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詭譎湧現（四）

  我一隻手支著額頭，閉目心中思考，鸞車穩穩的行在道路上，尚未入城，前方像有人阻撓，碧兒掀開帘子，正要厲聲喝道，看見來人，附在耳邊輕聲說道：「娘娘，是澤恩王。」

  我睜開眼，看見雲慕白一身白衣，手執馬韁，端坐在前方，玉冠金帶，光照之下，越發顯得俊朗非凡，嘴角依舊掛著熟悉的笑意，遙遙相望。

  我踏下馬車，他從馬背上下來，將馬鞭隨意扔給身後緊隨的將士，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制止跟隨的衛隊，獨自與他走在護城河邊的廊橋上。

  河風習習吹過，橋下波光粼粼，我與他相對而立，想到他將我挾持到了晟國，曾經我恨之入骨之人，我卻能面色如常的與他相視而立。

  他啟開手中摺扇，對我微微頷首，我看著遠方高高的城樓，說道：「澤恩王如此雅興。」

  他卻看了看我，眉眼低垂，說道：「我可是特意在此等你。」是「你」而非「微臣」，是「我」而非「娘娘」。自他入帝都，我便不願再見到他，一則是不願去追憶曾經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再則如今他已是大胤國的親王，我雖與他這血海仇怨，於公於私，我都不能妄自自己的私心，而使戰火蔓延。我不願見他，他卻跑來堵了我的去路。

  「本宮很好。」我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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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我一會兒，嘴角笑意更深，扇動手中摺扇：「我知你很好，但是有些事情，我覺得你知道更好。」

  我不願在看他，準備轉身離去，他依然站在原地未動，側目說道：「紅鸞不見了，你應該知道她在哪兒。淨月與她身上的異香，你就不好奇？」

  我止住腳步，他緩緩向我走進，繼續說道：「零落觴，此物只有藥神與蕭宸才有，當初我以國師身份潛入雷澤，想要掌控雷澤，你猜，我發現了什麼？」他頓住腳步，站在身後。

  我不著聲，他繼續說道：「你那好夫君，果然是神秘莫測的紫陽君，他一早便派淨月迷惑雷逸，用過零落觴之人必被反噬，身負異香，紫陽府勢力早已遍布四洲，求娶於你，不過是更為名正言順的接近你的父君，從你父君手中拿過能證明他為蕭氏皇朝後裔的證據。」說完他大笑起來，「可是你可知，蕭氏王朝何來後裔，而唯一知道實情的便是你的舅父，雷逸。」

  我聽著他的話，不寒而慄，我轉身看著他，氣息早已不穩，腳下虛軟，他一把扶住我，帶著木蘭馨香的氣味瞬間包裹住我，我穩住腳步，猛然推開他，他手中摺扇落地，與他說道：「縱然如此，那又如何，他已經是我夫君。」

  「冒了蕭氏王朝的名，登上九五之尊，天下盡握，許你皇后之位，卻不想那人卻是一個騙子。」他緩緩說道，一字一句缺如冰錐一般刺入，使我不寒而慄。

  「少卿便是得知此事，蕭宸約他於忘川之北相見，當我趕到之時，卻發現少卿墜入懸崖，屍骨無存，那可是他的師弟呢。而後我在忘川之北以少卿的名義見他，我與少卿長得一模一樣，還是被他一眼識出，我便將他推入懸崖，我以為他死了，不想還能活著。」言語間含著冷意，似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

  「我憑什麼信你。」我閉上眼睛，不再看他，久久說出。

  他抬手為我撫開臉上細發，我側面躲開，他眼裡划過一絲疼惜，聲音也柔和下來：「蕭氏王朝自詡龍之子，身上皆有金鱗胎記。」我呆愣不動，他附在我的耳畔說道，「當今陛下身上是否有金鱗胎記，皇后娘娘應該很清楚。」蕭宸身上確無金鱗胎記，我不可置信，只覺得頭疼欲裂。

  我倒退幾步，只覺得渾身發冷，嘴裡不停的發出滲人的笑聲，而雲慕白卻眯著眼睛看著我，嘴角笑意更加深了，我指著他，笑聲更加猛烈，眼中卻酸澀不已。

  我獨自走在街上，拖曳的長裙使我狼狽不堪，感覺頭上負綴累累，想要伸手摘掉高高華麗的鳳冠，卻發現鬢髮間除了素白絹花，觸摸不到冰涼卻華麗的鳳冠，心中悲戚一聲，身後碧兒緊隨著我，我失魂的說道：「不必跟著我。」她只得遠遠的看著我，隔著幾丈的距離跟隨。

  月輝已濃，我抬頭看著輝煌尊嚴的金凌門，曾經烜赫一時的十里紅妝自此門而入，我身著大紅嫁衣自此門而出，再次歸來，卻是我與他站在這世間至高的王座，俯看跪地高呼眾生的帝後。

  身後碧兒擔憂的聲音傳來：「娘娘……」

  我閉上眼睛，兩行清淚自眼中落下，緩緩說道：「去叩門吧。」

  響起沉重的叩門聲響，莊嚴的門將吼道：「皇宮禁地，豈容喧譁。」匆忙從城樓上下來，看見鸞仗，急忙開啟城門：「恭迎皇后娘娘。」眼裡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

  我不理會，碧兒想要將我扶上鸞駕，我抬手制止，孤寂的踏入。

  一路行來，宮婢內侍紛紛行禮，我沿著長長的廊檐踏入合歡殿，合歡殿內宮燈搖曳，明亮華麗，我踩著沉重的步伐踏入內殿，蕭宸一身墨色常服，坐在榻前看著一本兵書。

  見我入內，放下手中兵書，起身向我走來，問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滿是關懷。

  我搖了搖頭，累極了，伸手擁住他，伏在他的懷裡，沐浴過後的清香傳來。

  「怎麼了？」他問道，我抬眼看著他，依然是我熟悉的蕭宸，自他身上傳來的溫暖也使我萬分眷戀，「可是累極了？」

  我微微點頭，他笑著看著我，俯身將我打橫抱起，走向床榻。

  

  我推開他，輕聲說道：「我還沒沐浴。」轉身從床榻而起，他笑了一聲，吩咐碧兒準備浴湯。

  翌日，前朝傳來消息，蕭宸將大司農洛河東與贊禮部尚書吳向旭下獄問罪，大司農洛河東自紫陽府便追隨蕭宸，處理農牧耕織一向得當，雖女兒洛雪蓮已經被貶入冷宮，卻絲毫沒有影響洛河東，他依然穩坐大司農之要職，吳向旭此人我倒是略有耳聞，此人公正秉持，向來不與他人交往，素來京中權貴若有一絲不當，他必上書譴責，當初蕭宸初登大寶之時，他拒上早朝，更在府中放言，蕭宸名不正言不順，蕭宸甚是苦惱，可此人向來剛正不阿，所稟奏的也多為事實，蕭宸向來愛惜人才，對他，更是縱容頗多，但此人有一陋習，就是好酒貪色，據說府中姬妾已達二十人之多，卻也時時留戀煙花之地。前些時日，洛河東之子洛晴川與吳向旭為了一位煙華女子大打出手，洛晴川仗著大司農洛河東之名將吳向旭打成內傷，嘲笑他年過五旬還學別人尋花問柳，洛晴川當眾辱罵朝廷命官，在帝都鬧得沸沸揚揚。第二日，洛河東親自帶了洛晴川登門負荊請罪，才使得這件事情稍有平息，卻也成了茶館百姓的茶前飯後談資。

  正思忖著，殿外傳來靜姝的聲音，我抬眸望去，碧兒牽著靜姝緩緩入內，一身玉色小袍著身，看著我抬眼看著她，蹣跚著腳步向我跑來，嘴裡念叨著：「母后……」

  我將她抱到我的腿上，小孩兒特有的芬香撲傳入鼻中，她拉住我的衣袖，小嘴嘟囔著說道：「母后帶靜姝看花去。」說著便自顧自的跳下去，拉著我的手往園中走去，我笑著搖搖頭，任由她牽著我往園中而去。

  院內合歡盡開，她在我身邊歡快的跑動，我見到靜姝無邪的小臉心中鬱結稍消，眼見夜色已近，我輕聲呼喚到：「靜姝，回來了，我們入殿用膳。」

  剛入殿內，便有內侍進入，俯身行禮之後說道：「啟稟娘娘，陛下今日有要務處理，就不來陪娘娘與公主用膳了。」

  我應道，轉念想到洛河東與吳向旭之事，輕聲問道：「陛下可是為大司農與贊禮部尚書之事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