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猴戲

  「敖榮？」

  「小四？」

  「餵。」

  一聲聲呼喚，一聲高過一聲，可敖榮卻還沉浸在那場可怕的噩夢之中，醒不過來。

  「小四，你傻了嗎？」敖烈說著，將他修長的手緩緩地伸向敖榮。

  

  「死了！」敖榮突然發出了尖厲的叫聲，令敖烈不由得怔在了那裡。

  「死了，全都死了……」敖榮喃喃地道，「像雨一樣，一條一條……全都……」

  他的牙齒在打顫，蛇身瑟瑟發抖，他的瞳孔越縮越小，越縮越細，最後直至變成一條細細的直線。

  像那場死亡之雨。

  龍之祭。

  「小四！小四！」雖然一直沒少蹂躪自己的這個弟弟，但看到此時此刻敖榮的樣子，敖烈也感覺到了異樣和不安。原本想要捏下去的手指，也慢慢地落了下去。

  「死了……」敖榮慢慢地轉過頭，望向了敖烈。

  五百年了，敖烈第一次看到敖榮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像幾百年前，父王西海龍王敖閏帶著又瘦又小的敖榮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所流露出來的、那樣的一種表情。

  已經過去幾百年了，敖烈早就已經記不清。可那時候敖榮小小的樣子，那種戰戰兢兢而又驚慌失措的樣子，和他那時臉上的表情，卻還鮮明如初。那麼清晰，那麼真實，好像他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間，就在昨天。

  那是……那麼迷茫，那麼孤獨，那麼害怕和那麼無助的表情。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小心翼翼而又驚恐無依的表情……

  雖然已經時隔了幾百年，但……卻還是讓敖烈胸口的某一處感覺到那麼的……疼。

  疼……嗎……

  敖烈微微地皺起了眉，這種感覺……早已經陌生至極的感覺，竟是這樣輕而易舉地就被他想起來了嗎？

  「他們都死了……「敖榮還在抖，他碧綠的眼睛裡，慢慢地溢滿了淚光。

  「你說清楚，敖榮，誰死了？」敖榮的樣子，讓豬八戒有些懵，他莫名其妙地問。

  「反正就是死了！死了！好多好多，一個接一個地掉下來！掉下來！」敖榮急切地說著，他越說越快，越說越快，好像嘴巴已經不像是他自己的。他的舌頭，也在不停地、疾速地顫抖。

  他的眼淚，也隨著他的顫抖往下掉。可是他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在不停地說，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大聲地說：「從雲里，從閃電里，之前還都好好的，就這麼死了，就這麼掉下去了。掉下去……咳！」

  敖榮說得太急，以至於一口氣嗆在他的喉嚨里，讓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嘔！嘔！」之前嘔出頭髮的難受之感再次襲來，敖榮的眼淚愈掉愈多，他幾乎快要把自己的蛇膽嘔出來了。

  一隻手，突然就這麼出現在敖榮的背後，輕輕地扶住了他。

  溫暖的手。

  帶著強大的力量，更帶著關懷與親切。

  這、這是……

  敖榮渾身震了一震，他緩緩地轉過頭，看到扶住自己的，正是敖烈。

  敖……烈……

  敖榮錯愕地怔在了那裡。

  「娘娘腔你……既然是真心想扶本太子，為什麼還要用手帕隔著？」敖榮憤怒地大吼。

  沒錯，這會的敖烈雖然伸手扶住了敖榮，但卻隔著一條手帕。而且，他臉上浮現出的嫌棄，和已經遠遠地跟敖榮拉開距離的向後仰的動作，無一不在說明著敖烈對於接近敖榮，內心是拒絕的。

  「給本太子滾！」敖榮憤怒地吼著，轉頭一扭一扭地奔向殿外。

  「男子大丈夫，何必計較這些細節？」敖烈將手帕輕輕一甩，那手帕，頓時化成一團水汽，氤氳成數道色彩華麗的彩虹。

  「轟！」

  正當敖榮義憤填膺、大義凜然而又毅然決然地走到宮殿門口之際，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便直衝而來，竟將整個宮殿大門都轟了個粉碎。可憐敖榮這小不丁點兒的個頭，整個被掀得飛起來，連同碎石與塵土一併飛進宮殿之中。

  我我我我我……我不活了！

  想要裝個牛13，也能被轟飛，這叫敖榮的臉往哪擱？

  敖榮滿心絕望地閉上眼睛，只等著掉落在地，被石塊砸死，或者被摔成一灘泥。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一樣軟綿綿的東西，卻穩穩地接住了他。

  這……這是……

  敖榮錯愕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敖烈那被颶風掀起的銀色長髮，和他冷靜而俊美的面容。

  而剛才接住自己的……正是敖烈的長袖……

  「你就不能用手接住本太子嗎？本太子可是你的皇弟，皇弟！」敖榮快要吐血了，這麼緊急的情況下都要墊著袖子才肯接住自己，敖烈這個混帳東西，真不愧是全三界第一號娘娘腔！

  「噓。」敖烈連看都沒有看敖榮，他沉靜的臉上浮現出帶著笑意的表情，幽藍的眼睛望向殿外。

  「是時候去看好戲了。」敖烈微笑道。

  「是啊，小敖榮。大師兄可是難得唱這樣的一齣戲，不好好看，可是可惜了。」豬八戒笑呵呵地，扛起了他的九齒釘耙。

  他他他，他竟然叫自己「小敖榮」？我的天哪，敖榮的蛇身上都要起雞皮疙瘩了！豬八戒這是轉性了，還是變性了，居然心情好成這樣？

  「走。」沙悟淨說著，大步走向殿外。他的眼角眉梢，也寫滿了笑意。

  宮、宮殿都被砸成這樣，連小唐玄奘也失蹤了，可是他們竟然都在笑？

  瘋了，真是瘋了！

  還說什麼孫猴子要演戲，猴子能演什麼戲？

  猴戲？

  敖榮覺得自己的這顆心都要操碎了，累得他整個癱倒在了敖烈的手臂之中。

  「坐好了，小四。」

  敖烈用他低沉卻悅耳的聲音說著，手臂輕輕一彎，便將敖榮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肩、肩膀？

  娘娘腔竟然……讓自己待在他的肩膀上？

  敖榮抬眼，望著近在咫尺的、敖烈的側臉。

  他有多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地凝望這張臉了？記憶里，還是在七百多年前，他剛剛被父王帶到西海，託付給敖烈的時候，他常常都會走在敖烈的身邊，從這個角度仰望他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