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花開葉落永不見(1) 下卷大結局開啟
2025-01-31 14:43:39
作者: 馬小丁
第一百零八章
花開葉落永不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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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三年八月十五,端謹太妃頭七,行出殯典儀,昭成太后特下一道懿旨,追尊端謹太妃為端謹貴太妃,同時,加封工部尚書蘇遂信為從一品太子太師。
攝政王府,媛妃一壁為奕渮整理素服,一壁低低埋怨道:「端謹貴太妃終其一生,既不受寵,也未曾為先帝誕育皇嗣,偏偏皇太后要搞出這麼大的出殯典儀,還要王爺親自入宮。」
奕渮淡淡瞥一眼媛妃,眉峰輕輕蹙起:「端謹貴太妃與太后娘娘交好,得享哀榮也是無可厚非。更何況,為著今日的出殯典儀,禮部、尚宮局、內務府已籌備多日,諸位宗親都會在場,連太皇貴太妃都會出席,本王自然不該疏忽。」
媛妃應了一聲,轉眸見長寧長公主靜靜立於不遠處,著一襲繡重瓣梔子的曳地水袖千水裙,裙幅在微風裡曼曼而動,如白鴿的羽翼,不由含笑:「長寧怎麼過來了?」
長寧靜默片刻,似有幾許遲疑在唇齒間泊著,須臾,她抬眸望向奕渮,清澈的眸子裡是寧和的溫然:「父親,我昨晚夢見了母親。」
奕渮心裡微微一動,似深埋塵埃之中的琴弦被輕輕撥動,他望著長寧清麗的面容,默然一嘆,她已有十三歲了,出落地跟徐徽音越發相像。奕渮不覺觸動心腸,將長寧擁入懷中:「你母親,說了什麼?」
長寧眸光微垂,低低道:「母親說,不要讓你父親今日入宮。」
奕渮雙手一顫,似驚破沉鬱黑夜的烏鴉撲棱著翅膀起飛,讓原本紋絲不動的疏朗樹枝微微震動,只一瞬的工夫,他又恢復如常,只更緊緊地擁住長寧:「但是,今日父親必須要入宮。」
媛妃鴉翅一般的纖密睫毛輕輕抖著,她招一招手,喚過一側侍立的成豫,輕輕囑咐道:「帶著金羽衛的人,好好護著王爺,可明白了?」
成豫微一拱手,沉聲道:「微臣明白,娘娘放心。」
奕渮為長寧攏一攏鬢邊的幾縷碎發,動作極輕柔,仿佛面前的是一塊溫潤白璧,他殷殷的囑咐如和風輕柔拂過長寧的耳側:「父親很快就會回來,你在府中好好看顧著玄洺。」
媛妃極自然地挽過奕渮的手,卻不經意間,觸碰到他腰間的一對玉鐲,臉色微變,旋即又和緩如初:「王爺,時辰到了。」
頤寧宮,法華彩仙鶴香爐中有縷縷香霧縈紆飛繞,竹息握著犀角梳子略略沾一沾赤金雲牙盆里的玫瑰汁子水,為朱成璧梳理那一匹長發,竹語則恭敬立於一旁,執著一柄瑞獸葡萄鏡供朱成璧細細查看。
朱成璧沉默半晌,抖著手去取銀杏木填漆妝檯上那隻鑲和田玉鏤花銀簪,卻幾次都握不住,仿佛手上全無氣力。
竹息見狀,柔聲道:「縝密而栗、溫潤滋澤,這支簪子是張織造緊了幾夜打造的,最襯太后娘娘的雍容華貴。」
「雍容華貴?」朱成璧嗤的一笑,眉眼之間亦鬆快幾分,「是了,都是要四十的人了,即便肌膚保養得再好,仔細看去,也是有細紋的。韶華不再,往後,唯有這一份雍容的氣度,是哀家僅剩的了。」
竹息的笑意在銅鏡中有幾許疏離、冷清,仿佛是破雲而落的柔婉月光伏在茫茫雪原上,雖澄澈,但那股子寒意卻是分明的,逼得人從內而外清醒過來:「太后娘娘擁有整個大好河山,是後世人景仰、尊奉的昭成太后,您的雍容、果決是旁人無論如何都學不來的。大周江山,也唯有靠太后娘娘這份雍容與果決,才能順利運轉。」
朱成璧微微合一合目,任由心思輾轉,待到睜開眼,卻滿滿充盈了渴望:「竹息,你的話總是很精準。」
竹息微微屈膝,寧和含笑:「奴婢從來不關注旁的人、旁的事,在奴婢心裡,只有太后娘娘一人,太后娘娘的喜,就是奴婢的喜,太后娘娘的苦,亦是奴婢的苦。奴婢只是說出了太后娘娘心裡的所思所想,只不過,方才這些想法被旁的事遮掩住了。」
朱成璧緊緊握著的手緩緩鬆開,淡然接過竹語奉上的一方潔白的紗羅帕子拭淨掌中的汗,復又取過妝檯上的一隻嵌蟬玉妝盒,取出一支眉筆細細描著:「遠山黛如春山含翠,若秋水沉香,他一直喜歡。」
竹息不語,雙手輕輕撫過朱成璧肩頭的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蓮,繡娘的手極巧,那雪蓮在透過渾圓的珍珠串成的珠簾篩入的迷離日光里鮮活飽滿,仿佛只要不經意的一個瞬間,就會綻出最美的姿態。
竹息的手勢輕柔而細密,攏發、箍發、盤發,凌虛髻鬟鬟有致、分毫不亂。
朱成璧取過那隻鑲和田玉鏤花銀簪高高簪上,竹語又添了一隻蓮紋玉釵、一隻九鳳展翅銀流蘇步搖,方舉過瑞獸葡萄鏡奉到朱成璧面前。
朱成璧怔怔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髮髻高聳,鬢角精緻,紫葵粉巧妙地遮掩住了眼角的細紋與多日不得安睡熬出來的黑眼圈,顯得一張玉面端然生華,仿佛還是初握攝六宮事的琳妃,仿佛還是初入宮闈的琳貴嬪,仿佛還是初為人婦的魏王庶妃。
竹息為朱成璧慢慢戴上一套嵌東海明珠的銀質護甲,輕輕道:「吉時快要到了,想必攝政王也到了神武門,頤寧宮到永巷的路還很長,太后娘娘還是早點過去吧。」
朱成璧兀自浮起一個幽絕的笑意,似是漫不經心,又似是飽含期待:「我看上去,還年輕麼,可還像二十五年前那樣好看?」
竹息微微含笑,眼眸深處卻滿是痛心與悲涼:「小姐是朱府里最美的。」
怔忪的瞬間,朱成璧仿佛看到彼時,入魏王府的當日,自己坐在梳妝檯前,漠然地由著竹息為自己梳妝,不,彼時她還是連翹,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是了,彼時的自己,便是這樣問她:「我看上去,好看麼?」
連翹的笑意看著喜慶,卻掩飾不住淒楚與辛酸:「小姐是朱府里最美的。」
相似的情景,一樣的人。
然而,唯一不同的是,當年的自己,著一襲茜素紅嫁衣,那樣嬌麗而鮮艷的顏色,襯出朱府的喜氣洋洋、襯出朱氏一族的前途名望,也襯出魏王府的不勝歡喜。
當年的自己,一顆心是枯槁了,如今的自己,卻似乎連心都感受不到了。
昨日夜裡,朱成璧漫無目的地在宮裡頭走著,紫奧城那樣小,是禁錮了自己一輩子的牢籠,卻又那樣大,走了許久都走不完。不知不覺中,自己到了儀元殿,望見玄凌在儀元殿前,與十幾名年齡相仿的少年習劍。
驀地,自己濕潤了眼睛,哽咽了喉嚨,凌兒,不論何時,都已經成為了自己最關心的人,這就是母親的私心,便連著二十五年的情意,二十五年的蜜語甜言,二十五年的默契,都要不顧了。
朱成璧徐徐起身,拖曳及地三尺有餘的素白色裙幅柔柔拂過織金紅絨地毯,仿佛一泓淙淙流水,流過去,便不再回頭。
永巷,朱成璧的步輦緩緩行進,抬轎的內監腳步整齊劃一,袍澤摩擦聲之外,唯有風聲蕭然,從日漸枯萎的枝椏間來回穿梭,仿佛在譜一首永不終結的曲子。
朱成璧望一眼天,日色澄淨,天朗氣寧,萬里望去,竟無一片流雲。紫奧城,沉寂在一片極難得的、久違的寧謐中,偶有一縷一縷淡雅的桂子香氣,叫人記得,這裡是紫奧城,是天家,每到秋日,總有大片大片的金桂、銀桂與丹桂,簇擁著,喧嚷著,耀開日色如金,織成一段上好的連綿蜀錦,靡麗到極致,就仿佛是紫奧城的歲月一般,瓊華富貴,望不到終點。
遠遠的,出現了幾點淡淡的人影,如飄零的葉,待到走得近了,步輦上的人微露一絲驚詫神色。
「停轎。」朱成璧壓低了聲音吩咐道,目光徐徐划過左側的媛妃,復又凝在奕渮面上,「攝政王安好。」
奕渮欠一欠身:「太后娘娘安好。」
朱成璧面色如常,只握著手裡的蹙金繡牡丹帕子點一點唇心,復又覆手於膝,嫻靜問道:「攝政王為何要走這一條路?」
奕渮眸光輕垂,只澹然一笑:「日色漸高,這一條路,有樹蔭。」
「已是秋日了,百花殺盡,攝政王卻還用懼怕毒日頭麼?」
「秋老虎,暑氣尤甚。」
短暫的沉默間,卻是媛妃陡然出聲:「福壽宮的方向,仿佛不是這邊,太后娘娘是要往哪裡去呢?」
朱成璧笑意輕揚,仿若是一潭碧水清幽:「哀家想去長楊宮看一看,先帝一朝,端謹貴太妃便是住在那裡。」
奕渮徐徐一嘆:「斯人已逝,太后娘娘無需太過傷悲。」
朱成璧搖一搖頭,似是唏噓,又似是喃喃自語:「哀家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端謹貴太妃初入宮廷,還是那樣清雅文靜的大家閨秀,先帝曾想賜給她『文』的封號,孰料皇七子早夭……」朱成璧輕輕嘆息,「不過十三年的功夫,實在變了太多太多,物是人非罷了。」
「嗖」的一聲生生劃破這沉鬱的寧靜,一隻白翎箭幾乎是擦著朱成璧的鼻樑飛過,牢牢釘在朱牆上。
竹息大驚之餘,臉色蒼白竟如宣紙一般,她緊緊擋在朱成璧身前,大聲呼喝道:「來人!護駕!護駕!」
又是數支白翎箭呼嘯著射來,朱成璧狼狽不堪,被幾名內監簇擁著從步輦上扶下來,卻猛然聽得一聲悽厲的呼號:「王爺!」
轉眸的瞬間,卻是奕渮一步躍下步輦,緊緊將驚慌失措的朱成璧擁入懷中,媛妃被幾名侍從護著,目光卻牢牢追隨著奕渮,從失望、擔憂里透出未加掩飾的恨意。
朱成璧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似是貪戀這一刻他的緊張與在意,更不願輕易捨去懷抱里的溫暖,然而,卻分明有一絲更強烈的念頭緊緊撕扯著自己的心,要將自己揪回劍拔弩張的現實,她下意識摸向髮鬢。
「璧兒?」
奕渮驚異地望著面前的女子,鋒利尖銳的簪尾正緊緊抵住自己的胸口。
朱成璧冷冷看著奕渮,緩緩吐出幾個字:「你輸了。」
「是你?」奕渮嗆然一笑,話語裡似要沁出鮮血來,他難以置信,卻又仿佛早已料到,目光在朱成璧端靜的面龐上逡巡不定,「是你早已設下的局?」
朱成璧淡然仰首,淺淺的笑痕如風輕雲淡,全然不見周身瀰漫的濃烈殺機:「若不是端謹貴太妃薨逝,可能騙了你入宮?若不是有人要行刺我,可能騙了你來護我周全?我要你立即下令,令文武百官入朝堂相候!」
奕渮的目光,牢牢迫在朱成璧精緻的面上,唇角漾起薄涼的笑意:「你可知道,最卑鄙的不是無情,而是利用感情?」
目睹此番驚變,媛妃幾乎是瞠目結舌,她急急喘一口氣,厲聲喝道:「朱成璧!你想清楚!三五步之內,儘是王爺的金羽衛,若你敢傷了王爺,你自己也沒有活路!」
朱成璧淡淡一笑,並不理會媛妃的歇斯底里:「你曾問我,『如果,如果有一日,我跟玄凌都有危難,你會如何應對』,可還記得麼?」
奕渮低低一笑,眉間之間有明朗的神色:「你的回答是,『我會救下玄凌,然後,跟你一起死』。」
媛妃驚恐萬狀,細白的牙齒在唇上緊緊一咬,迅疾掃一眼四周,厲聲道:「成豫!成豫!」
奕渮的唇角,消弭盡那一絲淡淡的涼意,卻忽而有一抹燦如三春的笑意高高揚起,他低低耳語,仿若閒敘家常:「不行,我知道,你為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我怎能忍心,讓你跟我一起死?命中注定的事無法改變,著意強求的未必會有善果,美好的開頭也可能慘澹收場,你只屬於紫奧城。」
天旋地轉的一瞬,奕渮毫不猶疑地抱起朱成璧轉身,他的速度那樣快,朱成璧潔白如新雪的裙裾翩然旋開,如嵋山上盛放的雪蓮。
一滴,兩滴,淋漓的鮮血從奕渮胸前流下,伴隨著媛妃撕心裂肺的絕望哭泣:「不!」
朱成璧依舊有些目眩神迷,目光迷濛間,觸到指尖上刺目的鮮紅,似被一柄極鋒銳的刀劃破心頭,她猛然抬頭,卻見那隻簪子,穩穩地插在奕渮胸口,更有一支利箭,從奕渮後背貫入,銀色的箭頭上滴著血,那樣淒艷而殘忍的色彩,如尖利的麥芒,刺向自己的眼。朱成璧不敢置信,只怔怔地看著那嫣紅的血,姿態那樣熱烈而纏綿,從奕渮的胸口逸逸墜落,劃破雪白的素服,洇成一朵一朵的血花。
那一瞬,朱成璧痛心到極點,仿佛滿腔心肺都被緊緊束縛,她顫顫伸出手去,卻換回奕渮氣力已盡地跪倒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後,金碧輝煌的宮室殿頂,是朱祈禎與成豫在做殊死搏鬥。那一箭,是成豫射向自己,裹挾著風聲,呼嘯而來,而奕渮,選擇了抱緊自己轉身,哪怕自己手中的簪子正對他的心臟。
他絲毫沒有猶豫,仿佛是出自本能。
朱成璧忽而垂下淚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洶湧的淚花:「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
「你就在我面前,我無法不救你。」
朱成璧的淚,越發無可遏制,她跪在奕渮面前,緊緊捧著他的面,他曾是那樣巍峨玉山的男子,叫人為他傾倒、為他沉醉,而他,在經歷了歲月彌久的錘鍊之後,身上的風華氣度更是旁人遠遠不可比擬,然而,這一刻的他,卻是頭一次讓自己慘烈地要恨自己了。
奕渮原本剛毅沉朗的面容逐漸單薄,慘白幾如雪蓮一般,他吃力地握住朱成璧的手,划過由於呼吸急促而暴起的脖頸之上的青筋,終於,按在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璧兒,你聽我說,我書房……洛神圖的後面……藏著一份花名冊,那是所有曾勸諫我登上帝位的人……還有,甘循的兵符、五軍營的兵符,都在那裡……我原是想,今日出殯,告訴你所有這一切,我會退隱……」
五軍營回京,甘循府邸被查抄,原是為著這個?
朱成璧怔怔想著,只覺得身體中湧起徹骨的驚通與寒冷,堅硬得如同千年不得融化的寒冰,有著鋒芒畢現的稜角,一下又一下,硬沉地輾在心上,將本已千瘡百孔的心輾得粉碎。
「不……不……」朱成璧張徨失措,她的手上滿是奕渮的血,粘稠得似要將自己的三魂七魄生生剝離,「不是這樣,對不對?奕渮,你告訴你,這是你編出來的!你要讓我一輩子後悔,一輩子活在痛苦裡,對不對?」
奕渮的目光逐漸渙散,他竭盡全力,緊緊握住朱成璧抖得厲害的雙手:「璧兒,二十五年了,你還不知道我嗎?」
萬寶閣初見,奕渮笑容清朗,暖意頓生:「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青春韶華,彼此言笑風生,奕渮笑著執過自己的手:「你我二人,名字相連,豈非那傳世的和氏璧了?」
南苑校場,奕渮銜著一縷輕薄的笑意,以一種曖昧的姿勢靠近,低低道,「若是大局已定,本王什麼都不要,卻只要你。」
嵋山雪線,朵朵白蓮,奕渮輕輕耳語:「那麼,我就背著你,慢慢上來,如果我也老得走不了路,就命人抬著我們一起上來。」
頤寧宮,奕渮執過朱成璧的手,笑罵道:「什麼糟老婆子!還沒見過有把自己往老了比的。你若是糟老婆子,那我就做糟老頭子,可好?」
朱成璧的思緒渺遠得幾乎要收不住了。
此時,朱祈禎一劍貫穿成豫的胸膛,玄凌早已埋伏下的玉笛司亦將金羽衛制服、將媛妃帶離,竹息、竹語等人也遠遠退開,空曠的永巷,只餘下朱成璧與奕渮兩人。
「不!」朱成璧失魂落魄,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似有千百馬匹揚蹄奔騰,「你別走!不許你走!」
「璧兒,忘了我,就當我,從來不曾來過……你牢牢記著,平反所有被我害死的臣子,如此,他們才會更加支持你,你的位子,也更穩固……而我,從今往後,就是亂臣賊子,再也不得翻身。」奕渮淒絕一笑,最後一次凝聚氣力,想要撫上朱成璧淚水潸然的面龐,「重華殿夜宴,博陵侯之的死……如今……我也算是異曲同工了……」
奕渮的手,軟軟從朱成璧鬢邊落下,留下一道慘烈的血痕。他輕輕闔目,唇上的笑意依舊那樣清朗,那樣溫暖,宛如二十五年之前,在萬寶閣的初見。
他走了,再也不會有人,能像他那樣,走進我的心。
而他的離去,也將我的生命,我餘生的所有悲與喜,一同帶走了。
朱成璧輕輕伏在奕渮耳邊,冰涼的唇微微顫動:「當年,妍貴嬪在這裡挾持凌兒,我只覺得天地都要崩塌了,是你凌風一箭,貫穿她的咽喉。你救了我們母子。這一回,你為何一定要用自己的死來讓我深深記住,我是有多麼的不堪……」
朱成璧靜靜抱著奕渮,肩頭的雪蓮被鮮血染得嫣紅,幾乎成了彼岸花一般。
「彼岸花開開彼岸,花開葉落永不見。」
朱成璧反反覆覆念著這一句,淚眼朦朧中,卻見一對碧玉蓮花鐲子從奕渮的懷中滾出,摔在地上,「叮」的一聲,蓮花,碎裂了。
朱成璧怔怔地看著,突然想起,奕渮於自己,便是這托住碧玉的蓮花一般,碧玉再如何溫潤細膩,沒有蓮花的花瓣與葉片,終究是不穩的。
是了,奕渮從來不需要多陪著自己,自己也並不必要時時刻刻在他身邊,因為,只要這對鐲子,戴在自己腕上,便是他與自己,全部的明白與懂得了。
碧玉,即為自己,蓮花,即為奕渮。
如今,奕渮已去,再無成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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