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從前

  「你過來，我給你看個大寶貝。」杳杳一笑，神秘地對瓊納斯招招手。

  瓊納斯不明所以給走上前一步，接過杳杳遞過來的那張羊皮紙。他低頭掃過一眼，瞬間就明白了杳杳把他叫來這裡的用意，心裡不禁有些失望。

  「你是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嗎？」瓊納斯這樣問道。

  「嗯嗯。」杳杳點頭應道。

  「這上面讓你在太陽落下時去神女的房間，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瓊納斯把羊皮紙還給杳杳，多說了一句，「蘇翠花，那個神女有些問題，這可能會有危險。」

  他看得出杳杳不喜歡別人過多干涉她的決定，但是他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新婚妻子走進這樣一個明晃晃不懷好意的陷阱里。

  「我知道。」杳杳對他安撫性地笑了笑，轉身就準備打開房門走出去。

  「你要走了嗎？」身後瓊納斯輕聲開口。

  他這麼一說，杳杳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自己把瓊納斯叫過來，瓊納斯扔下一眾人乖乖地來了，然後自己問過之後就撇下他準備轉身走人，簡直就是一個拔×無情的渣女。

  

  她有些尷尬地轉過身來，看著站在陰影下的瓊納斯，越看越覺得這是一個小可憐。但是自己的確就是抱著用完就扔的想法，現在被叫住，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瓊納斯似乎早就想到了這樣的場景，他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低低開口：「蘇翠花……」

  杳杳：……

  突然間沒了氣氛。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選擇和我結婚，明明你並不愛我……」瓊納斯緩緩繼續道。

  「而我，甚至只知道你的名字，其他的一切……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想……如果你願意的話，我能不能知道一些，一些你的過去？」

  瓊納斯的語氣近乎是哀求，他心裡十分清楚，杳杳無法拒絕這樣的他。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不是嗎？

  他會成為唯一一個了解菲絲希爾過去的男人，即便只是現在。他會讓菲絲希爾依賴他，離不開他，甚至可以奢望……愛上他。

  「當然可以。」杳杳爽快地答應了，就當是給瓊納斯講一講故事咯。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思索著一些可以講給瓊納斯的記憶，瓊納斯則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待著。

  「今天給你講一講我的祖父和我講述的他的經歷吧……」杳杳對她祖父的記憶其實還挺深刻，老爺子在杳杳七八歲的時候接她過去在老宅住過一陣子，那段時間也是杳杳從前最快樂的記憶。

  山城給杳杳的印象，是存在父輩口中的一座又一座連綿起伏的大山，仿佛永遠也走不出去。上大學之前杳杳甚至沒有出過蘇省，有限的人生閱歷中所真正感受到的，只有江南的溫婉秀美。

  祖父總是熬藥，拿著把破了縫兒的蒲扇，搬個小板凳，扇啊扇。有時候杳杳出去上樹下水瘋玩過後累了，會去搬來我最喜歡的那把小竹椅，坐在上面看看裊裊升起的淺白色霧氣發愣。

  祖父在這時候，就會開始絮絮叨叨講他那代人的故事，從前的故事。

  他說老家的山上有他們的老屋，老屋很老，在祖父手裡時還翻新過兩次，它見證了兩代人的成長。

  老屋還沒有建起來的時候，祖父還小，卻正趕上了人民公社時期。祖父說，那時候，他常挨打。為什麼挨打，可能只是因為淘米時漏出了幾粒米，可能只是撿的柴火太少。祖父說啊，哪個時候他想不明白，也生氣，也怨憤過，後來成了家才知道，那是生活的壓力的發泄方式。生活的擔子重重地壓在他父母的背上，沒有文化的莊稼人，只能把這些發泄在不懂事的孩子身上。孩子長大了，又發泄在孩子的孩子身上，如果社會不改變，那麼這種惡性循環就不會有盡頭。

  家裡咬咬牙，送祖父去上了學，什麼學呢，共產主義小學。祖父沒有帶被子過去，因為家裡七口人，只有兩床被子。學校里沒帶被子的人很多，祖父只是其中之一，晚上睡覺的時候大家得拼命地擠在一起。

  一開始，學生吃的是各村集體食堂送過來的食物，各村吃各村的——其實也沒多大區別，因為不是地瓜，就是地瓜干。到了後來，集體食堂關了，就是學校的炊事員向各村徵集糧食。炊事員只有一人，就可以做整個學校的食物。可想而知，學生每個人分到的能有多少。

  祖父運氣實在不好，升了四年級，又趕上了大躍進「大煉鋼鐵」，學校要求高年級，也就是四年級及以上的學生，去幫忙。有力氣的去挖礦，抬煤，做不了這些的去做農活，出地瓜，曬地瓜干，割豆子，常常是干到大半夜，累的滿手血泡，還睡不夠，第二天課堂上一個個地打瞌睡。

  有一年春節,村里發給每人一包湯圓粉，還有一點紅糖。這在當時是十分難得的了。沒有鍋,人們都到食堂下湯圓.你下完我下,一戶一戶挨著來。下完湯圓的戶,還可分一舀子水餃湯.用水瓢之類盛了,端回家喝著吃湯圓。沒有挨著號的,眼饞得望著人家將湯圓端走,沒辦法,只有再等下去。一個春節,沒有人拜年，也沒有人搞祭祀活動，冷冷清清的春節。

  熬過了那段苦日子，祖父也長大了，成家了，日日地里刨活，能吃苦肯用勁，日子也還像樣。於是祖父準備造新房了，也就是後來的老屋。

  老屋剛建起來的時候，祖父被批鬥成了富農。

  家裡有三個孩子，四個老人。孩子還小，正長身體，老人已老，年老無力。祖父說，那時候，真是感覺天都要塌了。

  但是生活還是得繼續。

  那是段近乎黑暗的日子，三個五六歲的孩子早早地下了地，幫家裡做農活。生火淘米摘菜打豬草餵豬拾柴火。

  五六歲，也是杳杳整天無憂無慮，一個人瘋玩的日子。

  這些杳杳自然不會給瓊納斯講，那段時間涉及了太多，也不方便講述。

  「祖父還會帶著我去摘桑葚……你知道桑葚嗎？」杳杳比劃著名，「一種紫紅色，酸酸甜甜的小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