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繾綣情深（五）

  回到合歡殿，已經快要子時，不知不覺也已經這麼晚了，我沐浴過後躺在貴妃榻上，將濕漉的頭髮隨意鋪散開來，讓碧兒將魏相國送我的錦盒打開，拿出裡面魏相國手抄的道德經。

  魏相國一向豁達，雖身居高位，對權欲卻絲毫不狂熱，我見過許多人在面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利之間幻世浮沉，而魏相國卻一直屹立不倒，想來與魏相國鍾愛的道家學術有著解不開的聯繫。

  魏相國有七子三女，皆是曾經雷澤赫赫有名的翩翩公子與濁世佳人，從魏淑琴身上便不難看出，魏相國對他的子女教導也不失為典範。

  魏相國的長子魏至賢曾是與二哥齊名的四洲才子，素以詩畫雙絕得世人驚嘆不已，次子魏至盈在朝為官，卻只做了一方地方官員，在地方上頗有盛名，以廉潔秉正得世人稱頌，曾蕭宸想讓魏至盈入帝都，魏相國並未拒絕，倒是魏至盈得知之後，上書蕭宸言道：身在百姓之中，方能最切身體會百姓，解百姓之急。蕭宸深為感動。而魏相國最為享譽大胤的是他的五子——魏至常，他擯棄世家大族不從商的偏見，成為大胤最大的一位藥材商，而他的從善堂不為達官顯貴看病，不為煊赫尊者醫治，只醫治尋常百姓，更分文不取，蕭宸曾親手題字「妙手丹心」賜予魏至常，魏至常此人更是謙卑有禮，毫無商人的狡黠勢利，在百姓口中享譽盛名。

  

  魏相國七子各有千秋，或為官，或從商，或遊歷山川，或編寫史冊，魏相國此人更是得大胤固石基柱，得百姓愛戴，百官膜拜。

  魏相國三女雖已出閣，長女魏淑寧嫁入將門，夫妻恩愛。次女便是我的嫂嫂魏淑琴，雷澤帝後，三女魏淑嫻雖嫁給了一個江湖人士，與那人攜手歸隱山林，閒雲野鶴好不自在。

  我雖是出生皇家，卻無比羨慕魏家子女，可以隨性而為。

  我正想的入神，蕭宸抽走我手中的道德經，我看著他已換上了一聲紫色常服，披散著如緞的黑髮，沐浴過後的馨香撲鼻而來。

  我伸手拉過他腰間玉帶，他帶著滿臉笑意靠我更近了。

  「怎麼？今日陛下不去長春宮，駕臨合歡殿，真是讓臣妾的合歡殿蓬蓽生輝。」言語中竟帶著絲絲冷冽。

  他用手扣起我的下巴，與我四目相對，我看著他眼裡流轉的光澤，漆黑的眼眸中帶著得意：「原來有人是醋了。」

  我臉上不由的爬上緋紅，只覺得整個臉似被火燒灼熱，我的下巴依然被他緊緊的扣在手中，我閉上眼不看他眼中的光澤。

  「哈哈……我還以為你真如此大懷。」

  我豁然站起身，撞進他的懷裡，我被他堅實的胸膛撞的生疼，他卻將我緊緊的摟在懷中，將頭埋在我的頸窩：「悠悠，我想你。」

  我推開他，站在他的面前，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這哪兒是指點江山，威武不屈的蕭宸，我不禁噗呲一聲就笑了出來。

  他將我抱上床榻，為我蓋上被衾，側臥在我身旁，將我緊緊摟在懷中，下巴摩挲著我的頭髮：「睡吧，今日你也累了。」

  早上醒來之時，蕭宸已經去上早朝了，我喚了碧兒過來為我梳妝，碧兒說道：「安國夫人已經在殿內等了許久。」

  我輕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我將魏相國的道德經翻開看了幾頁，碧兒望著殿外和許子攸，略有擔憂的催促：「娘娘，安國夫人已經等了許久了。」

  「本宮知道了。」我放下手中的道德經，透過紗幔看著外殿安靜站在殿中的許子攸，身著一身淡藍色宮裝，雲髻高迭，優美的脖頸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柔和的光澤。

  扶著碧兒的手緩緩踏出寢宮，許子攸見我出來，俯身向我請安。

  我坐在上座，素指輕叩著座椅，發出清脆的響聲，我並未叫她起身，她依舊恭敬的跪在那裡。

  碧兒將許子攸扶起，她緩緩起身，我仍細細打量著她，她淡漠的神情絲毫沒有波瀾，悠然如水的眼裡帶著一如從前的柔軟。

  空中飄散著流動的氣息，只感覺微風從窗外飄來，拂過臉上，清脆的指叩在殿內一聲一聲突兀響起。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倒是讓本宮挺吃驚的。」我開口，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許子攸臉上帶著驚訝與惶恐，我繼續說道：「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將放在玉案一側的東西扔在她的面前。

  她看在扔在地上的東西，她突然紅了一張臉撲騰一聲跪在我的面前，我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曾經我憐惜她，如今我卻連絲毫悲憫都不願給她。

  「娘娘……」她嘴裡發出顫抖的聲音，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

  「子攸，本宮一直有愧於你，不論你做了什麼，本宮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見，但是這次，你觸及本宮底線了。」說完就準備起身離開，「這件事陛下不知，本宮也不打算稟明陛下，當初洛雪蓮欺辱你之時，本宮便說過，本宮的眼裡見不得絲毫污穢，如今，你好自為之吧。」

  「娘娘……」她驚呼的叫住我，我止住腳步，看著她嬌弱的臉上早已掛滿了淚痕，「您可知道，自從失去了嘉禾，臣妾在這宮中，度日如年啊。」提到嘉禾，許子攸哭的更加厲害，聲聲悲戚。

  

  我閉上眼睛，想起嘉禾軟糯香甜的身子，緩緩嘆了口氣：「那你也不該如此糊塗。」

  「是臣妾辜負了娘娘美意。」她的聲音帶著凌厲，「臣妾知道陛下根本對我絲毫沒有感情，若不是這張臉，恐怕臣妾也會如同洛雪蓮一般，至死陛下都不會踏入長春宮，得到陛下的寵幸。」我轉身看著她，她的臉上帶著決然，「就連嘉禾，她也是您賜給我的。」

  她從地上起來，臉上帶著決然的神態：「可是，害死嘉禾的人，我恨不得將她啖血食肉，可皇后娘娘您呢，你讓我放過她，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我除了遵從還是遵從。」說著嘴裡還發出陣陣冷笑，「如今許家已經覆滅，父親為人謹小慎微，忠心陛下，卻也逃不過含冤處斬，若是沒有子嗣，在這寂寂深宮，還有何依靠。」

  「那你就用這種污穢東西損害龍體。」我憤怒的看著她，「就算你如願有了皇嗣，將落得何等下場？」

  「啟兒的親生娘親，便是與你犯了同樣糊塗的錯誤，雖誕下啟兒，可落得何等淒涼的下場，至今連啟兒都不知道他娘親埋骨之地在哪兒。」

  「本宮身受重創，子嗣一事可謂妄思，可本宮當初讓你入宮，除了讓你為陛下誕下皇嗣，還希望你能伴他餘生。」那段時日隔得太久，讓我恍若隔世，如今回首來看，卻依然那般血淋淋，不堪回首。看著許子攸漸漸愧疚的臉色，我舒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當初本宮得知時日無多，千挑萬選了你入宮伴他餘生，雖本宮有些私心，看著你這張臉，我確實在心中不願讓他忘了我，本宮也希望他能見到你便真心疼惜你，待你入宮之後，本宮更是真心護你。」

  我拉起她的手，冷的如冰，她的臉色變得愈加蒼白。

  「娘娘……臣妾錯了。」她滿臉愧疚的看著我，嘴唇不停的顫抖，我輕拍著她的手。

  「你除了嘉禾，還有啟兒，啟兒也是你的孩子，啟兒敦厚，定會好好善待於你，自然他也是你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