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孤雁野花埋
2025-02-05 04:52:10
作者: 扶雲遊
該來的總要來,哭天抹淚的卻是最沒有用處。
允央拿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重新坐回炕桌前,端起碗筷安靜地吃了起來。
不過大內侍衛可不會給她這麼充裕的時間。允央的飯還沒吃完,宮門口便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兩隊提刀侍衛沖了進來,將大殿圍住。
其中領頭的侍衛隊長,從隊列里出來,回頭示意其他人安靜。自己邁步上了台階,站在殿門口卻沒進去,只是抱拳說:「掌書吏大人,請隨我們走一趟!」
允央隨著帶刀侍衛出宮門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此時天還未全黑。
淇奧宮重角飛檐的殿頂映在深寶石藍的天際里,形成了一道黛青色的剪影。宮檐下掛著的幾支紅玻璃宮燈,燭火隨風飄搖,在淒涼的暮色里散發著濃艷又迷離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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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央將這一幕記在心裡,低頭嘆道:「今日出了漢陽宮,便要山水兩忘,零落天涯,這裡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淇奧宮外停著青布幔頂的一輛馬車。侍衛隊長對允央說:「皇上有旨,免去杜允央的官職,命其即刻離開漢陽宮。」
允央行了禮,含淚說:「遵旨。」
侍衛隊長沖旁邊人一擺手,旁邊人把車簾揭了起來說:「杜姑娘,請吧!」
洛陽城的夜色還是一樣,只是比那日更加清冷了些。
允央放下車簾,心裡想:「還不到一個月,自己就要再次流落街頭了。此時已是夜禁時間,官兵就要巡街了,卻不知這車夫要將我放在洛陽的哪條巷子裡?」
沒想到,車夫根本沒有將允央放在洛陽城中,而是直倿把她送到了城外的大道旁。
車夫下車後對著允央說:「現在城中正在夜禁,杜姑娘一個人留在城中比較危險,所以就將你送到城外。還請姑娘呆在車中不要亂走動,這樣才安全。」
說完,車夫一拱手便扭頭離開了這裡。
允央按車夫的囑咐,乖乖地呆在車裡,沒有亂動。
車外樹林中的葉子隨風沙沙作響。西風吹打著車簾,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這在空曠的野外顯得極為刺耳。
過了一陣子,就聽有嘈雜的馬蹄聲從洛陽城方向傳來,像是有不少人。快到允央所坐馬車這裡時,忽然放慢了腳步。
允央感覺到這支馬隊正在向自己的馬車靠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很快這支馬隊就把馬車圍了起來,接著車外隱約有男子說話的聲音傳來。但是由於他們說的聲音太低,允央根本聽不清。
她的身體這會子已經抖如篩糠:「這夜深人靜的,路上出現一支馬隊,還不敢大聲說話——只怕是響馬賊吧!」
這個念頭一出,她已嚇得激靈打了個冷戰。
允央慢慢地撥出頭上的金簪抵在自己咽喉上,心想:「落在他們手裡,橫豎都是死。若他們敢進來,我便立刻自盡在這裡!」
奇怪的是,這支馬隊圍了一會馬車,便轉頭加速離開了。
他們撥轉馬頭離開的時候,允央聽到了金屬碰撞的「鐺鐺」聲,應該是鋼刀碰到盔甲上的發出聲音。
這更加印證了允央的猜想,果然不是普通商旅馬隊。大半夜拿著鋼刀出門,絕不是什麼好人,不是響馬就是飛賊!
感覺他們走遠了,允央慢慢掀起了車簾,探出頭左右看了看。
確定沒人之後,她迅速地跳下了馬車,往路旁的叢林中走去。
「這幫飛賊既已發現了這裡,多半還會返回來。我可不能坐以待斃,無論如何先把自己藏起來才行。」
允央拿定了主意,便不知從哪裡來了許多勇氣,一個人摸黑在山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長了十六歲,允央從沒走過山路,更不用說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走這樣的山路。
越走光線越暗,越走身邊的荊棘越多,越走越能聽到遠處野獸聲聲的號叫……
「不如就死在這裡吧,被野獸吃了也好,凍死在這裡也好。反正不會有人發現,多年後一具枯骨,誰又知道誰是誰?」
極端的疲倦與恐懼已讓允央有些麻木與混亂了,她無力地伏倒在一片草叢裡,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在洛陽城中的一座看起來很平常的院落里。
烏漆杉木門後,幾十個手拿寒光閃閃兵器的人在廳堂與迴廊間穿梭。雖然這所院子裡人數眾多,但這些人都是各忙各事,很少交流,所以整所宅院都很安靜。
在這個宅子的正堂上只點了一盞油燈,光線頗為昏暗。
一個穿黑色帶帽斗篷的男人,背著燈光而立。衣服上的黑色是房間裡的陰影連成了一片,根本分不清他身體的輪廓。
「主人,今日天淵池一事,李周自己也知辦得不妥,所以前天就已自盡了。」一個僕人打扮的人在旁戰戰兢兢地說。
「他已自盡,那你呢?」那個黑衣人的聲音極為沙啞與陰森,像是從墳墓里傳出來的一樣。
那個僕人嚇得腿軟跪在地上,連聲說:「聽說睿王已受了重傷,等他死去也就是幾天的時間。」
「他受了重傷是不假,但並不致命。這一點,我在天淵池看得很清楚。」黑衣人冷冷地說,「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辦錯事……」
聽到這裡,那僕人已是面如土色,他拼命地磕頭說:「主人,請看在我忠心耿耿地份上,就饒了我這一次吧!我一定將功補過!」
黑衣人斜斜地撇了他一眼:「上次客棧交易,你讓睿王混了進來,亂了我們籌備了三個月的大事。」
「這次天淵池,你又辦砸了。我本想讓睿王死在趙元與文武百官面前,才好引起朝廷動盪。可是……」
「今天不處置了你,我沒法向道上的朋友交待,也沒法讓幫里的兄弟心服。所以,上路吧!」
黑衣人一擺手,門外走進來兩個彪形大漢,一個捂住僕人的嘴,一個揪住他的頭髮,把還在掙扎的僕人駕了出去。
緊接著,外面傳來一聲清脆的「嘎巴」,像是頸骨折斷的聲音,一切都再次陷入了沉寂。
一個年輕人穿著一件嶄新的僕人衣裝出現在正堂門口。他恭順地低著頭說:「主人,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