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深秋，天光昏暗。

  陰霾沉沉籠罩在明霄殿的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高高的鳳舞台就這樣矗立在陰沉的天空下，竟顯出幾分平日少有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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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熙穿著一襲月白色錦裳華服，就這樣一步步拾階而上，腳步略顯飄忽。

  深秋的寒風吹起她的裙袓，衣袂飄飄間她的身影卻恍如一片枯葉，仿佛頃刻間便要飄零風中。

  鳳舞台！

  他為她一人所建。

  他曾說過，她一舞傾城宛若九天展翅的玄鳳。

  他還曾說過，此生攜手，絕不辜負！

  可是，時至今日，這誓言卻好似一把利劍，逐寸刺進她的胸膛，穿透她的心。

  這顆心，就這樣頃刻間血肉模糊。

  金碧輝煌的明霄殿，偌大的鳳舞台，曾昭示著她萬千寵愛集一身的這一切……此刻竟然都成了最大諷刺，譏笑著她的可悲。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謀劃好了一切，包括她！

  原來，所謂獨鍾她一人，只不過是他計謀里的一步。

  原來，她傾盡此生所扮演的，不過是他生命里的一枚棋子，僅此而已！

  多麼可笑，又多麼諷刺！

  即便失了至親的家族父母，即便辜負了愛她如命的人，當他的愛兵臨城下之時，她的心毅然為他丟盔棄甲！

  可是，……

  「貴妃娘娘以為皇上當真只是摯愛姐姐一人，心中只有娘娘您嗎？果真如此的話，那皇上當年又怎會眼睜睜默許了顏氏一族被屠殺殆盡，又怎會不聞不問！對了，常聽人稱讚貴妃娘娘如斯聰穎，想不到卻看不透這一點，皇上如何能容下害他生母之人，當年接近娘娘和娘娘的家族，想來也不過只是為了復仇而已，難道，這樣簡單的道理娘娘至今還不明白……」

  是的！正如蕭梨兒所說，她輸了！

  輸的一無所有！就連一顆心，都已經無法完整留下來！

  ……

  腿一軟，顏熙終於再也沒有了一絲力氣。

  癱倒在冰涼的鳳舞台上，她竟然是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這裡竟然是那麼的冷！

  「娘娘……娘娘……」哀戚焦急的呼喊自身後傳來。

  「任何人不准踏上鳳舞台半步！」她語氣飄忽卻不容置疑的止住了所有宮人的腳步。

  說完之後自己卻又不禁苦笑，這話曾是他親口所說，聖旨如山：鳳舞台專為貴妃一人建，任何人不得踏上鳳舞台半步！

  話音猶自繞耳，心境卻已截然不同。

  「娘娘！青竹求您了！您就算不為自己也要顧念腹中的皇嗣……皇上對這個孩子期盼已久，您萬萬不能有半點閃失啊！」幾近哀求的話語拉回了顏熙的思緒。

  黯然垂眸，她伸手緩緩觸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冰涼的手好似也感染了腹中的孩子。

  一絲絲不宜察覺的冷凝自小腹傳遍全身，她卻恍然未覺。

  是啊！他們，曾期盼這個孩子期盼了那麼久！

  可是如今……

  「顏兒！」

  沉痛而熟悉的聲音遙遙傳來，下面的宮人皆已俯身跪拜在地。

  他，終於來了！

  顏熙慢慢回眸，望著那一襲明黃色的挺拔身影大步走上鳳舞台，徑直朝她而來，依舊是俊逸絕塵恍如天神。

  就好似之前的無數次那樣：她為他而舞，歌歇舞停，他笑著步上鳳舞台張開雙臂，擁她入懷……

  只有幾步之遙，顏熙卻已驀然從回憶里掙脫：

  「不要過來！」

  淚，冷而澀，強忍無用，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趙煜的腳步也應聲而至，他冷凝的臉上帶著帝王與生俱來的威嚴。

  僵持間，只有風吹過，就好似哀傷的悲鳴。

  「顏兒，跟我回去！」

  

  終於，他還是朝她伸出了手。

  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只要他願意伸出手，她總會在下一刻投進他懷中。

  可是，這一次……

  凌亂的搖頭，她似乎想要藉此揮去所有不堪的記憶。

  但越是逃避，那些話語卻越是像一雙手緊緊扼住了她的咽喉，無法掙脫！

  看著顏熙越發蒼白的面容，趙煜的眸光變得暗沉冷凝。

  他抬腳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但卻不由被顏熙的動作驚住了：她已經毫不猶豫的快速起身飛快的退到了鳳舞台的最邊沿。

  驚呼聲從下面的宮人們口中傳出，並不十分真切。

  鳳舞台高九尺，若是跌落下去……

  「我已經都知道了！」

  只一句話，顏熙已經淚眼模糊。

  趙煜的臉色微微泛白，語氣也失了幾分素日的沉穩：「顏兒！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都已經知道了，顏家一族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從一開始你就是為了復仇，顏家！顏熙！不過都是你利用的棋子而已！」絕望如同利一柄劍將顏熙無情刺穿，那樣絕美的容顏此刻卻已蒼白如天際的流雲。

  她的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只有那雙冰冷絕望的瞳眸一眨不眨的停駐在他臉上。

  驚懼一點點在趙煜沉沉黑眸中蔓延：「顏兒！你懷著身孕不要激動！聽我說！」

  顏熙卻突然笑了，梨花帶雨的笑顏有種妖艷不真實的美：「顏，是我的姓氏，但顏氏一族卻因我顏熙而慘遭滅門！我何嘗不知你心中的恨，但你既然是恨毒了顏家，又何必留下我！」

  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疼痛襲來，她身體裡僅剩的一絲溫暖仿佛也已經在慢慢流逝，離開她的身體。

  顏熙已經無法分辨到底那是心痛還是……

  父親!母親!哥哥!顏兒對不起你們!是我害了你們！

  孩子，母妃對不起你！

  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支撐，她軟軟倒了下去，也許就這樣離開，對她也是一種成全！

  有風在耳邊呼嘯而過，伴著那最熟悉的聲音沉痛響起：「顏兒！不要！」

  絕望合眸，眼前只餘一片血染般的嫣紅，卻像極了那一年靈隱寺下開到荼蘼的山室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