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保護

  西王母緩緩地張口，發出長長的嘆息，她的身形，慢慢地、一點點地變淡，像漸漸消失的光亮，融解在天地之間。

  「小金。」

  沙悟淨的聲音響了起來，這聲呼喚，讓西王母正在消失的身影頓了一頓。

  明明是在心中翻騰輾轉數千年、數百年、數萬年的話，應該最容易、最順利說出口的話，沙悟淨卻要用他嘶啞的聲音盡最大的努力說得斷斷續續：「娘……我生……救你……」

  他想說，娘親之所以選擇了要我生，恰恰是因為她知道，我一定能夠想盡一切辦法把你救出來。

  如果是你，如果是你獨自一個人面對著這陌生、孤獨而殘酷的世界，你又要如何是好？

  如何面對不知邪惡好壞的神明？如何在沒有我們地方平安地長大？

  對不起……我不能肯定這世界會對你溫柔以待，所以寧願留你在黑暗裡等待我的歸來，不論這樣的選擇是殘忍還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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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親只是……相信我一定能夠做到，救你出來，永遠保護你、愛護你、關心你。

  哪怕用我的生命作為交換。

  「刀圭，這是你的妹妹，如果爹和娘都死了，她就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還記得小金出生的之後，躺在床塌之上的娘親，這樣對刀圭說。

  「不管發生什麼，就算天塌下來，你也要保護她，永遠。」

  娘親這樣說的時候，小金突然伸出她小小的、玲瓏如玉的手，輕輕拉住了刀圭的手。

  那么小的手，卻有著那樣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令整個天空和大地都感覺到顫抖——連同刀圭的心。

  億萬年前的凡人小金，和億百年後高高在上的西王母，如果她們都能夠看到眼下沙悟淨眼中涌動的光芒，就一定不會停下離開的腳步。

  然而，她最終還是沒有回頭。

  沒回頭，也就沒有看到他無法用語言來表述的心聲，更不能體會到他滿心的傷痕與悲哀。

  沙悟淨眼中的光芒，漸漸地黯淡下去，像失去了生命的珍珠，啞色失色。

  「想不到過了幾世輪迴，你還像小時候那樣蠢。」

  西王母的聲音，終於緩緩地響了起來。沙悟淨的眸光一震，舉目，見到的，是西王母淡漠的背影。

  「你以為你那樣說，本宮就會相信你嗎？告訴你，那種被至親之人遺棄的驚恐與仇恨，是永遠都無法被平息的……沙悟淨，你難道真的忘了嗎……五百年前，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永遠變成了流沙，又是因為什麼口不能言。」

  什麼？

  沙悟淨怔了一怔，他的錯愕雖然沒有被西王母所見，但顯然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哼，」西王母發出一聲冷哼，她環顧沙悟淨和孫悟空等人，揚聲道，「你們難道從來就沒有覺得奇怪嗎，關於五百年前的所有記憶，你們為何全部都失去了？」

  全部……嗎……

  孫悟空，豬八戒，敖烈，沙悟淨，他們傷痕累累的臉上，全部都流露出了被戳中心事的微怔與錯愕。

  「哈哈，哈哈哈哈哈！」孫悟空等人的表情，讓西王母沒來得地覺得開懷。她哈哈大笑，先前所有的仇恨與憤怒似都隨著笑意宣洩。

  「全都讓你們體會，這種被至親之人背叛的痛苦，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魔啊……告訴你們，他奪走了你們的記憶，你們的修為和你們所有最為珍貴之物，為的，只是想要隱藏五百年前西遊的真相。你們至少可以以這卑賤的魔之姿態活下去的，只要你們乖乖地藏在暗處苟延殘喘，不與東天做對。可是你們竟然再一次選擇相信那個人，相信這場五百年前就已經註定了失敗結局的西遊。你們……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管幾世輪迴，總要再死在他的手裡，才算圓滿。」

  西王母似乎很滿意她所設定的這個結局，她兀自哈哈大笑，笑畢，忽又沉下臉，冷冷地扔下一句：「沙悟淨，本宮一定會親手要你的命。就在西遊的路上！」

  說罷，她的身形，便真的消失在一片絢麗的紫金光芒之中。

  結局，也許，這就是結局。

  一個算不上結束的結束，和一個稱不上開始的開始。

  但無論如何，我們依舊相見、相遇、相愛、相殺。

  就算是因為恨，只要能再次相遇，就是一種圓滿。

  可惜你不懂，小金……

  可惜你不懂。

  錚……

  九枚錫環相撞發出的錚鳴之音陡然間響起，聲音雖輕微，卻似利劍刺透鉛雲，陽光頃刻間傾灑下來，照得人間天上一片澄明。

  「你們怎麼都在這兒？」

  清脆的少年之音似天籟般響起，身披火紅袈裟的一心，滿面笑容地走了過來。他的腦袋上，還頂著盤成一蛇的敖榮。

  「咦，你們怎麼了，受傷了嗎？要不要緊？」一心看到孫悟空等人均是一身鮮血，不禁嚇得瞪圓了眼睛，「快，讓為師給你們包紮！」

  說罷，他便立刻走到孫悟空身邊，手忙腳亂地從袖子裡掏出金創藥和白布來。

  「好醜……」孫悟空突然張口，道，「腦袋上頂著這麼個東西，看上去就像是頂著一坨會動的便便。」

  「該死！孫悟空，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敖榮頓時氣得哇哇大叫。

  「會動的便便，如此才華橫溢的大師兄也讓人感覺到由衷地欽佩呢……」敖烈滿心感動地道。

  「便？」沙悟淨疑惑地歪著頭，似是沒有理解這個字的含義。

  「就是所謂的屎，啊，沙師弟是沙子，沙子是不需要吃不需要喝也不需要拉的。」豬八戒如夢方醒地擊了一掌。

  「該死！該死！該死！」敖榮氣得直跳，尾巴一個勁地在一心的腦袋上敲啊敲的，「你們這些混蛋，你們統統去死吧！白痴！大傻蛋！」

  「你們……真的是魔嗎？」一直在沙悟淨懷中無聲無息的上升仙子，突然間喃喃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