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奎木狼

  「齊天大聖」這四個字落入孫悟空的耳中，令他那雙火眼中的笑意瞬間冰凍，少年般純真燦爛的臉龐，也頃刻間被藏匿而起，似一尾好不容易露出水面的小魚兒，攸地沉到了冰冷而陰暗的湖底。

  雖然同樣是一雙火眼金眸，但此刻這雙火眼裡所閃耀的眸光，卻只有深沉。

  這雙燃燒著火焰卻深沉下去的眼睛，定定地望著眼前出現的人。

  鵲尾冠，玉羅褶，廣袖迎風顯威儀。五色鸞錦系腰間，白底烏靴腳下蹬。這堂堂的相貌，無論是誰都會叫一聲「好」，贊一聲「俊」。

  他正是寶象國萬眾敬仰的護國將軍——黃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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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然，便是再有護國之力的凡人，也絕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抵得住孫悟空襲擊而來的棒子。可眼前的這個黃袍不僅這樣做了，而且還做得這般理所當然而又毫不費力，令孫悟空的金箍棒無法再前進半分。

  「你應該知道，這世上早就沒有了齊天大聖。那些妖歷經了五百年，還是一樣沒有開竅。他們那麼蠢，難怪會被東天奴役追殺。」孫悟空冷哼。

  「那你又如何？你歷經五百年，一直被西天耍得團團直轉。一千年前，你丟了你的過去，丟了你的花果山，丟了你齊天大聖的威榮；五百年前，你丟了你的  一顆妖心……」黃袍說著，緩緩地湊近了孫悟空，在他的耳畔冷冷地道，「現在又過了五百年，猴子，你還有什麼可以丟？」

  「吼！」

  孫悟空陡然間發狂，他大聲地咆哮，猛地架開那柄長刀，緊接著掄起金箍棒橫空襲來。

  「錚！」

  長刀再次架住金箍棒，火光四濺之間，兩雙閃耀著華彩的眼冷冷相望。

  一雙，似燃燒著火焰熾烈狂傲。

  一雙，則如深邃大海，深不可測。

  可以從那火眼裡看到久別重逢的欣喜，但卻無法從深如大海的眼中看到半點情愫。

  這雙眼睛的主人黃袍看著孫悟空時的表情像看著初次在面前路過的陌生人，恰如孫悟空 本身也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地方，以陌生人的身份與他相見。

  而事實，又果真如此嗎？

  「你問俺老孫有何可丟……嘿嘿，」孫悟空突然間嘿嘿地笑了起來，「那你呢？俺老孫已然丟無可丟，可你……還剩下最後一樣，是你無論如何也不敢丟的吧，奎木狼？」

  奎木狼。

  有多久……不曾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了？

  久到，自己都已經忘記了，自己原來的名字是「奎木狼」……

  「不要……叫我這個名字，不要叫！」方才還冷靜的奎木狼突然間大發雷霆，他提起長刀便是一掄。

  一道蒼勁的刀風向孫悟空劈來，孫悟空哈哈一笑，迅速地閃身躲過，卻終是因為遲了半分，身側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頓時從傷口中湧出，染紅了他破破爛爛的圍襖。

  「嘿嘿，看起來忘不了過去的，不僅是俺老孫一個。」孫悟空絲毫不以自己的傷勢為意，他身形一晃，突然間不見了蹤影。

  奎木狼的臉色頓時在看到隱匿了身形的孫悟空後大變，他猛地轉回身，想要出手阻止，卻已然太遲了。

  孫悟空已然來到了他的背後，但目標，卻並非是他，而是一直被奎木狼擋在身後的「女鬼」。

  「再會嘍。」孫悟空說著，手中的金箍棒對準「女鬼」，未聽得他下什麼指令，「女鬼」突然猛地飛起，重重地撞上一個巨大的石柱之上。

  「轟！」

  整個大殿都發出了的聲響，仿佛連地面都晃上了三晃。面「女鬼」亦深深地陷入柱子裡，還不待她自己掙扎而出，那柱子，便轟然坍塌。石塊紛紛掉落地面而引起的悶聲之響不絕於耳，宮殿裡再次瀰漫上滾滾的黑煙。

  「女鬼」緩緩地、滑落在地上。

  這一次，她的嘴巴和眼睛裡真的流出了血，甚至張口便吐出了大口的鮮血。她喘息著，此時此刻的她，倒沒有了令百姓畏懼和憎惡的可怕力量。相反，卻給人以一種悽厲而悲傷的感覺。

  但孫悟空卻不依不饒，再次縱身衝上， 金箍棒狠狠砸下。

  我這是……要死了嗎……

  「女鬼」在這一瞬間好似忘記了所有的傷害，以及所有的被傷害，她怔怔地望著孫悟空劈下的金箍棒，竟是連呼吸都忘了。

  如果這一棒砸下來，我恐怕……就這樣死了……也說不定吧……

  「破！」

  憤怒的厲喝聲響起，卻是奎木狼的長刀虎虎生威，舞成一道寒光屏障，每一刀都砍在金箍棒上，鏗鏘之聲不絕於耳，竟震得孫悟空雙臂發麻，整個人都下意識地向後退去。

  而奎木狼卻步步緊逼，直將孫悟空逼得後退至宮殿的牆角。

  「快走。」奎木狼沒有回頭，他低沉而冰冷的聲音，卻讓那跌倒在地的「女鬼」怔在了那裡。

  她血紅的眼睛裡閃耀著的，是難以置信的光芒，夾著欣喜若狂的激動，還有終於見到所愛之人的痴迷，甚至……有著從五百年開始到現在才得以相認的……悲傷。

  「女鬼」怔怔地坐在那裡，望著身姿俊美非常 的黃袍與孫悟空交戰在一處，血紅的眼睛裡竟有數道光芒在涌動。

  奎木狼雖未回頭，但卻從「女鬼」安靜的狀態里感覺到了焦急。

  從來都是如此，當你為了成全關心的人而拼命地努力的人，忐忑、不安、驚恐、害怕等種種種種情愫都會頓湧上來，支配你、主宰你，嘲笑你的不安。

  而你能夠做到的，或許只有怒吼。

  吼這世界不肯聽自己勸告的那個人。

  「我叫你快走！」奎木狼怒氣沖沖地轉頭，向「女鬼」厲喝。

  來不及看「女鬼」的表情，也完全顧不上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孫悟空的金箍棒已經近在咫尺，奎木狼立刻高舉起寶刀相迎。

  誰知，孫悟空這一招，竟是虛的。

  就在金箍棒跟寶刀即將相撞的剎那，孫悟空突然收回金箍棒，整個人壓低身子，從奎木狼的身邊猛地穿過去。

  緊接著，金箍棒狠狠地砸向了「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