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死亡之約
2025-02-04 15:41:28
作者: 飄仙壹號
十九、死亡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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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說眷念歸巢,狐死首丘,鳥之將亡,其鳴皆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即使是天下大惡之魔,臨死前依然會回到自己最思念的地方靜靜地死去。夜原以為,這個地方應該是印水洞天、大椿樹下,甚至有可能是天方域,然而耗盡生命的夜徘徊各處,那即將往生的靈魂仍不得安寧,冥冥之中,他又回到了黃泉酒國,回到了他每天躲著偷看左月的閣樓,那一刻,夜終於有了一種預感,這裡才是自己的安息之所,原本支撐魔力的肉身會在頃刻間迅速變老、腐爛,然後會連帶著靈魂灰飛煙滅,死亡的儀式已然來臨。就在此時,左月推開了黃泉酒國的大門,她最終還是找到了自己啊。
「對不起,我哪都走不動了,要弄髒你這裡了。」夜悠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聲音已然變得沙啞而蒼老,高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種死而瞑目的笑容,然而這樣的笑容就猶如轉瞬即逝:
「你……還是走吧,不要看到我死去的模樣。」夜冷冷地說道,可心裡卻不知有多難過。
左月嘆了口氣,緩緩地走了過去,這個魂牽夢素、刻骨銘心的男人已經不復當年年輕的模樣,死亡的衰老在他的臉上已經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她眼裡的摯愛頃刻間老去,然而這樣的男人依舊讓她心碎,即使面目猙獰,即使灰飛煙滅,即使天荒地老,在左月的眼裡,他仍然是當年那個俊朗的魔神。
「傻瓜,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做人嗎?」左月凝望著眼前漸漸衰老的夜,伸出手撫摸著他眼角泛起深深的皺紋,那漸漸已經花白的頭髮,柔聲說道:「你本來就比我老那麼多,當年愛上了你,我就早有了你老死在我前面的覺悟,如今我們已經相處幾十年了,我都不年輕了,更何況是你,即使這天已經到來,我也無所畏懼,不是嗎?」
夜釋然一笑,眼角浮出了深深的溝壑,他突然伸出雙臂緊緊地摟住了左月,竟是半天也不鬆開,「知道為什麼我還會回來嗎?因為這是我一輩子最快樂的地方,在這裡我可以做一個人,可以和你一起活著,一起有一個孩子,然後一起老……因為,左月,我愛的人是你!」
左月哭了,這句話,她已經等了太久了:「不要丟下我,帶我走吧。」
「傻瓜,即使一起死去,我們的靈魂也是各歸各處。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就算替我活著!」
左月沒有說話,只是將夜摟得更緊了。
「答應我。」夜的聲音堅定而疲憊。
左月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夜感覺到她輕微的點著頭,夜總算放心了,一時間,他們陷入了沉沒……
時間一點一滴滴流逝,夜的背漸漸的佝僂了起來,頭髮已然全白了,甚至連緊緊抱著左月的手也漸漸的鬆了,左月感受著夜的離去,強忍著心中的悲傷,卻更加緊緊的抱住了夜,生怕他的離去。
「和我說些話……吧,至少……能讓我聽到你的聲音……」夜有些累了,不怎麼想說話,只想聽著左月講話。
左月心中好亂,一時間扯不開話題,然而看著夜蒼白的頭髮,左月心下更加焦急,眼見著淚水便要滑落下來,此時更是哪裡講得出話來。
夜見狀,釋然一笑,道:「哭什麼。」
「為什麼,每一次的擁抱都是生離死別。」左月淚眼汪汪地望著夜,看見他無所畏懼的坦然表情,左月發現,這個一直以來都不愛笑的男人,如今在臨死之前,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帶著那樣溫柔的微笑,似乎死亡根本無所畏懼,而他是在安慰自己,這樣的他,哪裡是當年那個根本無法讓人接近的男人,左月將手指觸摸著夜每一寸的肌膚,悽然說道:「上一輩子,卻是因為你的抱緊而讓我萬劫不復,這一輩子,直到你即將離去,我才能這樣的擁緊了你,天啊,難道,真的只有死亡,才能緊緊地將我們聯繫在一起嗎?」
「傻瓜……一直以來,你一直是那個……不……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靠近我的人啊。」夜虛弱地說道。
「能接近你的是我肚裡已經死去的鬼胎,根本不是我啊!」左月脫口而出,可她哪裡知道,一直以來,夜根本不知道這樣殘忍的事實,假如不是夜那樣緊緊地摟著自己,重傷的婀城最終會被仙人們找到了而依然好好地活下去,原來殺死婀城的就是夜自己!
夜倏然站起,似是不能相信一般,這一刻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幾乎到了天地的終結,忽然間,虛弱夜像迴光返照似的嘶聲喊道,「原來你不能接近我,原來是我害死了你,原來一切都是我害的!」他說完便狂笑不止,生命在大喜大悲中飛快的流逝,眨眼間已是雞皮鶴髮、油盡燈枯,生命已然被抽去了,留下了是空虛的軀殼,便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轟然倒了下去。
那一刻,他看見了死亡,看見了魂之將滅那光怪陸離的世界,在這生死交替的一剎那,那眼中黑暗的世界突然一片光明,他看見了過去,這一幕幕清晰地出現在了眼前,觸手可及,很多很多事情,就像神啟一般,瞬間都明白了,他看見了躺在蛇皮上的婀城,看見了天方域上仙們招來了自己游離的心神,成為婀城肚裡孩子的父親,看見了大椿樹下那產下的血肉模糊的蛇卵,看見了生命如破繭之蝶而出,看見了大風吹過,落入張東鎮的嬰孩。
她和自己擁有同樣的血脈,也同樣和晝有著同樣的血脈,便是從她吸取晝生命的那一刻起,上蒼已經開始提醒自己了,可是自己為什麼沒發現啊!
「哈哈哈,是那個小鬼,原來……是那小鬼……原來,她才是第一個能接近我的人啊……」夜失聲笑道,卻發現自己已經的聲音沙啞得說不出話來,然而他臉上洋溢的笑容,是那般極度的歡喜,極度的幸福。
「你說什麼?」然而左月卻根本聽不見夜微弱的聲音,她俯下身,耳朵幾乎貼到了夜的嘴邊,焦急地問道。
「我們的孩子——沒有死啊,她——她是——李棄啊——」夜拼盡了最後的力氣,喃喃地說道,也許,這樣微弱的聲音,左月是根本聽不見的,夜努力抬起頭,遙想著遠方鬼方域的方向,此時的李棄已經成功的成為了鬼官,她活下來了,自己用生命讓她活下來了,夜再也沒有了遺憾,因為自己的血脈已經延續下去了。
「這也是她的血脈啊。」夜聞著左月凌亂的長髮,下半身依然失去知覺,衰老的身軀已然腐爛,順著腳底慢慢的風化,生命就猶如指間沙,越是握緊,卻越又飛快的流逝,它帶走了幾乎夜的全部,只殘留下了思想著的靈魂和僅能動彈的左手,那——
「就讓我在離去前再摸摸你吧。」
夜心念一動,掙扎地伸出手,想要摸索著左月的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臉蛋,可他什麼看不見,更是什麼也摸不到啊,僅在一瞬之間,他顫抖的手便隨風而逝,和那消失的身體一般,什麼都化去了。
「上次是我丟下你一人,如今,輪到你丟下我了。」左月的淚水一滴滴地打在地上,傷心欲絕的她早已無暇擦拭她滿是淚水的臉,然而一陣風吹來,撲面而來的是夜一直以來的味道,輕柔的風拂過了她的面頰,突然間,似乎有一雙溫暖的大手擦拭著她滿臉的淚水……
黃泉酒國里,只剩下了左月一人,淒涼的哭聲傳遍了整個黃泉酒國。然而在左月的哭聲之中,夾雜的是周圍悲傷的抽泣,聲音此起彼伏地,斷斷續續,如泣如訴。
「這是——」
「你們是?」
左月回頭,見身後站著好個人,可是他們的氣場,他們的感覺,卻與這些人間的凡人如此格格不入,似乎,他們和夜散發著同樣的氣息。
黑暗中,圍繞著左月的人一個個說道。
「東魔君磷饢。」
「西魔君乾雀」
「南地火鳥」
「鬼頭城喪降」
聲音有高有底,有沉悶,亦或者溫柔,或近或遠,接著是此起彼伏,延綿不絕——
「魔王蘭陵。」
「鯉魚王。」
「樓蘭王。」
「風連王。」
「……」
從李棄嘴裡聽過的,沒聽過的,魔王們,甚至是各地所有的魔君,在今日卻齊齊地聚集在此,這是對夜最後的哀悼和送行。
唇亡齒寒,魔方域失去的創世者,失去了曾經最強大的保護,失去了領頭人,接下來,沒有人能知道這些魔頭的命運,而自己的終結終將也和魔方域的創世神一般,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左月心念一動,儘管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們,可她心中卻充滿了對他們的敬佩,今後的路應該怎麼走,左月在這一瞬間已經決定了。
「喪將嗎?我記得,你是李棄的先生!我記得,你是心魔,你們都是了不起的大魔,你們是可以讓我墮天成魔的吧!」左月說道。
「呵呵,沒有人傻到自己成魔的。」
「你又不是沒看見,魔死後,便是到了那地火靈溝,灰飛煙滅,永不超生的……」
「甚至你會變成行屍走肉,不知何年何月才會恢復記憶。」
群魔冷冷地笑著,邪惡地說道。
「沒有關係,我,不怕……」左月頓了頓,道,「我要變成一個魔,只有這樣,我才回永遠的活下去,夜一定會回來的,我等著他……」
「可說不定那時候你已經忘記夜大帝,忘記前生所有的事情了。」火鳥畢竟是晝夜的直屬,心中不忍,便又提醒道。
「喪將,你是心魔,你一定有辦法讓我記得過去,是吧!」左月轉頭,幾乎用一種肯定地口氣向喪將命令道,這種感覺,這種態度,總會讓喪將想起一個人,一個自己教了幾十年的學生,或許,她身上本來就流淌著這個女人的血,所有的一切,都是這麼相像的。
「呦,她自己都同意了,那我們可就好好地折磨她吧。」魔王們說道。
「乾雀,你不是喜歡女人嗎?那你就好好待她吧。」磷饢戲謔地看著乾雀,唯恐天下不亂。
「哼,磷饢,你這不是害我嗎?我可不想夜大帝從地火冥溝里冒出來找我。」乾雀瞪了一眼磷饢,恨恨地說道。
「即使夜大帝不來,李棄也會閹了你的。」火鳥笑著說道。
「遊戲又要開始了,夜的女人啊,就看你能不能撐到最後了——」魔王們又說道。
喪將看著漸漸有些許激動的群魔門,微微一聲冷笑,對左月說道,「只要你受得了我們的折磨,我給你記憶!」
左月環視著周圍,即便還是如當年一般可怖,即便這仍然還是**,還是如此毛骨悚然,儘管全身開始戰慄了,儘管空氣中仍淡淡地充斥著血腥的氣味,但左月心中對他們充滿了深深的感激,如今,就是灰飛煙滅、萬劫不復也無所畏懼了。
只見左月長舒了一口氣,給自己壯了壯膽,大聲說道,「好!來吧!」
只聽得話音剛落,地面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陣圖,一股黑氣從身體的內部涌了出來,黃泉酒國在巨大的風壓之下瞬間消失了,地面出現了一個直通地底魔方域的一個巨大的洞口,這個儀式叫做「墮天」,夜死後,又一個魔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