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吧！

  隔著冰冷的海水，敖榮睜開了眼睛。眼前，是滿面凶光的孫悟空，和另外凶神惡煞的三個傢伙。看他們的眼神，好像恨不能把敖榮活生生地吞下去才算罷休。

  「你剛才看到了什麼，快說。不然……」孫悟空黑著臉伸出他毛茸茸的手，用力地攥緊。

  他的關節發出一陣「咯吱」聲響，聽得敖榮一陣毛骨悚然。

  「呃……呃……啊……」

  敖榮張大了嘴巴，卻只發出一陣詭異的「呃啊」聲響。

  「該死！」孫悟空本就沒有耐性，見敖榮這個樣子，他立刻大手一伸，捏住敖榮的腦袋就將他拎了起來。

  「俺老孫讓你裝神弄鬼！」說著，他手指用力，便要將敖榮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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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嘎！」敖榮深知孫悟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嚇得拼命大叫，可不管他怎麼叫、怎麼喊，發出來的都是一陣嗚咽。

  「等一下，大師兄，」豬八戒看出了敖榮的詭異之處，他伸手攔住了孫悟空，道，「恐怕，敖榮不是在裝神弄鬼，而是被鬼『弄』了。」

  被鬼「弄」了？

  經豬八戒的提醒，敖烈亦感覺到了異樣，他盯住敖榮瞧了又瞧，然後捉住敖榮的尾巴，將他倒提著，用力地甩了一甩。

  「唔，唔，咳！」敖榮用力地嘔了幾嘔，終是張口，吐出了一大團毛茸茸的東西。

  「髒……真是髒死了，髒死了！」敖烈見狀，立刻像丟掉燙手山芋一般地，敖榮丟在了地上。

  「咳，咳！」敖榮這麼一震，又嘔出了兩團。

  「這是……頭髮嗎？」豬八戒的大耳朵撲扇了兩下，他盯著這幾團東西瞧了又瞧。見這些東西黑漆漆、毛茸茸，像是無數頭髮就這樣被隨意地揉成一團，塞進敖榮喉嚨里似的。

  可是……方才從敖榮尖叫到撞暈，才不過眨眼的工夫，如何就被塞進了這麼多團的頭髮？

  況且，會是誰有這麼低俗的惡趣味，往敖榮的嘴巴里塞頭髮？

  「嘔，嘔，咳！」

  就在豬八戒疑惑的當兒，敖榮又咳出了兩團頭髮。

  「一。」

  沙悟淨用他的月牙鏟指著這些頭髮開始數：「二，三，四，五。」

  數完之後，又用月牙鏟指著孫悟空和眾人：「一，二，三，四，五。」

  五團頭髮，五個人。

  這難道……是一個巧合？

  豬八戒的眉頭皺了一皺，他狐疑地看了看這些頭髮，然後用九齒釘耙戳 了一戳。

  凝聚著九天銀河華光的九齒釘耙才剛剛碰觸到這團頭髮，頭髮便像突然活過琮一般，根根竄起，如蛇似獸，尖嘯著撲向豬八戒。

  「小心！」豬八戒驚叫著，迅速後退。而就在他驚叫出聲的剎那，那些聚成一團的頭髮全部竄起來，撲向了眾人。

  天色更暗了。

  ***

  渴，好渴。

  一心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昏暗，還尚未能立刻適應眼前黑暗的一心只看到了在自己的面前，擺著一碗艷紅艷紅的水。

  「啊，謝謝！」

  一心歡喜地伸出雙手，將這碗水接了過來。

  「你不害怕嗎？」

  身畔，突然響起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這昏暗而陌生的空間裡，是那麼的突兀和陰森。

  「這有什麼好怕？」一心道，「我師父曾經說過，佛法，不過就是人渴了，面前有一碗水。如今貧僧渴了，面前就正好有了一碗水，豈不是幸事？何來怕之一說？」

  「你這個蠢和尚，」那聲音開始尖銳起來，「這不是水，是血！人的血！」

  「血？」一心歪著腦袋瞧了瞧碗裡鮮紅的液體，璨然一笑，「說謊可是不好的哦，這不是血，是石榴汁。」

  即使是在這樣陰暗的空間裡，這張臉上的笑容也仍似明月般散發皎潔清輝，明亮得刺眼。

  然而這笑容最終卻還是滯了一滯。

  一心想起了那個人，想起了那一天，想起了那件事。

  「師父，你流血了！」

  那時候，一心看到了師父法明銀白的鬍鬚上沾著的鮮血，他驚叫著，伸出小手要替法明擦嘴。法明卻捉住一心的小手，道：「那不是血，是石榴汁，你想不想喝？」

  「想！」一心眼睛亮亮地道。

  「藏在這裡，直到我來找你，贏了給你喝石榴汁，動一步，就算你輸。」法明讓一心坐在一株空心大樹里，然後捂著胸口一步步後退著離開。

  他是多麼愚蠢，竟然真的相信師父嘴邊流下來的不是鮮血，而是石榴汁。他甚至以為一步步倒著後退離開的師父，是在跟自己玩遊戲。卻不知道，這是師父為了保護自己，而被謀害的過程。他更不知道，金山寺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不是師兄們背著自己做的法事，而是師兄們為了救自己，而被東天所殺的慘烈一幕。

  他什麼都不知道，卻一直活到現在。

  端著石榴汁的手，開始微微地顫抖，一心眼中璨然的笑意，也開始被淚光所攪碎成無數閃耀的流光。

  見一心不再說話，那聲音開始興奮起來。

  「怎麼樣，你快要被嚇死了吧？告訴你，此處可絕非太平之地，識相的，趕緊逃到寶象國，否則你將死無葬身之……哇，你幹什麼？」

  一心已經端起那碗血紅的水，一口喝了下去。

  明明只是喝掉碗裡的東西而已，可是他的表情卻那麼認真。放下碗，他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一片黑暗，由衷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謝什麼嘛，真是，不過是一碗石榴……」那聲音不好意思地乾笑著，才說了幾句，便像突然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般，怒氣沖沖地吼道，「你是傻瓜嗎？這個時候你謝什麼謝？難道不是應該害怕得哭鼻子嗎？」

  「能在這樣的時候喝到石榴汁，真好。」一心俊秀的唇微微地揚著，端著碗的手，緊了又緊。

  百轉千回，他走在西遊的這條路上，歷經了多少血淚悲歡，經過了多少迷茫掙扎？！

  都道是，不忘初心，可若不是在這裡喝到這碗石榴汁，他的初心，還能記得起來嗎？

  師父……你在西天……也不會忘了等一心吧？

  一心在心裡輕輕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