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輕狂

  十三、少年輕狂

  「我自輕狂藐世俗，清風兩袖闖江湖，橫空一劍驚天地，允血擎天神鬼服！」

  兩千多年前，當年年輕的李輕狂也曾來過這裡，高唱著這首歌，搖著小船，帶著拯救不死族的豪氣，來到了這個沉睡的島上。他首先要見的人就是世人傳說已經死去百年的高祖——李賢山（后土氏），其實李輕狂很清楚，他們全是來到這個島上無盡的等死了。

  他們有長生的身體，卻不能永保青春，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們，甚至是連死也是不肯能的。但是，年輕的李輕狂發誓一定要改變這個事實，為了自己的親人，也為了將來的自己。

  那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背影，背對著李輕狂緩緩地掃著滿地的落葉，他已經很老很老了，細細的掃帚已經撐不住他佝僂的身軀，應該來說，他其實不是在掃地，而是雙手緊握著掃帚，就像握著救命的拐杖，步履蹣跚地挪動著。

  還記得這個背影，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這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高祖——李賢山，可是這個人已經消失在后土世家裡，名義上早已經死去。李輕狂記得自己就是從那時起記事的，小小的他坐在李賢山的棺材上不停地哭，死活不讓李賢山離去，那時他只有五歲，這是自己最親最近的人，為什麼也要這樣無情的死去。

  「高祖爺爺，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帶我走吧。」

  

  現在，當2600歲的李輕狂再次想起自己兒時的哭泣，那便是跟詛咒一般的留存在自己是生命之中，當時小小的自己哪裡想到，自己總將有這麼一天，會重蹈自己所有祖先的覆轍。

  「他當時是聽得見的，他什麼都知道的。」

  年老的李輕狂同樣也想起躺在棺材中裝死的自己，分明還活著的自己同樣心如刀絞，這一刻他能體會到李賢山當年的痛苦，這詛咒的不死族啊，那簡直是上天留給后土世家最大的玩笑。

  「高祖爺爺，你——」李輕狂動情地大喊了一聲。

  老人慢慢地轉了過來，松垮的眼皮幾乎遮住了他模糊的雙眼，昏黃的光線下，他臉上數不清的老年斑，在蒼白皮膚的襯托下清晰可見。

  李輕狂迷茫了，這是過去曾經守望著自己的高祖李賢山嗎？曾經的他偉岸如神，如今卻是衰老之斯，蒼白了鬚髮，蒼老了容顏，在永無止境的歲月里，他幾乎像是渡過了一生又一生。

  李輕狂撲了過去，跪在李賢山的腳邊大哭起來，幾乎將年邁的李賢山拖倒在地。

  「啊？你是誰啊，你說什麼？」李賢山喃喃說道，「我也不知最近也不知怎麼了，大家說話都是小小聲的，人啊……都站得老遠，我怎麼看得清，聽得見呢？」本來心酸的場景卻在這老人的糊塗話中顯得如此可笑。

  李輕狂不由得收住了淚水，他不忍心告訴李賢山，其實，他的眼睛已經花了，耳朵也快聾了。

  「我啊，這些天都沒起床了……人啊，不能懶散啊……這樣，容易老啊……你看啊，我現在，都走不動了，在過些年啊……說不定，都起不來咯……」李賢山感慨地說道。

  「我的那些沒良心的孩子們……自從我走了就根本沒哭過，包括當年被我救活的……輕狂小子……」李賢山叨叨地講起過去的種種，在李輕狂看來，他真的是太寂寞了。

  「喂，你不要老說我壞話好吧，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李輕狂聽到最後，實在忍不住站了起來，大喝起來。

  「啊，你在……說一遍？！」李賢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死老頭，我就李輕狂啊……」李輕狂面對著李賢山，大聲說道。

  「哦，時間過得真快，轉眼2000多年過去了，連你也來這島上了……」李賢山感概地說道。

  「喂，你別咒我好不好，我還年輕著呢！」李輕狂罵道。

  「那你來幹什麼？」李賢山奇道。

  「我要救你，我要拯救不死族，你們這群迂腐的人，把自己畫個框框圍住，即使老了那又怎樣？你會吃人嗎？會傷害人吧，比外面那個窮兵黷武的瘋子要好多了，他不知殺了多少人，你有嗎？他們害怕面對這裡，我不怕！我是李家的人，我就有義務改變這個該死的詛咒，我今天來就是要挽救你們的。」李輕狂豪氣萬丈地說道。李輕狂以為，這慷慨激昂的陳詞會讓李賢山很感動的。

  然而，這李賢山卻無動於衷，這些類似的話，似乎，年輕時的自己也曾講過，然而那又怎麼樣，李賢山還不是依舊來到了這裡，抗爭了這麼多年，依舊逃不出無限衰老的腳步。

  但是，李賢山這回卻不想掃了李輕狂的興致，也許他興致過了，也就會離開這裡，忘記自己這個糟老頭了吧，就當他的高祖爺爺早就死了。

  「高祖爺爺，你不要不信我，我已經發現了鬼道，我相信你們的命運一定和鬼域聯繫在一起的，也許我現在還沒研究出什麼，但是總有一天我會解決這一切的！相信我。」李輕狂說道。

  「唉……算了，我隨你折騰吧，總不想見你到時候也來此吧。」李賢山嘆了一口氣，一陣苦笑。

  「那你跟我出島吧，我帶你去見最厲害的大夫，讓他們看看你這怪異的身體。然後用鬼道解決！」李輕狂高興的說道。

  「啊？出島……」李賢山聽著如同做夢一般。

  「誰說過你不能出島了！」李輕狂狂傲地說道，「再說了，你是死不了的，那就隨我折騰吧。」

  李賢山無奈地搖搖頭。

  「死老天，睜著你瞎了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李輕狂是怎麼改變運命，怎麼抗爭你的，哈哈哈哈……」李輕狂仰天大笑。

  然而，多少年後，李輕狂曾經的誓言已化為烏有，最終，不死族人還是將李賢山帶回了不夢洲，在鬼道上徘徊的李輕狂找到了答案，但是他卻根本改變不了什麼，終於有一天，他也黯然地來到了這裡。

  十四、歸去來兮

  「我自輕狂藐世俗，清風兩袖闖江湖，橫空一劍驚天地，允血擎天神鬼服！」

  歌聲隨著對岸的鼓樂聲越來越近，李棄終於看清了不死族的下一個老人——李輕狂。

  

  「李輕狂！怎麼會是你，超過3000歲的老人才會被帶到這裡，你才只有2600歲，為什麼？！為什麼？！」還沒等船靠岸，李棄衝到了李輕狂的面前，雙手抓著白髮蒼蒼的李輕狂用力搖晃了起來，她想搖醒這個不知所謂的李輕狂，在她的心中，李輕狂永遠是那個玩世不恭的年輕人，和她一起玩，一起鬥嘴，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李輕狂也這麼老了，白髮蒼蒼，皺紋滿臉，甚至連走路也蹣跚了，李棄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這讓她再次想起了浩瀚，想到了年輕的李輕狂，心便像刀割一般，痛得讓人幾乎喘不過起來。

  李輕狂詫異地看著不知怎麼會在這個島上的李棄，故作輕鬆地說道：「誰叫我活該學什麼鬼道呢？鬼道讓我折了400年的壽命，就單單救活你就損失了我150年，你算算我是不是該提早進來和前輩們見面了？」

  「可是根本沒有救活你自己的重孫女，而是……」李棄看著李輕狂不忍地說道，淚水已經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根本不是李輕狂所要救的那個李琪，李輕狂根本不值得用150年的時間來換回自己這個完全沒人在乎的人，晝死了，夜還殺了自己，那自己幹嘛還要借屍還魂，幹嘛還對人間念念不忘，死了算了，活著幹嘛，跟李輕狂一起呆這，亦或者被那些老頭吃了也好，想到了這裡，李棄放聲大哭起來，生老病死這四個字現在看來是這麼無以復加。

  「別哭了，別哭了，快告訴我這20年來你消失去哪裡了？修羅可到處找你呢？」李輕狂看著哭哭啼啼的李棄，他知道，這些年來這丫頭也一定不好過。

  這20年，又怎麼是隻言片語能講清的呢？李棄瞄了一眼李輕狂，居然學著浩瀚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娓娓將20年的經過緩緩道來。

  ……

  李輕狂又一次詫異地看著大難不死的李棄，她身上冥冥之中就像有什麼力量一般，也許，自己是招錯了一個靈魂，但也許這也正好應對了曾經的預言：李家的女孩就是拯救后土的人！

  遠處，風更大了，吹動著船隻不停地打著岸邊，像是在提醒著什麼，李輕狂突然想起了什麼，想到了會沒歸去的船隻，想到了身邊這個還很年輕的孩子，便連忙站起，把還沒回過神的李棄拉上船，「李棄，快離開吧，離開李家。」李輕狂一邊說，一邊順著水流將船推離了渡口。

  沉浸在20年回憶中的李棄直到上船了才回過神來，她跑到船尾，看著白髮蕭索的李輕狂，心中不忍，哭道：「李輕狂，你……」，說完便想跳下船來。

  「不准下來！」李輕狂呵斥道，「我還要在這裡等著你改變李家的命運呢！我相信你一定是來拯救李家的！」

  「這……」李棄止住了腳步，猶豫地說道，連鬼道之主李輕狂都挽救不了不死族，自己行嗎？

  「預言不會錯的，一定不會錯的！就是你了！我花了150年的壽命把你救回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李輕狂把心一橫，威脅道。

  「150年，是啊，我也是李家的人，是李輕狂拿命換回來的，不管我是否真如預言所說救回李家，總得盡力一試啊！」想到了這裡，李棄點點頭，大叫道，「好，你等著我，我一定會來拯救你們！」

  李輕狂笑了，這種話，他也說過很多遍了，不過令他欣慰地是，李棄終於走了。

  「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就當我死了吧。」李輕狂黯然心想，他久久地站在渡口，看著李棄消失在黑夜之中，懷念地望著對面已與他沒有關係的人間，直到夜深了才轉頭離去，豪邁地高唱著自己當年的歌曲，毅然地走進了蘆葦叢中，走進了不夢洲里。

  「我自輕狂藐世俗，清風兩袖闖江湖，橫空一劍驚天地，允血擎天神鬼服！」

  這首歌伴隨著湖波蕩漾，伴隨著島里老人悽厲的哭泣、湖對岸叮噹作響的法事聲，飄蕩在深夜的天空之中，久久沒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