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醒悟已遲

  夕顏臉色更加蒼白了。

  她仍舊點頭：「這些，我都明白，我會儘快安排的。」

  「等等。」同事還是盡職地喚住了她，「夕顏，在S城裡，有這能力，有這膽量替你做這手術的人，只有展院長了。你需要我們轉告他一聲嗎？」

  「不。」夕顏淡淡地道，「這件事，我會自己解決的，不要擔心。你就當，今天沒有見過我吧。」

  看來，到外市，找能替自己做這場手術的資深醫生，就是目前的重要任務了。

  這病，估計還得再拖上一陣啊……

  「靠那展慕雲？現在他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跟莊微微恩愛著呢！狼心狗肺的東西！」若汐低聲地咒罵著。

  

  夕顏朝他擺了擺手：「隨他吧。不過，在做手術之前，我還是得做好萬全的準備。我想，想再見見戀希……」

  她的視線，投向了茫然的眼前。

  戀希……

  是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了。

  如果下一秒已經是死亡，她也希望，前一秒，還能保持著，和孩子最美好的記憶……

  此時，「狼心狗肺」的展慕雲，正在自家超五星豪華酒店的頂層空中花園裡坐著，對面，是巧笑情兮的微微。

  「記得這個地方嗎？」微微替他倒了一杯紅酒，唇瓣輕啟，幽香撲鼻，「上回來這裡的時候，你跟我求婚了……」

  慕雲的思緒，忍不住飄遠了。

  是的。

  在這裡，他精心策劃了浪漫的求婚儀式，想跟她求婚。

  可是紅酒瓶中的戒指，卻倒入了不速來客葉夕顏的酒杯中。

  難道，這一切，冥冥中，就是註定了的嗎？

  他微微一笑，為的，卻不是坐自己對面眼前的人兒。

  「笑什麼嘛。」微微皺了皺小鼻子，半帶試探地道，「我媽媽身體已經好了些，她說，你太優秀了，要我趕緊把你給綁牢了，要不，到時候都讓你跑了。說吧，打算什麼時候重新向我求婚？」

  慕雲抬眸看她。

  他眼神里的淡然，讓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微微，」他終於啟唇。

  微微慌亂地捏住了紅酒高杯：「好了。我們先吃菜吧。這些都是我讓你們廚房準備的，來，快吃，別等會涼了不好吃了……」

  「微微。」他聲音雖然溫和，但是按住她的手，卻依舊堅定，「微微，有些事情，我們就不要再騙自己了好麼？」

  微微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是的。

  從她回來的那一天開始，她就知道，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對她百般寵愛，百依百順的展慕雲了。

  他的心再也不在她身上。

  不管她付出多少努力，怎樣把葉夕顏驅離他身邊，那人的離開，還是帶走了他的心……

  她抽泣出了聲。

  「對不起，微微。」慕雲的聲音也黯然，「我已經不是昨日的我了，我們之間，再在一起，也已經不搭界了。」他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有時候，我就覺得，我是一個大混蛋，而且，是一個始亂終棄的大混蛋。每天，想到她現在過的日子，我就心如刀割。我自己種下的苦果，終歸是要自己來咽下的……」

  微微嗚咽著：「她已經不要你了，慕雲！真的，她親口對我說的！」她試圖挽回，「再說了，她現在是我姐姐了，我們在一起，她不會怪我們的……」

  慕雲的眼底，卻沒有猶豫：「微微。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真的。」他輕勾唇，眉眼之間，流露出的，卻是堅定，「我曾告訴自己，既然到了現在這種地步，我就不能再辜負你了，我得對你好。可是，微微，我能對你好，卻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一心一意地對你，對你來說，這比離開你更不公平。我知道我想要的，你知道你想要的了嗎？」

  微微淚水潸潸而下：「我知道，我要你。」

  慕雲搖頭。

  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我欠你的，我會還。哪怕你要我的命，都可以。但是，請允許我離開吧。微微，隨便你什麼要求，我都能答應你。」

  微微絕望了：「慕雲，她不可能再和你一起了。她是我姐姐，你覺得她這種人，能繞開這個坎嗎？如果她能，她就不會拒絕再和你一起，當初，她也不會答應我試探你……」

  她話剛出口，就掩住了自己的唇。

  慕雲卻聽得分明，他整個人都從椅中坐直了身子：「你說什麼試探？」

  微微自知失言，竟然不肯再說了。

  試探……

  什麼試探……

  慕雲的心，竟然慌了。

  他眼前掠過許久前那一幕幕……

  夕顏不厭其煩地跟他解釋著，她當初是替微微試探自己假裝獻身的，其實，根本就沒想過當天晚上會跟他上床。

  甚至那錄音筆，也是微微交給她的。

  她哭著，要微微替她解釋，卻被微微一口否認了。

  現在，微微這脫口而出的兩字，是不是才是事情原本被掩蓋的模樣？

  他心驚膽戰地追問著：「是不是，在你捐獻骨髓前一天的晚上，你讓夕顏帶著錄音筆來找我？」

  微微的臉色越發蒼白了。

  她整個人縮在椅子中，長發蓋住了她大半張臉。

  微微本身也並不是個心腸歹毒的女子，甚至，她還不怎麼會說謊，她連出聲否認的勇氣都鼓不起來。

  慕雲繼續問道：「你讓她假裝要獻身，說得我接受她，才肯簽那份捐贈協議，是不是？」

  微微又往椅子裡縮了縮。

  結果已經不言而喻。

  慕雲猛地站起了身。

  他往後跌了一步，帶得精緻藤椅也翻倒在地上。

  他渾然未覺的：「老天，老天，我們到底做了什麼！」

  她果真沒有說謊，她也並沒有心機。

  她只是拗不過微微的懇求，接下來了這趟苦差事，卻被他強占了身子，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未婚先孕，受盡折磨，還被他狠狠地拋棄……

  他的身子顫抖著，他的眼淚，也悄然滑落。

  他這個混蛋！

  這個不明是非的混蛋！

  現在還在猶豫什麼？

  還想再顧及什麼？

  他忽然轉身狂奔，拉開了空中花園沉重的紅絨大門，撥足直往外沖。

  微微帶著哭腔地呼喚著：「慕雲……」

  他還哪裡聽得見？

  他滿心都是愧疚，都是濃濃的憐惜，都是深沉的眷戀和愛慕！

  他要找到那個人！

  他要親口告訴她。

  是的，她就是那個跌落凡塵的天使，是他有眼無珠，是他狼心狗肺！

  但是，他醒悟得並不算遲！

  他要挽回這一切，他要把屬於他的女人，帶回家裡去！

  慕雲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氣息還微喘著。

  眼前的莊衡，正勺了一調羹湯水，送到莊媽媽的口中。

  門被這麼一開，兩人都愣住了。

  旋即，莊媽媽臉一紅，卻還是熱情地道：「慕雲，你來了？微微呢？」

  慕雲垂下了雙手：「伯父伯母，夕……夕顏呢？」環顧四周，病房裡，哪裡有夕顏的影子？

  他了解她。

  找到了親生的父母，而且母親還病著，按照夕顏的個性，絕不可能丟下母親不來看護的。

  她那邊絕不會再讓他進門，唯一可能攔住她的地方，只剩這裡了。

  為什麼，現在她不在？！

  「你找夕顏？」莊媽媽一頭霧水的，只有莊衡表情掠過一絲瞭然。

  他啟唇：「夕顏啊？她剛剛來過，還給媽媽送來了湯水，不過，可能她男朋友有點什麼事吧？她們倆就先走了。」他看向床上的妻子，笑容意味深長，「唔，話說，她男朋友長得還算是可以的啊？」

  「關鍵是整個人孔武有力，老實巴交的，一看，就能對咱們夕顏好。」莊媽媽也說道，「長相什麼的，都是浮雲啦。對啦，慕雲，你和微微的婚期大概定了沒有呢？我還真希望我兩個女兒能在同一天結婚呢。真是做夢都會樂醒……」

  兩人一唱一和的，卻平空白了慕雲的臉。

  他的身子微乎其微的晃了晃：「夕顏有男朋友了？」

  就那幾天的功夫，怎麼可能！

  「是啊。還是你們醫院裡的人呢……」莊媽媽對兩個未來女婿都滿意地不行，「我信夕顏的性子，軟軟的，柔柔的，挑的一定是最適合她的……」

  慕雲還哪裡聽得下去？

  他匆匆告了辭，就大步走出了病房之外。

  他一定要找到夕顏！哪怕再次被攔在門外，他也要找到她，問個清楚！

  他愛的，是她。

  是那個笨丫頭……

  當他終於正視兩人之間感情的時候，她卻有了別的男人？

  不，他絕不答應！

  他步履匆匆地來到電梯間，剛按下下行鍵，電梯門已經開啟。

  裡面的兩人正低聲交談著：「這事，你別告訴我爸媽，我媽身體不好，這事，我能自己處理……」

  

  三人打了個照面。

  慕雲登時眼睛瞪圓了。

  他伸手進電梯，電梯裡的兩人，也頓時一愣。

  夕顏沒有防備，手被慕雲的拉住了，被他向外一帶，身子狠狠地踉蹌了一下。

  電梯門因為感應緣故，快速地閉合了起來。

  慕雲沒有鬆手。

  他的手被電梯門夾了一下，電梯門又隨之而開，他這回毫不客氣了，夕顏整個人都被他快扯出電梯。

  說時遲那時快。

  旁邊的安若汐也不是吃素的。

  他伸手一拉，已經拉住了夕顏的另外一隻手，自己的手，也虛按在了電梯鍵上：「展慕雲，你放不放手？你信不信，我按住下一樓層，你這整隻手都會廢掉？」

  慕雲卻輕勾唇角：「悉聽尊便！」

  他那淡定的模樣，就活像，哪怕犧牲了這隻手，他也絕對不會放開夕顏！

  若汐冷笑著，手指慢慢地，就準備按下下面一層的按鍵。

  慕雲也臉色不變，甚至，他連看安若汐一眼都沒有。

  他只對夕顏道：「夕顏，你聽我說，我已經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對不起，夕顏……」

  若汐咬了咬牙，按下了按鍵。

  夕顏根本無暇去聽慕雲在說什麼，在若汐按下按鍵的那一瞬間，她做出了本能的選擇。

  她身子從若汐懷裡掙脫，整個人鑽出了電梯之外。

  門即將闔上，她卻一腳還沒來得及邁出電梯。

  慕雲手疾眼快，把她整個人攔腰一抱，徹底把她抱了出來。

  他的手臂也因此被電梯門摩擦了一下，劃出了好幾道血痕。

  若汐跺著腳，卻已經被電梯門隔斷在了電梯裡頭。

  電梯緩緩下行。

  慕雲心知，沒有意外的話，不出兩分鐘，安若汐就會以守護者的身份，氣急敗壞地從下一層跑步上來了。

  坐以待斃，從來不是他展慕雲的風格。

  他也顧不上夕顏反抗，懷裡仍舊抱住她，一閃身，已經進了直達頂層的專屬電梯。

  「你快放我下來！」夕顏漲得臉都紅了。

  她是神經短路了嗎？

  怎麼還會在那一瞬間，因為害怕他當真受傷，而從電梯上下來？

  她現在腸子就悔青了！

  在電梯裡，慕雲才安心放她下來。

  她猛地一推，他往後退了兩步，手臂撞到了冰冷的電梯內壁，他的眉角輕蹙，剛才刮出的傷口，還真是有點疼。

  夕顏氣息不穩：「你把我帶來這裡做什麼？」她悄悄地把手中的CT造影結果藏到了身後，「我要回去看我媽媽了。」

  慕雲直勾勾地盯著她，緩緩地伸出手臂受傷的地方，探出舌尖，輕舔而過。

  她渾身一陣戰慄，忍不住狼狽地轉過了頭，伸手要去按樓層的按鍵。

  身後熟悉的氣息侵襲而來。

  她來不及回頭，腰肢已經被人摟住。

  她身子一僵，剛想掙扎，身後的人，卻隱忍異常的，在她發上，輕輕印上一吻。

  她眼眶酸澀難當。

  這個吻，算是安慰獎？

  她雙手緊握成拳，重重的深呼吸了幾口，方才道：「未來妹夫，請你放開我好嗎？」

  她的聲音聽不出一絲起伏：「雖然我很有心計，想和你們豪門攀上點什麼關係，不過，我現在父母的背景也不算太差，你又是我妹妹的男人，以後，我們還是保持點陌生人的距離好點……」

  他卻沒有鬆開她。

  他闔上了眸子，淡然的氣息，就噴在她的耳後。

  「我已經知道了一切。」他再次道，「雖然，那個讓我覺得你充滿心計的誤會把你我折磨得夠嗆，但夕顏，我感謝那場誤會。沒有那場誤會，我們不會擁有戀希，更不會成為夫妻。冥冥中註定的，你就是我的！」

  她臉色大變：「展慕雲。你是沒睡醒還是喝醉了？」

  他是準備，讓她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家庭溫暖再次分崩離析麼？

  「難道，你離了床頭蚊子血，倒覺得它看起來像是紅玫瑰了？」她略帶嘲諷的，「只可惜，我沒有陪您玩這種良心懺悔的遊戲。」

  慕雲沒做聲，他只問：「你想見戀希麼？」

  一句話，徹底把她所有的心理防線解開。

  「你肯讓我見？」

  「你想見，就能見。甚至，你能跟孩子住在一起。」他語帶含糊。

  夕顏不是笨蛋。

  她當然知道，現在的慕雲，不可能讓她帶著孩子離開。

  但是，她已經月余都不曾見到自己的親生骨肉了，對孩子的思念，就好像一條日夜盤旋在她心口的毒蛇一般，時不時就咬她一口，冷眼看著那傷口潰爛流膿。

  明知道，這只是慕雲計劃的一個部分，她還忍不住追問道：「你什麼時候能讓我見？」

  「現在，馬上。」慕雲挑眉，「你跟我走，你等會就能抱到孩子！」

  「你，你能把孩子借我兩天嗎？」她垂下了頭，「我保證，在法院正式判決孩子的撫養權之前，我絕對不會帶著孩子偷偷走掉的。」

  慕雲無聲地勾起了笑容：「你想陪孩子兩天，是這個意思嗎？」

  她猛地抬頭，極其堅定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慕雲沉吟了一聲：「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必須還跟以前一樣，住在展家。這樣，你一天24小時，都能跟孩子接觸。」

  夕顏猶豫了。

  回去？

  回到那個充滿她和他往昔「甜蜜」回憶的地方？

  她有那種勇氣去面對嗎？

  她深吸了口氣，方才道：「我已經和莊家認親了，自由，我也已經給你了。展慕雲，我身上應該沒有什麼是你想要的了吧？」

  慕雲淡淡的抿了抿唇：「或許吧？」

  才怪，他要她的心回來！

  就算她是真的跟安若汐在一起，沒關係，他也完全能利用機會，把他們兩人拆開！

  「那我回去兩天？」她試探地道。

  沒法子，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思念，簡直就是一種會擴散的病毒。

  原本已經死了心，他這樣的誘惑，簡直是讓人想犯罪！

  「你當真不能讓我把孩子抱走？」

  「不能。」慕雲強迫自己不要對她露出的悲傷表情心軟，「除非，你就住在展家。」他慢條斯理地拋出了誘餌，「你住多久，孩子就能陪你多久。好不好？」

  夕顏實在太心動了，但她還殘留著一絲理智：「留歸留，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對了，我也就住兩天，我不會多住的，你放心。」

  慕雲勾起了唇角。

  沒關係。

  他太了解她了，她對孩子的疼愛，絕對不會遜色於世間任何一個母親。

  留兩天，有了依戀，還怕她急著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