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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起誓

2025-02-05 02:22:41 作者: 李歆.

  皇太極最終沒取代善的性命,甚至還把他受罰的十牛錄人口和薩哈廉受罰的兩牛錄人口一併歸還,大

  和碩貝勒的名號也繼續保留,只是略懲小戒的罰了銀兩馬匹充數。

  這場冷戰過程激烈兇險至極,最後卻是不了了之,代善平安無事。然而這場冷戰餘波卻未就此平息,

  莽古濟所屬的正藍旗受到嚴重打擊,就在三格格被降庶人的第八天,天聰九年十月初二深夜,莽古濟的同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胞兄弟,正藍旗旗主十貝勒德格類在家中猝死暴斃,他的死狀居然同三年前的莽古爾泰如出一轍。

  對於這種隱諱之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禮部承政薩哈廉照例發喪,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絲毫沒

  看出有任何的不妥。

  十月十三,清早起床,我瞥見暖閣窗下的炕桌上,用一塊瑪瑙紅玉蟠龍鎮紙壓著一張雪白的宣紙,走

  近一看,上頭用楷書龍飛鳳舞的寫著四個漢字——滿漢一家。

  我拿起紙張細細端詳,只覺得這筆墨力透紙背,磅礴之氣躍然紙上。

  正心有戚戚焉,忽見烏央喘吁吁的跑了進來,雙靨透著潮紅:「主……主子!快,快去翔鳳樓!」

  我詫異的瞅了她一眼:「做什麼?」

  烏央興奮道:「方才大汗在殿上宣旨,昭告天下,將女真族名改為『滿洲』,以後自稱為滿洲國汗…

  …」

  手一松,薄薄的紙張輕飄飄的落地,那樣的白底黑字清晰可辨。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

  滿洲……滿清……滿漢一家!

  「主子,您怎麼啦?中宮福晉她們都趕著往翔鳳樓去了。」

  「知道了。」我彎腰揀起那張紙箋,沉悶多日的心情豁然開朗,我含笑取了桌上的狼毫筆,蘸著半干

  的墨汁,在「滿漢一家」邊上的空白處工工整整的補了兩個字——大清。

  「哈哈!」我扔掉毛筆,開懷大笑,不顧烏央見鬼似的表情,攀住她的肩膀直到笑出了眼淚。

  滿洲——滿族!

  大清——清朝!

  終於要來臨了……我的皇太極,終於向著開國稱帝的目標邁出了歷史性的一步!

  他會成為大清開國第一帝!

  他會——名垂「清」史!

  天聰九年十一月,皇太極命額哲奉母蘇泰居孫島習爾哈。

  十二月初,諸位貝勒、大臣因做出決議,派遣文館巴克什希福、剛林、羅碩、禮部啟心郎祁充額四人

  為代表,向皇太極遞交奏摺,曰:「今察哈爾林丹之子額爾克孔果爾額哲及部眾悉數歸降,又獲歷代帝王

  爭奪之傳國玉璽,天助我國之象實可見矣。今請仰體天眷,早定尊號。」

  摺子遞上來當天,皇太極便明言拒絕,隨手將奏摺擱在翔鳳樓書房的桌子上。眾人以為這位滿洲國汗

  故伎重施,再現當年稱汗時的欲擒故縱之計,於是紛紛再次上奏懇請皇太極定號稱帝,皇太極仍是不允,

  眾人大惑不解。

  這一日趁著興致好,我帶著三格格、四格格、五格格、六格格、七格格並一大群乳母嬤嬤、宮女太監

  在翔鳳樓外的空地上堆雪人,打雪仗。

  正玩得不亦樂乎,忽然圍在身邊的奴才們自動閃開一條道,我眯眼望去,卻見薩哈廉正急匆匆的走了

  過來,我眼尖,一眼便辨出他夾在腋下的深色薄子乃是本奏摺。

  薩哈廉想不到我敢公然帶人出後宮到翔鳳樓外玩耍,愣了下,站在原地似乎在躊躇著到底該上前行禮

  ,還是該假裝未見。

  我「噗哧」一笑,不等他抉擇,先行招呼道:「薩哈廉貝勒若是來遞摺子的,還是請直接拿回去吧。

  」

  薩哈廉臉色蠟黃,神容憔悴,似乎身體抱恙,有病在身。

  他先是眉頭一皺,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我知他這是對我干涉朝政之事反感,於是也不以為意,喝令乳母嬤嬤們帶著各自的格格,先行回後宮

  去。

  「快過年了呀。」我懶洋洋的抬頭望天,天空碧藍透亮,幾縷白絲狀的雲彩橫跨整個皇宮上空,「薩

  哈廉貝勒真是公事繁忙啊。」

  薩哈廉眼眸一亮,似乎終於省悟到了什麼,乾涸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幾分親熱和討好來:「應當的

  ,為大汗分憂,乃我輩應盡的職責。」

  我淡淡一笑,他肯俯就接我的話茬,可見也是個聰明人。

  「這摺子……」他悶咳兩聲,順勢將摺子遞向我。

  我並未伸手去接,反而側身避過,半真半假的笑道:「朝政之事,我可不懂。」裝出一副天真的單純

  樣,反問他,「倒要請教貝勒爺,這摺子都是什麼人遞的呀?我見大汗每每把這樣的摺子丟在書案上,都

  累了厚厚一摞了,可也沒見他瞧過一眼……」

  「這是我們滿洲貝勒、大臣請求大汗建國稱帝的摺子。」

  「唷,大汗已經是大金國汗了,還用再建什麼國呢?」我咯咯嬌笑,薩哈廉被我笑得一頭霧水,困惑

  的看著我。

  我伸出右手食指輕輕的點在他的那本奏摺封皮上,一面點一面狀似無心的笑說:「大汗早已是一國之

  君了,再換湯不換藥的弄個滿洲國有什麼意思……」我見薩哈廉神情一凜,原本黯然的眼眸中透出奇異的

  神采,便繼續往下說道,「而且人言可畏,誰又知道這些上摺子的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薩哈廉恍然。

  我抿嘴一笑:「不打攪貝勒爺辦事了,公務要緊。」

  「啊,是……是。」薩哈廉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甩袖「啪」地打千兒,恭恭敬敬的說,「恭送福

  晉。」

  我不再囉嗦,心滿意足的轉身踏上翔鳳樓的台階。

  翌日,薩哈廉再次遣派希福等四人向皇太極上報奏摺,稱:「請諸貝勒發誓各修其身,汗當受尊號。

  

  玉璽既得,各部皆服,此誠天意。不知天眷,拒受尊號,恐反為上天見責。」

  皇太極不動聲色的收下了摺子,這一次卻沒有當面表示拒絕。

  緊接著漢臣鮑承先、寧完我、范文程、羅繡錦、梁正大、齊國儒、楊方興等也同上奏摺,表明心跡,

  希望皇太極順天意,合人心,受尊號,定國政。

  滿族與漢族的問題都解決了,接下來就還剩個蒙古。

  轉眼已近年底,薩哈廉左右奔波終於病臥床榻,無法再下地走動。然而在他的提點下,諸貝勒紛紛開

  始忙著上摺子寫各自的誓詞,以表忠心不二。

  十二月廿六,就在大家忙著上誓言的時候,莽古濟的家奴冷僧機告發莽古爾泰、德格類在生前與莽古

  濟等人結黨謀逆。

  而後皇太極下令徹查,果然在莽古爾泰家中搜出十幾塊刻有「金國皇帝之印」的信牌。莽古濟的丈夫

  瑣諾木杜棱見勢不妙,主動自首,轉「污點證人」,為冷僧機的告發提供旁證,供稱曾與莽古濟一起對莽

  古爾泰發誓,明里效忠大汗,而背地裡實則襄助莽古爾泰。

  人證物證一應俱全,不由人不信。

  舉國譁然。

  滿朝文武明知莽古爾泰和德格類均已暴斃,如今的證據不過是「死無對證」,卻都不敢站出來吭一句

  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富察氏袞代的那些個子孫們被一股腦的一網打盡,想必他們心中亦有兔死狐悲的心悸

  與害怕。

  以皇太極的城府與心計,想要借題發揮,弄死一兩個人,實在是太輕而易舉了。

  而選在眾人正準備發誓的當口來這麼一下,更是起到了殺雞儆猴的效果。

  眾人皆是誠惶誠恐的寫下最為誠懇的誓言,不敢再馬虎造次。

  若說以前我對皇太極是又憐又愛,到如今也不知打什麼時候起,憐惜之情漸漸的已轉變為敬畏之心。

  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深深體會出清太宗的可怕來。

  如果……如果不是因為我,代善會是如何?

  代善的命運只怕會比莽古濟等人的下場更慘!

  莽古濟謀逆罪名很快就定了下來,這位驕橫任性的三格格最終頂著一個庶人的名分走上了不歸之路。

  同時被處死的還有莽古爾泰的三個兒子、富察氏袞代與前夫所生之子,也就是莽古濟的同母異父的兄

  長昂阿拉、袞代與努爾哈赤所生的十六子費揚古,以及正藍旗將士一千餘人。

  血雨腥風瀰漫在盛京城上空,這是一場自大金建國以來最為殘酷的政治傾軋,也是皇太極在登上帝王

  之位前,為徹底掃清道路所施行的必然手段。

  正藍旗的兵權由此正式收入皇太極手中。

  十二月廿八,皇太極看罷那些誓詞後下旨說道:「大貝勒年邁,可免誓。薩哈廉誓詞暫存,待其病癒

  ,再盟其誓。其餘諸貝勒,不必寫什麼從前『並無悖逆事』等語句,只管寫『從今以後,存心忠信,勉圖

  職業,遇有大政大議,勿謀於閒散官員及微賤小人』,就以此言為誓即可。若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不

  顧國家,必遭天譴。莽古爾泰、德格類等邪逆者,天已誅之,可為明鑑。諸貝勒假若陽奉陰違,懷有異心

  ,亦必有遭譴之時!」

  代善執意不肯免誓,於是這日午時眾人齊聚,燃香盟誓。

  我悄悄的躲在不遠處窺視,只見白茫茫的雪地里跪倒一片臣子。

  代善跪在當前,率先對天盟誓:「代善誓告天地,自今以後,若不克守忠貞,殫心竭力,而言與行違

  ,又或如莽古爾泰、德格類,謀逆作亂,則天地譴之,令代善不得善終。若國中子弟,或如莽古爾泰、德

  格類,謀為不軌,代善聞知,不告大汗,亦令代善不得善終。凡與大汗謀議機密重事,若出而告於妻妾旁

  人,亦天地譴之,令代善不得善終……代善必當竭盡其力,效忠於上!」

  他的誓言淡淡飄散在冰冷的空氣里,那張蒼白憔悴的臉上,刻著歲月滄桑的無奈與悲哀。他的眼神空

  洞而又迷茫,已經再難尋到那絲清澈澄淨的痕跡。一直存在於我記憶中的那個淡然清潤的少年似乎已經悄

  然逝去,眼前剩下的,只是一具沒了靈魂的軀殼。

  淚濕衣襟,點點都是心痛。

  負他太多,累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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