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何苦現身

  第十一章、何苦現身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琴師的出現，挑起了李棄心中最深沉的相思，從此以後，她總是想到那個屏風後面的男子，她的神魂都被那屏風後的男子吸引住了，那個神秘的男子就近在咫尺，然而李棄卻怎麼也找他不到，他像是有意在躲開自己，他就在自己眼前，可是每天依然還要想起他，每每想得心痛時，李棄也只能拿著畫像排遣相思之苦。

  打聽了很久，李棄才知道他叫何苦，至於其他，便再無人所知了，每次李棄聽到他的名字，心中總會一顫，是啊，明明沒有交集，有何苦愛上人家呢？他的名字，跟李棄的愛一樣諷刺。

  不過即使這樣，自從神秘男人的到來，李棄的生活似乎好過了一些。有時候李棄甚至覺得，幸運之神都降臨到自己身上了。

  首先出去吃飯，幾乎都有人請客，而且吃得都很不錯，下雨天居然會撿到傘，明明很想吃什麼東西的時候，門口總會有商販在外面叫賣。甚至李棄偶爾出門感覺到身後殺氣騰騰、甚至有人跟蹤自己，但是最後都是不了了之，就好像身後總有一個人，如影隨形一般。

  直到有一天起，李棄實在是受不了這種猜測的日子了，所以她決定冒死再闖幾次教坊司，不管這琴師有多麼難找，便肯定能再看得一眼。

  為此，李棄特地學習了隱身之術，怕的就是被姑娘們逮個正著。然而很多事情通常是事與願違，潛入教坊司卻沒見到何苦的李棄，隨時得不償所願但也從沒被發現，這也使得李棄的單子越來越大，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

  這日晌午，太陽照著大地暖洋洋的，人也慵懶的不行，李棄隱身經過姑娘們的窗前，徑直地來到了何苦的小院前，也許是被太陽照得刺眼，李棄鬼使神差地想從樹下走過。然而正當她踏足樹蔭處時，只見說時遲那時快，一張巨大的漁網嘩啦一下便從樹上落下，竟將李棄活生生地得住了，隱身術也在李棄的驚嚇之餘消失了。

  「哈哈，今日總算是捉到你了。」此時姑娘們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見醜陋的李棄罩在了漁網之中，就如同一個困獸一般，臉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你們！」李棄正想施法離開，卻發現這個時代自己的法術可以說是基本全無，本來，一個漁網根本就罩不住李棄的，然而現在肉眼凡胎的李棄哪兒能躲掉，而之前的隱身術也是借著皇天結的力量才能施行，而如今什麼也施展不了的李棄只能在網裡干著急。

  「哈哈哈，溯源和公孫大娘，包括他們的手下都出去了，全教坊司就剩下我的三十個，我看你今日還有沒有人相救！」姑娘們像是蓄意了很久一般。

  「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存在的？」李棄不由得問道。

  「傻瓜！你每次隱身都愛從我們這裡經過，可是你也太不小心，踩了花草樹木，動了我們的東西都毫不知覺，時間久了，我們自然猜得出來，因為也只有你這個傢伙才會偷看偷東西偷人，我們想著你一定是想找我們的先生！於是守株待兔，搞了個機關，總算是捉到你了。」

  「我們就猜到你這個丑東西會來找先生，他這麼英俊，我們都喜歡得不行何況是你這個騷貨！」

  「就是，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什麼樣兒，居然還有這個賊膽！」

  「我告訴你，我們的先生高傲得不行，即使是溯源和公孫大娘也要對他客客氣氣的，他幾乎都不怎麼離我們，更何況是你這個丑東西了。」

  「長得這麼嚇人就不要出來丟人！」

  「乾脆活到你的黑暗角落裡去算了！」

  這些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叫囂了起來，也許是因為訓練得太苦，也許是覺得李棄跟自己強琴師，借著今日，她們全把氣撒了出來。

  李棄冷然看著她們，似乎看見了曾經那些被夜殺死的同窗，然而今天，即使他們不再對自己又打又罵，然而這種疼卻痛在心裡，上一次也許是有意針對，而這一次分明是李棄過錯在先，創了人家的宅子，打翻了別人的東西，甚至上次還偷了她們的紙筆畫畫，李棄知道，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救自己，因為老鬼再也不會回來了。

  好想回到他的懷抱，好想和他撒嬌，好想永遠不要長大，因為再也沒有老鬼的庇護，那一刻，李棄想起了孔方，想起了在世界上也許唯一一個還會向著自己，庇護自己的人，連李棄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想起那個醜陋的男人。

  「你們究竟怎樣才肯放了我！」想到了這裡，李棄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姐妹們，你們說呢？」有的姑娘挑頭說道。

  「一人啐一口！」

  「對對對！」

  「還有還有，我的東西不見了，說不定也是她拿的，把她剝光了搜個身，看她的身上是不是也是一半一半的！」

  姑娘們越說越歡快，已經有人上前動李棄的衣服，甚至有些人蓄勢待發的想要對著李棄吐痰了。

  「奇恥大辱！我是神的女兒，你們這群螻蟻之輩，你們竟敢——」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這般不客氣，李棄奮力地反抗地，心卻如同掉進了阿鼻地獄，而耳里罵聲不覺，那一刻，李棄覺得自己快瘋了——

  「我叫你來看我們的先生，我叫你有臉接近他，我告訴你，他永遠都不會看你一眼的，永遠不會，自不量力的丑東西。」

  「夠了，你們想幹什麼！」遠處有人厲聲喝道，只見姑娘們訕訕地鬆開了手，圍著的人群也漸漸的離開了，遠處，一個人飛奔而來，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開李棄身上的束縛。

  李棄不看抬頭，不敢看，因為這樣的感覺太讓人羞愧了——

  「沒事的，別怕別怕——」一手清秀的手從李棄眼前晃過，這個聲音很好聽，很有磁性，李棄恍然，卻也覺得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自己還沒有哭，他的聲音好像幾乎快哭了出來。

  李棄不由得抬頭，卻看見俯視自己的居然是那張日思夜想、日夜相見的、卻又永遠觸摸不到，感覺不到的臉，那是風吳月暗的臉，是2000年後已經逝去的一張臉，就像是復生了一般，他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依然是那樣哀怨悠長，一臉愁容，卻又壓制著不知名的衝動灼熱的眼神，李棄渾身冰涼，就像是瞬間凍住了一般，她恨不得此時時間能夠跟自己一樣凍住，就讓自己就這樣看著小狐狸，永無止境，知道天荒地老。

  然而，當他和李棄眼神相望僅僅只是瞬間，他便趕緊躲了開去，然後一個激靈，李棄只感覺他渾身一顫，便連話也沒再多說一句，便揚長而去，留下的是他白衣飄飄的不高的背影，烏黑的頭髮，是這麼的熟悉，卻又這麼陌生，就像是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張風吳月暗的畫像。

  

  走時，何苦向著那些姑娘們拋下了一句話，那種憤怒讓姑娘們為之一顫，「以後這件事情，我永遠都不要看到！」

  「小狐狸，你知道嗎？我今天終於見著你了。」

  李棄摸了摸懷裡的那張風吳月暗的小像，心中恍然，一切就像是夢境一般，那是自己的海市蜃樓，是自己最美麗的夢，是永遠不可能成真的幻想，然而這個背影就像是畫中走出來一般。這不是自己的夢，更不是小狐狸復生，唯一的解釋只能是2000年前的教坊司的樂官很像風吳月暗。

  李棄嘆了一口氣，多年來的願望成真了，現在也只能變成失望，他是高高在上的樂官，是美女爭相愛戀的對象，自己只是個落魄被他同情的醜女人，即使能天天看到他又能怎樣，最終只能變成最苦的哀傷，即使他真是小狐狸，可小狐狸也根本不認識自己，這完全是李棄一廂情願的。

  「是啊，是人怎麼會喜歡我這樣的醜女人，你看看，他僅僅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嚇跑了。」那是和自己日思夜想的小狐狸長著一樣臉的男子，李棄想多說上一句話，多想上去謝謝他，然而他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像是怕再招惹上自己一般。

  「哎，即使如此，那我有何必熱臉對著他冷屁股呢？」李棄望著何苦遠去的背影，幾乎快哭了出來。

  「是啊，不會有人喜歡我的——」

  「我在這裡是醜陋的人，回去了是人人厭惡地魔的女兒——」

  「不會有人喜歡我的——」

  「不會有人再撿到我的——」

  「狗蛋哥哥不會、何苦不會、風吳月暗更不會、我註定還是遭人離棄——」

  「或許，撿到我的只有那跟我一樣很不好看的孔方啊——」

  當眾人遠去，當大樹下又只剩下李棄一個人的身影時，李棄禁不住悽苦地想到。

  之後一年的時光里，李棄總能看到樂官的存在，然而他們之間卻沒有任何的交集，甚至有時走路面對地遇上，樂官也總會繞路避開，他總是這樣羞澀，沉默，但他身邊總是不乏一堆追求他的好女子，然而他的態度卻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他對待她們總是客客氣氣，像是應酬，然而這一點都不影響女孩們對待樂官的熱情。

  而每當這時，李棄就會從很遠的地方偷偷地看著何苦，看著他們，看著這個英俊的何苦撫琴，那姣好面容與窈窕身材的女子在他面前舞兮蹈兮，媚眼相加，他們是這樣的相配，才子佳人，俊男美女，他們應該有最美麗的神話，他應該從諸多女子中選擇一位。

  然而奇怪的是這個何苦卻根本不在意她們，有時候，何苦的眼神會掠過舞蹈的女孩們，在李棄不注意時，偷偷眺望遠處窗口外的她，眼神很痴情，很苦，很憂鬱，可每每李棄與其對望，何苦總會避開李棄同樣痴情的眼神，這讓李棄很疑惑，她甚至異想天開以為何苦是不是喜歡自己，因為李棄總感覺身後何苦有一雙眼睛，就這樣痴情地看著自己，每每回頭卻什麼也沒有發現，李棄知道，自己是想小狐狸想多了，自己現在是只醜小鴨，怎麼能配得起美麗的天鵝，無非是只痴人說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