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盅惑

  說著，女子走到豬八戒身邊，用他嫵媚的眼望著豬八戒，道：「現在，只要你願意，就可以留下來，在他的身邊，共度一生。你意下如何？」

  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共度一生。

  豬八戒的手，慢慢地攥緊了他的九齒釘耙。

  以女人之身，留在他的身邊。在這個世界，他不是他的兄長，不是那個執掌天經地緯、日、月、星、辰、四時氣候的萬象宗師，不是三界之中最為尊貴的王者，能呼風喚雨，役使鬼神的偉大上古神明。而自己也不是他的幼弟，不是天上三十萬水軍元帥，亦不是拖著肥胖豬身的胖和尚豬八戒。從此天與地，再沒有了可以阻止他與他在一起的理由。

  只要他說，他願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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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位大王……」

  說話的，是兩個老者之中較年長的一位，名喚陳澄。陳澄戰戰兢兢地看著沙悟淨，見他突然抬眼朝著自己瞪過來，不免嚇得一哆嗦。

  「僧。」沙悟淨簡短地說了一個字。

  旁邊躬身站著的另一個年輕一些的老者陳清見狀，立刻點頭：「是是是，大師父，這位大師父，您怎麼路過這裡？這是要到哪去？」

  沙悟淨張了張嘴巴，有心想把自己是如何被五莊觀蒙蔽，一腳邁到這裡的始末講述一遍，卻怎奈話都堵在嗓子眼，半句說不出。他終是惱火地拍了一下桌子，指著在坐桌邊的小女孩和小男孩道：「哭？」

  陳澄和陳清怔了半晌，方意識到沙悟淨指的是這兩個孩子在哭什麼？當即相互看了一看，見二人都遲疑著不敢說話，沙悟淨霍然起身，一雙血色的眼睛猛地瞪得大了。

  「哇！」

  「啊啊啊啊啊！」

  那對孩子被嚇了一跳，咧開嘴巴「哇」地大哭出聲。陳澄和陳清更是嚇得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王，不，大師父啊！不是我們不說，是不敢說啊，」陳澄一邊哭，一邊道：「您是不知道，這個小村莊，名喚陳家莊，九年前，一個自稱『靈感大王』的妖怪突然攜著香風來到這裡，將陳家莊方圓百里之內，均劃為他的領地。這位起初，靈感大王稱聲他可以保佑陳家莊風調雨順，戶戶平安，但每年陳家莊的家家戶戶，都要為他辦一次祭賽。他祭賽的祭品……是一個童男和一個童女呀！我們哪裡捨得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妖怪的嘴裡？自然是結眾反抗，可是我們這些凡人又哪裡是妖怪的對手？這陳家莊前去討伐他的壯丁差不多被他殺死了大半，他還一怒之下降下千里冰霜，讓莊稼秧苗凍死了大片。然後又使河水暴漲，大興風浪，令漁船不能打漁，讓我們就算是想跑，也跑不出這個陳家莊，只能一年一年送上兒女，任他果腹啊！」

  陳澄越說越悲，陳清在旁聽著，更是悲從心生，二人一起抱頭痛哭。

  沙悟淨揚起他的月牙鏟，猛地劈向桌子。

  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桌子就這樣碎成了兩半。

  「我去。」

  沙悟淨道。

  「你……你去？」陳澄和陳清再次對望，許久，方試探性地問道：「大師的意思是，你要去找靈感大王？」

  沙悟淨點頭。

  「不要啊，大師！」陳澄立刻向沙悟淨重重地磕了個頭，「你可千萬別去，那靈感大王本領高強，殺人不眨眼睛。我們陳家莊上百個壯丁，都被他一招之下打死幾十。你如此貿然前去，豈不是送死？況且，他哪裡那麼好惹，若是他動了怒，我們陳家莊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是呀，求大師三思。」陳清亦跪倒在地，向沙悟淨 乞求。

  你們……

  沙悟淨冷眼看著這對兄弟，又看著那對幼小的姐弟兩個。他們雖是是堂親，卻同樣有著血脈親情，他們的眼睛是那樣的清澄，寫滿了對這個世界的信任，和對未知的一切的忐忑。他們還小，憑什麼要因為妖魔的一己之私和大人們的怯懦，而失去他們寶貴的生命？！

  然而……

  這些本應保護孩子們的大人……他們身為凡人，他們又拿什麼來與妖魔對抗？

  沙悟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迅速地轉動身體，才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變成了小女孩的模樣。而他手中的月牙鏟，則化為了小男孩的樣子。

  「如何？」沙悟淨問。

  陳澄、陳清和兩個孩子見到這一幕，無不目瞪口呆，怔在那裡，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沙悟淨前往靈感大王廟的時候，陳家莊的男女老幼全都跑來送行。陳澄陳清兩兄弟更是感激零涕，一個勁地感激沙悟淨的救命之恩，並允諾一定要為沙悟淨立牌位天天供奉，找和尚日日念經。他們全都把沙悟淨當成替孩子們送死的傻蛋，卻全然沒有一個人認為他會把那個靈感大王拍扁壓碎虐成渣。

  眾生真是愚鈍，他們為自己逃過了一劫而感激零涕，歡呼雀躍，卻全然不知一場劫難之後跟著的，是另一場劫難。若病根不除，劫難就永遠不會停止。

  「可你做這些，為的，又是什麼？」

  提問的，是站在沙悟淨面前的靈感大王。與想像中凶神惡煞的面容不同，眼前的靈感大王身著黃金軟甲燦如驕陽，五色霞光自他的軟甲之上散發而出，光輝耀眼。他的皮膚，若嬰兒般粉嫩，一雙清澈的眼睛似粼粼湖光瀲灩，給他的神情之中添加了幾許純真無辜之色。飛斜入鬢的眉似利劍懸於眼眸之上，在那雙眼睛上投下了一抹陰影。他的嘴唇毫無血色，近乎於一種冰藍，而他的身上，亦散發出一陣陣奇異的香氣，與道道霞光相襯，令人覺得眼前之人不是妖怪，而是飄逸出塵的仙人。

  靈感大王用他那雙無辜清澈的眼睛認真地看著沙悟淨，問：「你變成小女孩的樣子跑到這裡來，原因是什麼？因為同情那些陳家莊的村民嗎？可那些人根本與你毫不相干。為了他人妄送上自己的性命，你不覺得自己很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