸的低吼。
不由得退了幾步,四處張望,看見兩團熊熊火焰飄浮在空中。不對,是一雙血紅色充滿了貪婪和渴望的眸子正瞪視著她。
花千骨深吸一口氣,看著那個比哼唧獸變身後還要大上許多的身影從角落裡走了出來,步伐緩慢沉穩又不失優雅,一身長毛根根分明,純淨的金黃色堪比她見過的最美麗的朝陽。
歷經過那麼多的磨難,雖然不像以前見鬼那樣,嚇得兩腿發抖連逃跑的力氣都沒了。可是看著它頭上的角,硬如鋼鐵的直尾上的鱗片,露出白牙的血盆大口,她還是心裡隱隱發虛。
睚眥獸,上古十大妖獸之一,性兇惡,喜吃腦髓。錙銖必較,極愛相爭,至死方休。領土意識極重,有王者之姿。食其角可提升百年仙力,而且它哪怕吃的是草,屙出來的都是黃金,故而早早在六界之中被仙人妖魔捕殺殆盡。
花千骨回憶起之前在《六界全書》上所看過的妖獸一覽,此獸名列第三。
完了,要是腦袋被它吃掉了,自己再怎麼能復原也長不回來了吧?
哼唧獸不在,她突然有些慶幸起來,不然為了救自己,怕又是一場惡戰。雖然哼唧獸也很強,但是想要勝睚眥獸,還是難了一點。
睚眥獸打了個響鼻,抖抖金光閃閃的皮毛。威風凜凜,雙目炯炯的踱了幾步,打量花千骨。它口味很挑,通常捕食其他獸類或是流放到蠻荒的仙魔都只吃腦袋和內臟。在蠻荒它對手不多,覓食十分容易,現在已經吃得很飽,對於這種從天而降掉落入它巢穴的小東西,本是都不待看一眼的。可是此刻,它卻聞到了奇妙而誘人的氣味,直叫它每一根血管都流動出了獸慾和渴望。
花千骨一動不敢動,怕它突然間就撲上來。睚眥獸對潛藏她體內的巨大力量也隱隱覺察,微微忌憚,沒有冒然上前。一人一獸就這麼對峙了良久。
花千骨手腳冰冷,可是額頭沁出汗來。終於睚眥獸開始失去耐心了,低吼了一聲,揚起巨爪就往花千骨猛力一拍。
雖然法力全失,但是這些年的修為豈會全部白費。她矯捷一躍,輕鬆避過。
睚眥獸一聲長嘯,頓時山谷中颳起一陣狂風。花千骨站立不穩,在谷中眾多巨石中穿梭躲避。
睚眥獸身姿太過魁梧,雖靈巧未失,對付個子小小的花千骨終究還是不夠迅速。於是滿是鱗片的尾巴,以雷霆之勢,對著花千骨連戳帶掃。觸及之處,草木橫飛,山石崩裂。
花千骨覺得隱隱有幾股熱氣向著四筋八脈擴散涌動,似乎身手比方才更敏捷了許多,雙腳急速蹬起,跳躍和奔跑之間,也顯得更高更快,更加有力。
傷勢似乎恢復的差不多了,危急關頭她來不及開心,只是一次次的凝氣躍起,躲過睚眥獸的一次次致命襲擊。
光是這樣逃下去沒有用,花千骨打量四周,狹長的口袋型一樣地陷分裂出的峽谷,除非有翅膀,不然根本就不可能出得去。
她需要反擊,可是那些石頭砸在它身上乒桌球乓的,根本就沒有半點用。
花千骨鑽來鑽去,左躲右閃,可是巨尾掃到的地方,風力剛勁如刀,背部、腿上不斷劃出道道一尺來長的口子。
睚眥獸聞到她的血香味,雙目更加赤紅。仰天咆哮,變得更加殘暴兇猛。
「咣當」一聲什麼金屬的東西掉在地上,花千骨一看,是竹染的那把匕首。不由得皺起眉頭,原來他是故意把自己推下這妖獸的巢穴,為了看自己和這妖獸一戰。
她飛快的拾起匕首,竄到睚眥獸身下,一面躲避著它的踩踏,一面試圖將匕首插入它肚子較軟的部位,卻依舊好像插在銅牆鐵壁上一樣被反彈了回來。
谷底塵土飛揚,她爬到高處,跳上睚眥獸的背上,妄圖割下他頭上較軟的角,無奈睚眥獸拔腿狂奔,妄圖將她顛簸下來,她只能緊緊拽住睚眥獸頸上的金毛。
睚眥獸夠不著她,巨尾皮鞭一樣抽下來,她在它背上翻滾著閃開。尾巴狠狠的抽在它自己身上,疼得它狂怒的又一次咆哮起來。
吼聲在谷中久久迴蕩,驚得林子裡的妖獸鳥怪紛亂逃散。竹染興趣盎然的看著下面驚心動魄的爭鬥,似乎也聞到空氣中涌動的美妙血腥味。
顛簸得太厲害,她根本就觸碰不到它的角,接連在它脖頸上砍了幾刀,依舊沒有半點用。突然想起自己的血,她手一抹刀刃,頓時刀身精光乍現。一刀下去,終於深深刺進它的皮肉,再一使勁,拉出很長一道口子,鮮血簡直是噴濺而出。
睚眥獸一向馳騁慣了,銅筋鐵骨的,何曾受過這種傷,仰天怒吼,皮毛一抖,終於將花千骨抖下地去。
花千骨知道它氣極,連忙爬起來就朝著谷壁拼命奔跑。
睚眥獸幾個跳躍已追至身後,前方再無可躲避之處,眼看著那個彌天大物朝自己張牙舞爪的飛撲了過來。花千骨火速抱頭往旁邊一滾,然後就聽見驚天的「咚」的一聲,大地仿佛都震動了。
身後終於沒了聲響,花千骨從地上踉踉蹌蹌的爬起來。轉頭一看,不由得有些樂了,睚眥獸用了如此大力,正好一頭撞在崖壁上,應該差不多撞暈了吧?她想笑可是笑不出來,她渾身都快散架了。
握著匕首搖搖晃晃走到它跟前,睚眥獸以恨不得咬死她的眼神怒視著她,可是只能無力的趴在地上呼呼喘氣,頭上好大一個包。
花千骨猶豫了片刻,是不是應該殺了它。睚眥獸睚眥必報的性格她不是不知道,如今跟它結下怨,以後她休想再有安生日子,到時候哼唧獸和竹染也必定受累。
可是終於還是忍不住嘆口氣,雖說成王敗寇,適者生存,是在蠻荒的既定法則。可是是自己先無端闖了它巢穴,惹了它,最後還要殺了它,是不是也太說不過去了。它是妖獸,不通情理,難道自己也跟它一樣麼?
花千骨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它濕濕的鼻頭,軟軟的挺好玩的。它其實跟哼唧也沒多大的不同啊,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不顧睚眥獸的憤怒和低吼抗議,花千骨又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神聖不可侵犯的兩枝角。
轉身望了望懸崖絕壁,這下,自己該怎麼上去呢?
她下落過程中,的確有使出來過一次法力,在半空中停止住了身形的。和睚眥獸一戰,雖說受傷不輕,但是她覺得自己的身手正逐漸恢復如初,體力也被激發出來了很多。
說不定自己再試試,又可以重新使用法力飛上去呢?
於是她開始一次又一次的默念心法口訣。卻始終仿佛被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住一樣,施展不開。
看來自己上一次是走了狗屎運了吧,她終於宣布放棄,從衣裳上撕下一條布把匕首牢牢綁在手上,然後開始一點點往絕壁上攀爬起來。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腳都快要斷掉了,抬頭看,還有很遠很遠,再往下看,好高好高,真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虎口全部裂開,身上、手腳上全部都磨破的是血。不時踩滑,又掉下去許多,還好有匕首掛住。累了,就踩在中間凸起的地方歇一歇,小睡一會。餓了渴了就張嘴咬旁邊的苔蘚草根。
竹染等了很久,看她才爬了一半。等得不耐煩了,便回去睡了一覺,回來見她還在爬,累得幾乎已經使不上勁了,可是依舊緩慢卻堅定的向上爬著。
他應該幹什麼?扔根繩子下去拉她上來?她不是已經通過考驗了麼?
他突然為自己有這個念頭覺得好笑起來,冷哼了兩聲,然後又緊緊皺起了眉頭。
這個女人!
……
花千骨終於爬了上來,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居然可以支持那麼久,手腳早已經失去感覺不聽她指揮了,只是一爬一爬的在坐機械運動。
當她長嘆一口氣,終於把沾滿鮮血的頭伸出地平線,雙手緊緊擁抱住大地,想要親吻裸露的黃土。一抬眼看見竹染正坐在她面前,微微低著頭,臉部有陰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或許他會跟自己解釋一下推自己下去的原因,花千骨心裡想著,因為他若真想害自己一開始就用不著救了。
竹染向她伸出手來,花千骨看著他的手上也有青色的一層疤,就像是被整個的扔進了三生池裡。可是他的手的形狀,卻是修長而美麗的。
花千骨握住他的手,邁出腳正想做最後的攀登——卻突然,竹染抽走了她手中的匕首,再一次的,把她狠狠的從懸崖上推了下去。
花千骨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是睜大眼睛看著竹染,這次他的眼睛裡,卻沒有任何情緒,向一個席捲而來的巨大黑洞,望不到底的虛空。
身子再次迅速的向下墜去,花千骨已經累得快要暈死過去,這次連想想心法和口訣的力氣都沒有了。
以為這次真是死定了,眼看就要落到底的時候,一個軟軟的東西突然接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後奇蹟一般,自己又飛快的向上升了起來。
吃驚的看著身下,拽住那不真實的金黃色的毛,居然是睚眥獸,載住她小小的身子,在峽谷兩邊的絕壁上來回縱躍,幾下便出了谷,跳上地面。
抖了抖金色的皮毛,威風凜凜的對著群山大聲怒吼,狂風大作,林海泛起陣陣波濤。花千骨騎在它身上整個人都驚呆了。
方才那些一路尾隨而至的各種妖獸也慢慢從陰暗中,荊棘叢中走了出來。注視了花千骨和睚眥獸良久,然後接二連三的在她跟前匐了下身子,低下頭去。
此時醒來,變身回巨大形態,從遠方飛奔而至的哼唧獸,望著這百千妖獸恭敬拜倒猶如百鳥朝鳳的壯觀景象先是嚇了一大跳,然後慢慢反應過來,卸下怒火與防備,也跟著拜倒在花千骨跟前。
竹染怔怔站在原地,眼中充滿了驚訝和不可置信。然後在下一個瞬間,表情也變作了恭敬和臣服,微微躬身,露出他一貫眯起眼睛的笑容,向花千骨解釋道:「我猜的沒錯,你身上果然藏有妖神之力。如今萬獸臣服,離我們離開蠻荒又進了一步。」
花千骨默默的看著他,那樣的微笑卻叫她心頭陣陣發寒。第一次是試驗,可是第二次,她敢肯定,他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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