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他瞎了（三更）

  那段時間，他特別嗜睡，阿正見他每天反常的要睡許多的時間，嚇得以為他又是哪兒不舒服了。

  其實，他只是想在夢裡圓自己一個夢。

  在夢裡，他擁有了一切。

  可當夢醒了，他又失去了一切。

  眼角隱隱的作痛，冷毓知道，這是他眼睛開始痛之前的徵兆，情緒的波動對病情的影響很大，只要他每次一想起那些傷感的事情，他的眼睛就會很疼很疼。

  這也算是一種懲罰吧？冷毓想。

  眼角一跳一跳的，疼痛逐漸加劇，冷毓面上卻看不出一分異樣的神色，「阿正人呢？」

  他一出聲，女傭立刻跑了進來：「先生，請問有什麼吩咐？」她是冷毓家的老人了，當年看著冷毓把小小的宮筱筱領進門，看著那個扎著小辮子的小姑娘一天天長大，也看著冷毓在看到宮筱筱的時候眼神里越來越多的情緒，她原本還以為，再過個幾年，她又能看著冷毓把宮筱筱娶進門，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看到的是宮筱筱自從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看到的是冷毓回來後，他的眼睛卻逐漸看不清楚東西了。

  

  「阿正呢？」冷毓問。

  「他……去醫院了。」

  冷毓不配合治療的事情，她也知道，以前阿正也想過辦法，冷毓不肯去醫院，阿正就去醫院把醫生請到家裡來，可不管他怎麼勸，冷毓也只有一句話，把醫生送走，漸漸地阿正知道那樣沒用，也就不朝著家裡帶醫生了，他會暗暗觀察冷毓的一些表現，自己去醫院和醫生交涉。

  「把他叫回來。」冷毓淡淡說。

  「先生————」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冷毓加重了語氣。

  他自己的病他自己還不清楚？況且，就算阿正從醫生那兒拿到了藥，他不會吃的。

  女傭沒辦法，只能打電話讓阿正趕緊回來，彼時，阿正正在回去的路上，所以接到電話後不一會兒他就到了。

  「先生。」阿正規規矩矩站在冷毓面前。

  冷毓用手指擠壓著太陽穴周圍的位置，這個動作他最近頻繁都在做，阿正一看就知道，他這是眼睛又開始疼了。

  「先生，您還是看看醫生吧，這樣下去，您的眼睛會越來越疼的。」

  冷毓感覺到眼睛周圍像是有無數根針在扎一樣，他緊緊閉著雙眼，手上的勁兒加大，「不用，以後這樣的話你也不要再說了，我聽都聽膩了。」

  阿正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想到今天在醫院裡遇到宮筱筱的時候，阿正猶豫了幾下，還是說：「我今天去醫院的時候，看到……小姐了。」

  能被阿正稱呼為「小姐」的，只有宮筱筱。

  冷毓動作一頓，飛快的問：「她在醫院？她哪兒不舒服？」

  先生怎麼關心她，再看看她……阿正氣憤不已：「我去的時候她看樣子應該是正要離開醫院，她看上去活得好好的，什麼問題都沒有。」

  「你派人去查一下。」冷毓到底還是不放心。

  阿正不情不願答應了下來。

  這時，冷毓的電話響了，他掏出手機後，垂著眸子看，卻只依稀看得出一點兒光亮，他摸索著手機的鍵位，按下了接聽鍵。

  「喂，請問是誰？」

  那頭沉默了一下，「連我你都不知道了？要不是聽見還是你的聲音，我都要懷疑你的手機是不是被誰偷走了。」

  低沉而又充滿磁性的男聲，不是陸靳墨卻又是誰？

  冷毓的情況他刻意瞞得很緊，所以除了阿正和他身邊的幾個比較親近的人，別人一律都不知道他的情況。

  當然，此刻的冷毓還不知道就在剛才，宮筱筱連帶著保護宮筱筱的那幾個人都知道了他眼睛的這件事。

  「有事？」冷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上一句話，只能移開話題。

  「你最近，方不方便回國一趟？」陸靳墨的聲音略發緊。

  冷毓敏銳的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怎麼了？」

  「我打算最近就去找他，我已經聽了太多太多勸我的聲音了，我不希望再從你嘴裡聽到，」搶在冷毓開口前，陸靳墨說，「你這些年搜集到的關於他的消息，可以給我一份嗎？」

  眼睛所傳來的疼痛更加尖銳和密集，卻並不妨礙冷毓想出陸靳墨口中的那個『他』是誰，「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半個月以後。」

  冷毓摁住太陽穴，那樣可以減輕一些疼痛，「我讓阿正把東西給你帶過去，另外，我這邊所有的人手都過去，聽你的差遣。」

  「……好。」陸靳墨語氣有些重。

  冷毓知道，以他們之間的關係，說『謝謝』太多餘了，而一個加重的好字，把『謝謝』的意思已經包含在裡面了。

  「嗯，我這邊有事，先掛了。」冷毓說完，不等那邊有反應立刻掛掉了電話————他眼睛疼得他忍不住倒吸氣，他怕再說下去，會叫陸靳墨察覺出他的不對勁兒。

  摘下了墨鏡，冷毓一雙眼睛暴露在燈光下，一個人的衰老，率先是從眼睛開始的，當眼角爬滿了皺紋，他就有了老態，而當冷毓睜開他那雙眼睛的時候，阿正猛然覺得，先生竟然比以前老了許多。

  他雙手輾轉揉捏著眼圈周圍，嘴裡偶爾會有幾下聲音，阿正看不下去了：「我去叫醫生來！」

  「不許去！」冷毓吼他，阿正卻攔也攔不住的朝著外面跑去，冷毓眼睛疼得厲害，也沒那個功夫可以攔住他，只能有著阿正跑出去，他一手揉捏著眉眼，一手扣住了面前的茶几，只有疼痛驟然加劇的時候，他扣著茶几的手才一下用力，像是恨不得用手把茶几掰碎成幾塊兒。

  阿正開了車衝出車庫的時候，心底就有了一個想法，以冷毓的執拗，就算他把全世界的醫生都帶回去，冷毓也一定不肯接受治療，這世上能勸住他的，只有一個人。

  *

  回到家後，宮筱筱腦子裡依然不斷重複著阿正的話。

  

  阿正說，冷毓的舊傷復發了，他卻把藥全都扔了，一點兒都沒吃過。

  阿正說，冷毓的舊傷誘發了他的眼疾。

  阿正說，冷毓瞎了。

  宮筱筱很想說，冷毓瞎了就瞎了，是他自己不接受治療的，是他自己放棄的……

  心緒亂成一團，宮筱筱煩躁的扒拉扒拉頭髮，原本漂漂亮亮的花苞頭又亂又散，她想看一會兒電視，可找了一圈也沒有一個節目是想看的，那些聲音反而把她吵得不行，她索性關了電視，打開電腦上去。

  電腦是特意定做的，外表十分漂亮，曾經有朋友看見的時候，還追著問宮筱筱她這個電腦是哪兒買的，她也想去買一個，當時宮筱筱特別的神氣的說，這個電腦可是買不到的，因為這是她二哥特意聯繫廠家給她定做的，世界上只有這一個。

  以前看見這台電腦的時候，宮筱筱心底就會忍不住竊喜，可現在再看見，她卻只想笑以前的自己太過天真。

  打開電腦後，宮筱筱又點了關機，看樣子，她什麼時候應該去另外買一台新的電腦了。

  「你幹什麼？出去！」

  「還敢打人，都過來！」

  ……

  樓下突然傳來了嘈雜的打鬥聲，宮筱筱第一反應就是鎖門，卻聽到樓下有一把她十分熟悉的聲音在叫著她的名字。

  「……阿正？」宮筱筱試著叫了一聲。

  樓下正在和宮筱筱的保鏢們糾纏在一起的阿正抽空應了一聲，「是我！」

  宮筱筱打開門跑下去，攔住保鏢們：「是我認識的人，都住手。」

  阿正臉上被打了一拳頭，他捂著傷口，而地上則躺著一兩個宮筱筱的保鏢，聽到宮筱筱的話後，所有保鏢們都住了手。

  「你怎麼會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就在十多分鐘之前，她和阿正差不多可以算是吵了一架吧。

  「你跟我去見先生，」阿正拉著宮筱筱朝外走，「他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見冷毓？宮筱筱掙扎：「我不去。」

  見宮筱筱掙扎，她的保鏢們頓時圍上來，對著阿正虎視眈眈。

  阿正一個人是擋不住那些保鏢們的，更何況他還拽著一個完全不配合他又會幾下的宮筱筱，所以才一會兒的功夫，阿正身上就被招呼了好幾個拳頭，他忽然轉頭看著宮筱筱，被他那樣盯著看，宮筱筱襲上他後頸的動作停滯了片刻，就是這片刻間的功夫，阿正竟然直挺挺跪在了她面前。

  就算是以前，有冷毓的叮囑，阿正對宮筱筱也僅僅只是表面上的恭敬而已，他這一跪，讓宮筱筱愣住，一起愣住的，還有宮筱筱的保鏢們。

  「你從小就跟在先生身邊，是先生一路把你照顧大的，」阿正哀求的看著宮筱筱，「先生的情況真的很不好，他的眼睛現在偶爾還能看見一點兒東西，你去勸勸他吧，只要是你說的話，他就一定會聽的，你去勸勸他，他一定會配合治療的，如果現在治療，也許先生的眼睛會好起來的。」

  「……好，我跟你去。」宮筱筱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心底隱隱的有些鬆了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