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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03 14:03:40
作者: 白黑
玉壠煙是被琉璃叫醒的,張開眼時,轎已經停在了玄武殿前,身心疲乏讓她靠在轎簾邊睡著了,睡夢中好像被圈進了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他的兩條手臂輕輕地環著她,像掬著世上最珍貴的寶藏。但醒來的時候,轎內空空如也,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走了。
從玉壠煙下轎的時候,琉璃就發現玉壠煙的情緒有點反常,一副神思不屬,魂不守舍的樣子。今天琉璃也有點嚇壞了,丞相叛軍包圍了皇宮內外,甚至連她們住的地方也有幾個來回走動的軍兵,琉璃以為再也見不到玉姑娘了,而幸好叛亂這麼快就平息了。再次見到玉壠煙,她心裡是高興的。跟了玉壠煙這麼久,她很了解她的脾氣,她是她見過最內斂自持的一個女子,她也很少因為什麼事而情緒波動。如今看她食不下咽,睡不安寢的樣子她知道很可能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卻又不敢問,心裡為她擔心著。
剛交五更,天還沒有亮開,玉壠煙翻來覆去,終是沒有睡著。耳畔響起門閂划動的聲音,以為是琉璃便懶懶的沒有動,直到腳步聲響起,她才說,「琉璃,怎麼這麼早,幫我倒些茶來吧」,她閉著眼睛等著,不一會兒帳幔被輕輕揭開,一隻手伸進來,手裡托著一隻蓋碗兒。她伸手取過來,不經意間觸到「她「的手指,修長結實的,有薄薄的繭,詫異地轉眼,卻是雙男人的手,不由啊一聲驚坐起來了,頭一陣發暈,倚在枕上一陣急急地喘吸。
「怕什麼?是我」帳幔完全揭開,耶律重琰的臉出現在帳幔後,黑玉般的眼眸含著半分戲謔。她只穿著白色的薄薄的棉衫,一頭烏髮不似平時的一絲不亂,更顯得臉兒小小的,雙頰比先前更瘦削,顯出幾分別樣憔悴。
「二殿下……」看到他的目光時,她的臉微帶了薄暈,這種女兒未梳妝前的嬌態何曾讓誰見過?她將薄被拉了拉攏在自己身前,「我還以為是琉璃……」
他的神情微帶著薄怨,「琉璃會這麼早起來麼?昨晚是不是什麼都沒吃,覺也不曾睡?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才這麼急著趕過來……」
她眼睛亮了亮,急切地問,「有什麼消息嗎?」,他無耐地瞪了她一眼,坐在床邊,狹小的空間瞬間變得擁擠,手指揭開蓋碗,將茶湊近她的唇邊,「不是說口渴嗎,先喝了再說」,誰會想到倨傲不羈的煜王殿下會為一個女子端茶遞水,玉壠煙窘迫地伸出手,「我自己來」,手一伸出來被子就滑了下去。這種薄薄的棉衫只是女子就寢時才穿的衣物,是不能輕易被男子見到的,樣子普通而且極不正統,但穿在她身上卻顯得自然親切了一些,不似平日見到她時的矜持冷淡,他所幸伸手把她的被子都揭了扔在床角,「又不是沒穿衣服,蓋它做什麼」,她下意識地曲起了膝,嫩白的腳躲進寬大的褲腿里,原來下身也是同樣質地的寬鬆裙褲。她的手剛觸到茶杯就被他打開,手指居然被打的疼了,她輕輕吸了口氣,他就勢將茶放在她唇邊,「快點喝」,連口氣都是霸道的,她只得就著他的手將茶喝了,他唇角微啟,相對於霸道的語氣,笑得卻有點孩子氣。他剛放下茶碗,她就又問,「二殿下,那件事辦成了嗎?」她的語氣里隱著濃重的擔憂。
「昨天晚上我就找了幾個大臣面見皇兄,皇兄已經答應下來,溫廷言於今日午時在南安門前處斬,其餘人一律免除死罪,男子發配充軍,女子充為軍妓」
玉壠煙面色緩和了一些,「雖然死罪免了,但哥哥他只是一介儒生,只會行醫讀書,怎麼能去這麼遠的地方充軍?我絕不能讓他去的……」
「他已經不能去了」耶律重琰漫聲說道。她微怔,「為什麼?」
「他並不在丞相府內,昨天我已派人查過,人數已清點出來,並不曾見到韓譽的蹤跡」
「怎麼會呢」她怔怔的囁嚅道,「不在丞相府……那他去了哪兒?他現在在什麼地方?」說著她差一點從床上站起來,耶律重琰按住她的肩,感覺她的身子又在輕細地顫抖著,他用安撫的聲音說,「你先別急,這並不是什麼壞事,恰恰相反,不在丞相府反而證明他現在是安全的,他一定是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此事平息後就會和你聯繫」
她果然安定少許,卻還是問,「他現在真的平安嗎,真的會和我聯繫嗎?」
耶律重琰用力地點點頭,「我已經派下人去四處查找他的下落,一旦找到我會立刻來告訴你,不過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我保證一定會為你找到他,但在找到之前,你不能再這樣虐待自己,要像以前一樣照常吃飯睡覺,不能再瘦,最好比現在胖一點。第二,找到他之前或是之後,你都不能將這件事告訴皇兄,韓譽的嫌疑很大,如果動用羽林軍或者很快就會找到他,但那時他的命也難保了。這兩條能做到嗎?」
「嗯」她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一個人,「皇后……」
「已經被打入冷宮了」耶律重琰接口,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玉壠煙心頭一酸,眼前浮現出溫宛雍容華貴的身影,母儀天下,溫宛高傲的女子怎麼能夠容忍冷宮的淒涼寂寞?心裡又不禁為這個女子寒心,做了他七年的皇后,難道就沒留下一點感情,讓他對她冷情至此?
「她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她不禁感嘆。
「還有心情替別人操心」他諷刺。她低下頭,「皇后的人並不壞……」這樣說著,心裡又想起了在她身邊服侍的時候她對她的好,越來越覺得這個女子的可憐,父親將被處斬,可謂是家破人亡,連最小的妹妹溫湘都要去做軍妓……溫湘……那個潑辣無理,時時處處和她作對的溫湘……她抬起眼,「難道溫湘也要去做……軍妓?」那兩個字是很陌生的字眼,但她隱隱約約知道它的含義。成為軍妓的女子應該是最悲慘而難以承受的命運吧?那些血氣方剛,成千成萬的兵士,女人對他們來說是最原始的生理需求。女人到了那裡就如同進了野獸的洞穴,被成群餓得眼睛發綠的野獸包圍,會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聽說有些女子過不了一天就死去了,被草草地扔進山溝或拋屍大漠了事。她打了個寒顫,太殘忍了,她想不到他平和淡定的外表下累積了對這個野心跋扈的丞相如此深切的恨意,竟連他的女兒,僕從都不放過,只要讓她們為仆為婢就可以了,而他卻讓她們充為軍妓,這無疑是另一種形勢的死刑。
「當然」耶律重琰回答,「這是她應得的」他的口氣非常冷,冷的讓她心底又冒起了寒氣,轉頭看向他,她仿佛又看到那個紫衣少年手持弓箭射向人肉靶心,而長隨就是她從他手下救出來的無辜。她幾乎忘記了,小時候的耶律重琰就已經表現出了狠戾噬血的一面,難道是兄弟間稟性相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