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歲月靜好（三）

  陽光明媚的撒過，我卻感覺身上寒意自心底而起，我只能緊緊的擁著身上的織金錦服。

  大哥班師回朝已過三月，蕭宸的心思我並非不知，他忌憚著大哥在軍中的威望和手中的軍權，雖說蕭宸已經君臨天下，手握天下權柄，向來軍權與君權不兩立，大哥手中的軍權是蕭宸心中的一根刺，遲遲未見蕭宸有讓大哥回歸西北之意。

  前朝之事時時傳入合歡殿，前日早朝，大哥手執虎符，呈與蕭宸。

  蕭宸接過大哥手中虎符，宣了大哥於御書房商議了整整一晚。今日早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大胤三十萬大軍全權交與大哥手中，賜封顯威護國大將軍，於帝都敕造王府。

  我在殿內繪製一展屏風，想要送與大哥，我的丹青素來不如二哥，大致已經繪成，一副邊塞風景躍然於上，紅日照耀著大好河山，可是那一隻展翅飛翔的雄鷹卻怎麼也畫不出神韻來。我手執玉筆，不知從何落筆。

  

  一隻寬大的手拿過我手中的玉筆，勾勒幾筆，又細細描繪，一隻威風凜凜的雄鷹於屏風上展翅翱翔，俯瞰著大好河山。

  我看著這隻翱翔的老鷹，滿意的轉頭看著一臉神色的蕭宸，他正打量著屏風，緩緩與我說道：「雄鷹自然傲然天際，才方顯風範。」

  我細細問道他前朝發生的事情，後宮不得干政，可蕭宸卻時常將前朝之事講與我聽。

  「墨瀚就如天上雄鷹，西北才是他翱翔的天地。」

  我抬頭，與他會心一笑。他能信任我的大哥，對我便是最大的慰藉。

  想著他將大胤三十萬軍權全權交與大哥，我心中疑慮，大哥掌控著西北十萬兵馬，餘下二十萬兵馬都是由蕭宸自紫陽府一路追隨，從來都是以蕭宸為尊，雖說已將虎符交與大哥，可蕭宸絕對不會讓軍權全權握在大哥手中，只要兩股大軍匯合到時兩軍匯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融會貫通，三十萬大軍依然是蕭宸的。外里大哥是掌控了大胤三十萬大軍的軍帥，實里卻以將大哥的軍隊稀釋瓦解。

  大哥心思敏捷，早已看透蕭宸所思所想。所以才欣然接受蕭宸的安排。

  冬日將近，大哥已帶著文素言返回西北，我手裡拿著兩件小披風看著墨司寧與啟兒在御花園摔跤，墨司寧出手看似凌厲，卻招招護著啟兒，啟兒得蕭宸親身教導，身手卻也不見緩慢，兩人一來一去，額上都閃爍著晶瑩的汗光。

  兩人摔跤完畢，隨從遞上汗巾，墨司寧拿過，給啟兒擦乾額上的汗水，我招手讓兩人過來，啟兒奔向我，墨司寧穩重的走向我。

  墨司寧恭敬的給我行禮：「參見皇后姑母。」

  我扶了他起來，柔聲問道：「司寧可還習慣帝都的生活？」

  司寧沉默了一會兒答道：「父帥說讓司寧伴啟皇子讀書，將來做個文韜武略的將軍，帝都一切都很好。」啟兒看著司寧，一臉崇拜。

  「啟兒以後也要做個文韜武略的將軍。」啟兒興奮的說道，自從有司寧陪伴啟兒，兩人便一同養於宮中，時常結伴而行，也不怎麼纏著我了。

  看著兩人年歲相仿，如今兩人也已十歲了，司寧剛入帝都時，雖容顏俊俏，臉色卻不如如今這般雪白俊俏，看著更像大哥了，緊抿的嘴唇，微蹙的眉角，像極了他的母親，自小成長於軍伍，身上帶著不同於啟兒的堅毅，我拉過司寧至懷中：「可思念母親了？」

  司寧在懷中搖搖頭，緊咬著嘴唇：「父帥說過，兩年後，他親自來接司寧回西北。」

  我微微嘆氣，心中難免愧疚，讓一個孩子，遠離父母，身在帝都，為了啟兒，我卻只能如此殘忍。

  我放了啟兒讓他跟著司寧去放風箏，啟兒從碧兒手中接過新紮好的風箏歡呼著奔出御花園。

  「小心，啟兒。」我驚呼道。

  許子攸挺著高高的肚子，在侍女的攙扶之下驚恐的看著啟兒飛奔過去的身影，眼見啟兒就要衝撞到她，啟兒聽見我的呼喊，止住腳步，呆愣在一旁，許子攸扶著侍女，另一隻手緊緊的護著高高挺起的肚子。

  我趕忙過去問道：「許容華可好？啟兒可衝撞到你了。」

  許子攸稍稍平復了呼吸道：「臣妾無事。」

  我轉頭看向低頭不語的啟兒，將手裡的風箏緊緊拽著，厲聲說道：「快去宣太醫，啟兒還不快給許容華請罪。」身後一眾隨侍趕緊跪下請罪。

  啟兒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心有不忍，俯身在許子攸面前跪下：「兒臣莽撞，衝撞了容華娘娘，請容華娘娘責罰。」

  許子攸看著跪下的兩個小小身影，眼裡划過柔色，吩咐侍女將他們扶起：「皇子殿下，臣妾無事，倒是皇子殿下，可有驚嚇。皇后娘娘，臣妾無恙，還請皇后娘娘不要責罰。」

  我看了看啟兒蒼白無血色的臉，厲聲說道：「去，將《五帝本紀》抄寫十遍，隨侍眾人護皇子不利，累容華受驚各杖責二十，自行去內侍監領罰。」

  啟兒倔強的低著頭，滿臉委屈，我狠下心來別過臉不看，碧兒拉了啟兒與司寧轉身告安離去，輕聲與啟兒說道：「娘娘這是為殿下好，碧姑姑帶殿下回宮。」

  我看著許子攸高高的肚子，如今也已經七個月的身孕，她也滿帶柔情的撫摸著自己高高的肚子，曾經纖細的身材也越發豐腴。

  太醫為許子攸把脈之後，躬身與我說道：「回稟娘娘，容華娘娘只是有些受驚，龍胎無恙，微臣開一副安胎藥容華娘娘日日服下即可。」

  我聽聞，微微點頭，讓太醫下去開藥。

  「啟兒年幼莽撞，險些鑄成大錯。」我看著許子攸的臉色，提到啟兒，似驚魂未定撫胸口。

  「臣妾惶恐，皇子殿下活潑好動，臣妾很喜愛殿下，真願臣妾以後的孩子也如殿下一般活潑可愛。」許子攸答道。

  我想要伸手撫摸許子攸的肚子，還未觸及，她便瑟縮了一下，我頓住手停在空中，尬尷不已，她趕忙惶恐的跪下：「臣妾該死。」

  我收回停在空中的手，吩咐侍女將她扶起，與她一同坐在廊中。

  「許容華如今身子也重了，你們可要好好服侍。」我莊嚴的吩咐道。轉頭與許子攸說道，「容華也好生歇息，為陛下生下健康的皇子公主。」

  許子攸感激的看著我：「多謝娘娘關愛。」

  我站起身，看著滿園的金色菊花，繁華簇錦，一片欣欣向榮，心中感念時間過得如此之快，我自十七歲嫁與蕭宸，如今已經整整四年，曾經那個梨花樹下翩躚而舞的帝姬，也已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他的身側也不至有我一人，將來還有他與許子攸的孩兒。

  眉目中失落之色流露，許子攸拉過我的手，輕輕的放在她的肚子上，我感覺肚中孩子似乎動了一下，不禁笑意溢出。

  

  「這孩子這般頑皮。」我不禁說道。

  許子攸臉上帶著慈愛，微笑著與我說道：「臣妾越矩，這孩子時常在臣妾肚中打鬧，一刻也不消停。」

  我眉眼稍抬，看著許子攸深陷的眼窩，輕聲安慰：「倒是辛苦你了。」

  「為陛下誕育皇子，是子攸福分，得皇后娘娘庇佑，是這孩子的福分。」許子攸真誠的說道，看著這個與我有幾分相似的女子，在這深宮中，雖蕭宸寵幸與我，她卻為蕭宸生兒育女，我無不羨慕，但是如今卻一點也不嫉恨她，曾經我以為自己時日不長，想要將她當做我的替身，陪伴蕭宸，可我身子好了，蕭宸除了偶爾探望關懷，便再也沒有踏入長春宮，不知我當日所下的決定，於她，於我，是好還是壞。

  我看著蕭宸身邊的劉公公步入園中：「老奴給皇后娘娘請安，給容華娘娘請安。」

  我喚了他起來，問道何事，一般劉公公都隨侍蕭宸，有什麼急事便吩咐他與我傳達。

  「啟稟娘娘，醫神先生歸來，陛下吩咐老奴讓醫神先生為娘娘請脈。」劉公公低著頭答道。

  我微微點頭，轉頭看著許子攸：「那你去吩咐師叔，讓他也去長春宮請脈。」

  許子攸一臉感激的看著我，向來師叔只為我與蕭宸請脈，既然我讓師叔去為許子攸請脈，必是告知她我有多看重她與她肚中的孩子。

  剛踏入合歡殿，便看見師叔依舊一身青色常服的閉目坐在殿內，蕭宸也在，無言被師叔捉弄的臉色漲紅。

  我向蕭宸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從侍女手中拿過剛去尋來的沘源觴，扯開蓋住酒瓶的紅色綢布，頓時酒香四溢，蕭宸坐在御座上一臉無奈的笑意看著我，師叔抽了抽鼻子，捋著鬍子興奮的說道：「沘源觴，此酒失傳已久。你從哪兒弄來的？」

  他睜開眼睛一把從我手中奪過酒壺，我笑著說道：「這是以前父君珍藏的，這世間可就這一瓶了，喝完就再也沒了。」

  我看著師叔抱著酒瓶如同抱著珍稀寶貝一般，蕭宸至御榻而下，颳了刮我的鼻子說道：「也只有你才能治得住師叔。」

  「哎，蕭宸你小子別說，在外雲遊那麼久，腦子裡盡想著她這些酒了，喝其他的……」他喝了一口，又趕忙將酒壺蓋住，「一點兒味都沒有。」

  「師叔這是嘴越發刁鑽了。」我打趣的說道。

  「那也是被你慣的。」蕭宸無奈的說道。

  我抬眸嗔道：「我就是要慣著師叔，連你不是也被我慣著嗎。」他溫柔的拉過我的手，他的溫度自掌心傳來，「師叔你喝了我的酒，今日啟兒險些衝撞了許容華，你等會兒去長春宮把把脈。」

  說道啟兒險些衝撞了許容華，蕭宸依然面色如常的看著我卻眉眼微皺，我微微嘆息道：「啟兒也被慣得越發頑皮了。」

  師叔喝了兩口酒，為我把脈，還認真的捋著鬍鬚說道：「無恙，鳳體安康。」

  我趁著他不注意，用力扯下他一根鬍子，他連忙嗷嗷叫疼，問道：「蕭宸，你能不能管好你媳婦。」

  蕭宸看了我一眼，我俏皮的聳了聳肩，又平靜的看向師叔說道：「朕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