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恨意

  「梆！」

  孫悟空既沒有躲，也沒有讓，而是站在那裡，任由那道勁風行近，緊接著，便有一個東西，重重地打在了孫悟空的背上，發出「梆」的一聲響。

  

  那樣東西，就這樣掉在地上，軲轆了兩下，靜止不動。

  孫悟空微微側過頭，垂下火眼，看到那竟是一個短粗的木棍，木棍上還鑲著鐵製的「狼牙」，其鋒利程度非同一班。

  想來，扔這樣東西的人，是恨極了、怒極了，方下這樣的狠手。而下手之時，他也必定是報著想要看到最狠結果的打算。

  可惜，讓他的希望落了空。

  燃燒著烈火的眼緩緩地抬起，孫悟空望向了向自己出手的人。

  那個人，正在發抖。

  發抖的是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他生得十分瘦弱，身體、四肢都纖弱得好像被劈成了數股的細竹。而他的腦袋又十分的大，架在瘦弱的肩膀上，搖搖欲墜，讓人禁不住擔心他的腦袋不知什麼時候會掉下去。為了支撐這個腦袋，他的全力都在發力，以至於身子都被壓彎了，好似一顆頂著大頭的豆芽菜。

  他穿著一件縫著補丁的靛藍色的綢緞長袍，因為袍子太肥，以至於要被腰上的粗布腰帶緊緊地勒著，才不至於從他的身上掉下去。

  這少年就這麼死死地盯著孫悟空，年少的眼睛裡寫著滿滿的恨。

  如若噙血的恨。

  「呼！」

  少年的眼睛一花，只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呼嘯著直撲向自己。那股力量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強大，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帶著足以輾壓一切的氣場，仿佛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就可以將他壓扁揉碎，拍成世上最為幼小的粉塵隨風而逝。

  這股力量，讓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那道勁風，卻突然停了。

  一切都安靜了下去，空氣里壓抑的氛圍卻久久不散。少年緩緩睜開眼，眼前，是一個閃耀著寒光的鐵棒，鐵棒上雕刻著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華美的雲紋圖騰，雖然是棒子靜止的，但棒子上所蘊含的強大力量卻驚得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口口聲聲說想要救人，但扔出來的棒子卻儘是殺意。哼，小東西，藏不起自己的殺意，就別偽裝慈悲。」孫悟空的唇角斜斜地上揚成一抹嘲諷的弧度，冷笑道。

  「你……你……」少年有心想要反駁，但是，這股擠壓著每一絲空氣的強大力量卻讓他渾身都瑟瑟發抖，嘴巴張了幾番，卻連話也說不出來。

  這股力量……這隻猴子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力量，到底是怎麼回事？

  少年怔怔地瞪著孫悟空，冷汗一滴滴地從額頭滑落。

  「大師兄，莫要嚇著孩子。」豬八戒笑呵呵地走過來，推開了孫悟空的金箍棒，然後拍了拍沙悟淨，道，「沙師弟，你去安慰一下這孩子。」

  沙悟淨依言上前一步，在少年的面前蹲下身來。他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血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這少年。

  少年亦滿面驚恐地看著沙悟淨，跟方才那隻猴子比起來，眼前的紅髮男人真的好似大力魔王一般，滿面兇相。這惡狠狠的眼神和表情，像是恨不能把自己生吞活剝一般，真是……好生的可怕……

  「你……」

  沙悟淨終於憋出了一個字，卻唬得少年「哇呀」一聲連續向後爬了數步，嚇得全身都哆嗦了。

  「咦？」沙悟淨倒是被這少年弄得一怔，兇狠的臉上儘是懵懂。

  「你是有多蠢！」敖榮跳起來，狠狠地抽了豬八戒的腦袋一下，「沙悟淨八棍子也打不出個屁，就算放了，也只能響個半聲。你派他去是想安慰人，還是想殺人？你這豬頭，是想把那孩子嚇死嗎？」

  「啊，忘記了。老沙現在說不太利索話了。」豬八戒拍了拍腦袋，然後對沙悟淨道，「老沙，你來扶著敖烈，我來問問看。」

  沙悟淨點頭，重新站起身扶住了敖烈。豬八戒這才彎下身來，笑眯眯地望著少年，道：「小施主，我們，是前往西天去的和尚。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穿著紅色袈裟的小和尚呀？」

  少年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瞧著豬八戒，突然，他自背後掏出一根棍子，狠狠地敲向豬八戒。

  豬八戒猝不及防，被狠敲了一記，當即便捂著腦袋，「哎喲」叫出了聲。

  少年得了手，拔腿就要跑，卻突然被一隻手扼住脖子，高高地舉了起來。

  「唔！唔！」

  少年想要呼救，卻怎奈脖子被緊緊地扼住，讓他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的腳，已經離地兩尺，任憑他如何蹬腿掙扎，也無濟於事。

  「老爺！猴老爺饒命啊！」先前被孫悟空揪住的年輕男子見狀，立刻跪倒在地求饒。

  「猴老爺饒了他吧！」其他被孫悟空從地底震出來的人，也都紛紛跪下來，向孫悟空求饒。

  「不是說……你們要救人嗎？」孫悟空冷冷地說著，轉回頭來，望向跪倒在地的人們，「可你們……為何要跪？你們到底在跪什麼？」

  跪……什麼？

  所有人，都怔住了。

  敖榮蜿蜒著爬上豬八戒的肩膀，環視著這些人。

  這些人，他們穿著各異，但基本都是粗布衣裳，可以看得出，他們都是普通的百姓。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惶然與驚恐，他們的神情略有些疲憊，目光亦有些渙散，那是長期生活在不安與之中的人才有表情與狀態。

  到底是什麼讓這些人有了這樣的一張臉？

  「你們……」敖榮才剛剛開口想要詢問，一個突然響起的聲音便打斷了他：「你們的人中了毒，想要解毒，就放了冬至。」

  這聲音深厚有力，帶著足以穿透鋼鐵的力量，格外堅定沉穩。

  那是征戰沙場的將軍的沙啞，是看看慣了人間生死的兵士的蒼涼，是經歷了生離死別的旅人的空靈，而絕非是普通百姓或是平頭小民所能具有的。

  而在孫悟空聽來，這聲音……似乎多了幾分的熟悉。

  他慢慢地轉過頭，向那聲音的來源之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