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冷血

2024-05-09 11:08:10 作者: 葉想

  杳杳這一覺睡得也並不踏實,她居然夢到了從前副本中遇到過的那個NPC。

  說是夢到也並不準確,那種感覺,似乎是自己附在她的身上,替她經歷著這一切。杳杳還記得,那個戲份不多的NPC的名字叫做——溥元憐。

  溥元憐覺得印良不太對勁。

  夫妻倆結婚快八年了,有一個六歲的兒子,平日裡感情好的很,連拌嘴都少有。

  溥元憐伶俐,性格外向,嘴皮子一翻一合就有無數的俏皮話出來,只要有她在就不會出現尷尬的冷場;印良則老實敦厚,木頭一樣,也不會哄人,沉悶無聊得很。

  但當初溥元憐偏偏就在一眾追求者中看上了印良這麼一個呆瓜。也沒別的,就圖他老實穩重。

  溥元憐也沒有看錯。

  婚後,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幸福美滿,別看印良在感情方面跟個木頭似的,但他腦子不笨,工作又上進,前兩年還在公司里當上了一個中層的小領導,收入比較可觀。

  要是非要在這段婚姻里挑刺的話,就只能是溥元憐的公公了。

  老頭子中年喪妻,沒有再娶,脾氣又刁鑽得很,對溥元憐這個兒媳一直都不是很滿意,逮著機會就要夾槍帶棒地數落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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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溥元憐又是晚輩,她嘴皮子再厲害,能和公公犟嘴不成,那七大姑八大姨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

  好在印良拎得清,他知道開口護著自個媳婦,不會偏幫著他爸。

  但是很快,這段美滿的婚姻出現了變故。

  一開始是公公,老頭子不知道為什麼,脾氣是越來越大,動不動就一邊拿木頭拐杖砰砰砰敲著地,一邊操著苗語破口大罵。

  溥元憐和印良結婚了這麼多年,多多少少也聽得懂一些日常的苗語,但不包括那些罵街的話。

  反正也聽不懂,溥元憐就只當自己是聾了,不給公公眼神——越是理會他,說不定他越起勁。

  接著,印良也突然變了。

  他總是喝得酩酊大醉,一身酒氣地回家。溥元憐在自己經營的小超市里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哄孩子睡著,累的骨頭都酸了,還要去伺候他。

  但畢竟是公司應酬,不能不喝,溥元憐不是不講理的人,一次兩次都捏著鼻子忍了。

  但是印良越來越離譜,他後來幾乎每天都喝得爛醉地回來,溥元憐心裡懷疑,到他單位一打聽——印良這幾天都按時下班,哪來來的什麼應酬?

  溥元憐這下火了,她耐心地等到第二天印良酒醒,怒氣沖沖地質問:「我問過了,你根本就沒有應酬。你說,這幾天都是跑哪鬼混去了!」

  印良一聲不吭。

  溥元憐伸手去錘他,印良皮糙肉厚的,他沒什麼,自己的手倒是錘疼了。

  溥元憐看他這幅死樣,一時氣急,開口說道:「行,你不說我就當你是默認在外面有人了,咱倆完了,離婚吧!」

  印良一下子就有了反應,他猛地站起身瞪著溥元憐——溥元憐甚至可以看清他滿眼血絲,胸膛還急促地喘著粗氣。

  溥元憐被嚇到了一下,隨即又高高跳起來:「你能耐了你,還想打人是不是?」

  聽到動靜的公公走到門前,剛好聽到溥元憐那句「離婚」,頓時眼睛一鼓,開口道。

  「離婚就離婚,我這就讓我兒子休了你!你……」後面跟了一串嘰里咕嚕的苗語,溥元憐聽不懂,但也知道肯定不是好話。

  這時,印良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紅著眼睛,語氣堅決:「我不離婚!」

  公公用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又罵了一句,摔門離開。

  這回溥元憐聽懂了,他說:窩囊廢!

  印良到底還是給了解釋,他垂著腦袋,說自己最近壓力太大,就借酒澆愁——那家餐館老闆可以作證,他真的沒有去鬼混。

  溥元憐說離婚本來就只是氣話,看印良解釋了,也沒那麼氣了,還開解印良,有什麼事兒不要悶著,說出來她給想辦法,不然兩人都難受不是?

  但溥元憐沒想到,印良恢復老實沒多久,竟然往家裡領了一個漂亮女人,還說那是請來的保姆。

  誰家保姆那麼年輕漂亮的,啊?

  溥元憐讓他騙鬼去,印良又垂著腦袋說:「這是我老家那邊的親戚,我們家欠過她家的人情,所以……不好拒絕……」

  「欠了人情,所以你就要出錢養著她?」溥元憐冷冰冰地問。

  「不,不是的……」印良笨嘴拙舌地解釋,「小肖她有從業資格證的,是正經保姆,而且價格也便宜,才三千。你就先試一試,不好的話下個月也有機會趕她走,行不行?」

  溥元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

  答應歸答應,這不代表溥元憐就對小肖放心了。

  她始終覺得這個保姆不正常,年輕漂亮倒是其次,主要是她整日裡躲在保姆房裡不知道搗鼓些什麼東西。

  小肖帶來的那個大行李箱裡,衣服嘛沒有幾件,倒是有許許多多的瓶瓶罐罐。

  大的小的,長的短的,小瓷瓶小瓷罐,各種都有,每一個都用小木塞塞著密封住,上面還貼了標籤——是苗語,溥元憐不認識。

  溥元憐聽說過苗寨的一些傳說,有一天夜裡拉著印良問:「那個小肖的那麼多瓶瓶罐罐是幹什麼用的,看著怪嚇人的——別是在養草鬼吧?」

  草鬼就是蠱蟲,養草鬼就是民間傳說中的養蠱,草鬼是苗人那邊的叫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的原因,溥元憐覺得印良的神色不太正常:「你電視劇看多啦,哪裡有什麼草鬼啊,都是騙人的。」

  也是。

  溥元憐也累了一天了,不再想東想西,躺身睡下了。

  睡熟的她不知道,印良一直沒睡,他在黑夜中睜著眼睛,眼中神色,猶疑不定。

  這幾天,溥元憐估摸著印良的生日快到了,想給他準備個禮物,想來想去沒想出個準頭來,超市里倒是來了一個不一般的客人。

  是印良的同學,他倆關係不錯,溥元憐也是認識的。

  這下好了,正好找他參謀參謀。溥元憐這麼想著,作為答謝,又請人在對面的小館子吃了一頓飯。

  解決了心頭一件事,溥元憐回家時情緒高漲不少。

  到了晚上,印良說去給溥元憐把牛奶熱一下,大冬天的不要喝涼的。

  「喲,學會體貼人啦?快去快回。」溥元憐自然是笑彎了眼。

  她躺在床上等了一會兒,這才想起,印良那個傻大個會熱牛奶嗎?別把微波爐給炸了!

  這麼想著,溥元憐急忙起身,下樓去廚房看看。

  這不看不要緊,去看了,溥元憐發現,印良在廚房彎著腰,手裡捏了個小勺,正小心翼翼地往她的牛奶里撒什麼粉末!

  「你往我牛奶里加什麼呢?」溥元憐走了過去。

  印良聽到她的動靜,身子一震,手裡的小勺沒捏住,掉在了地上。

  看印良僵住了,溥元憐猶疑地看了印良一眼,拿起放在牛奶旁邊的那個小罐子聞了聞,又捻出一點嘗了嘗。

  她動作太快,印良甚至來不及阻止。

  「哦,是維生素C啊。」溥元憐以前常吃維C,立刻嘗出了這個味道,「沒事兒把維C磨成粉幹嘛?」

  溥元憐也認出裝粉末的罐子就是小肖帶來的那種,原來她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裡做這些啊。

  「這樣應該好消化吧……」印良喏喏猜測道,接著語氣一轉,變得強硬起來,「你這毛病要改一改,看到什麼都嘗一嘗,萬一有毒怎麼辦?」

  溥元憐不以為然:「你還會想毒死我不成?」

  話語輕鬆,卻帶著滿滿的信任。

  廚房昏黃的燈光下,印良聽著這話,眼裡閃過一絲哀慟。

  窗外,夜色沉沉,濃的像化不開的墨。

  印良還是沒能調整好壓力,他向公司請了假,要帶溥元憐去苗寨里住幾天,放鬆放鬆。

  既然是放鬆,就把兒子暫且交給公公帶著。小肖說有東西落在老家了,想順便回去取一下,兩人也就帶上了她。

  開兩個小時山路的車,還需要再走一個多小時,才抵達寨子。

  苗寨依山而建,小路蜿蜒曲折。三個人到達印良父母留下的老屋時,都累的不行了。

  小肖的家還要翻過一個山頭才到,今晚就在這裡借宿一晚。

  老屋裡的床是竹製的,墊著一層又一次棉花,最下面鋪著一層稻草,大概是怕粗糙床架子刮壞了棉花。

  伴隨著稻草的淡淡清香,溥元憐很快就入睡了。

  半夜裡,溥元憐被尿意憋醒了。

  再往旁邊一看,被窩是空的,一模,帶著溫度,說明人剛走不久。印良也起夜了?

  溥元憐再暖和的被子裡縮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了,披上了大衣出門去上廁所。

  廁所修在院子的一角——其實就是個茅坑。

  溥元憐裹著大衣準備出去,走到堂屋時,卻發現小肖住的房間的燈還亮著。

  她正奇怪著,讓她手腳冰涼的一幕就在她眼前發了——她的丈夫印良,半夜消失,卻從另一個年輕女人的屋裡走了出來!

  印良看到溥元憐,也是方寸打亂,他急急忙忙地想上前解釋,卻沒有注意腳下,一打滑,後腦勺狠狠地磕在了一個矮木凳上!

  印良伸手往後一摸——滿手的血。

  溥元憐瞠目結舌,一時間愣在了原地。隨即,印良掙扎著自己爬了起來,幾步過來抓著溥元憐的手腕,語無倫次地解釋著。

  翻來覆去就是「你別誤會」「我和她沒什麼」,但是卻隻字不提為什么半夜會出現在另一個女人的房間。

  溥元憐別過頭:「你自己下山去醫院吧,我累了,一會兒回去睡覺了。」

  印良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走,說自己只是磕破點皮,不礙事。況且天黑了,山路危險,要去也該是明天早上去。

  溥元憐沒有再理他,印良見她是去廁所,也知趣地沒有再跟著。

  而溥元憐去上過廁所後,回屋時發現印良已經自己躺在了床上,呼吸綿長均勻。

  他竟然跟個沒事人似的睡著了!

  溥元憐恨得是咬牙切齒,她也去躺下,狠狠地扯過了大半被子。

  睡吧睡吧,睡得跟死豬一樣,凍死你算了!

  溥元憐氣不順,覺也沒有睡好,第二天醒來,她穿好衣服,看印良還躺著,一把把被子扯開了。

  「還挺著幹嘛,起來!下山!」

  印良一動不動。

  溥元憐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她繞到床的另一邊,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探印良的鼻息。

  然後,她只覺得天旋地轉,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印良已經沒有呼吸了。

  溥元憐呆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半晌,腦子終於費勁地轉動起來,她想,我得報警。

  她機械地撥打了110,交代了苗寨的位置,掛斷電話後,然後她走出房門,坐在了門檻上。

  究竟是為什麼,事情這麼就變成這樣了?

  溥元憐望著院子,呆呆地想著,兩行清淚無聲地從她面頰流下。

  只是現在,再也不會有一個傻大個茫然無措地跟在她身旁,笨拙地哄著她了。

  她心裡也有股子怨氣,憑什麼印良就這麼走了,他這些年忙,一直都沒怎麼好好陪陪兒子,也很少陪伴自己。

  更何況他都還沒有解釋昨天晚上為啥從小肖的房裡出來,他憑什麼就這麼丟下她走了,憑什麼?

  印良半夜從別的女人房裡出來這事,就像一根卡在溥元憐喉嚨里的魚刺。

  她有心哭一哭印良,又怨恨他背叛自己,那自己又憑什麼哀悼那個該死的負心漢?

  她有心罵一罵印良,但又怕那事兒真的有隱情,自己要是真罵了他,印良人都沒了還要被她冤枉,多委屈!

  反正是怎麼做都不是,溥元憐一抹眼淚,站起身來,她不能一直這麼頹廢,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去。

  這些年一直住在老屋的姑婆得知了印良的死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麼年輕就沒了,可憐啊……也幸好是晚上落氣,不然吶,你也要遭殃。」

  這個姑婆和印良沒見過幾面,感情算不上深,也只是感嘆了幾句而已。

  溥元憐不吭聲,她知道,在苗寨,人講究落氣的時間。男人晚上落氣女人白天落氣,這樣才算是好的。否則落氣的人就會在頭七的時候,邀伴一起走。

  而邀的這個伴,往往是他生前最親近的人。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真的只是夢嗎?

  杳杳無比真實地感受到了她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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