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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揮劍破雲引鳳游(3)

2025-01-31 14:40:51 作者: 馬小丁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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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劍破雲引鳳游(3)

  「真寧長帝姬到!」

  內監的唱諾聲剛落,真寧已匆匆入殿,看到朱成璧將綠松玉錘擲到玄凌臉上,慌忙上去扶住她的手臂勸道:「母后這是怎麼了?」

  朱成璧怒極反笑:「你問哀家做什麼!去問你的好弟弟!」

  竹息拾起地上的奏摺,奉到真寧面前,愁眉苦臉道:「帝姬您看,這如何能讓太后娘娘不生氣呢?」

  真寧略略掃一眼奏摺,隨手便拋進一側的炭盆里,暗紅色的火苗慢慢滋生出來,將奏摺一點一點吞噬,化為一縷悠然的白煙。

  玄凌奇道:「皇姐這是做什麼?」

  真寧斂裙穩穩下跪,誠懇道:「母后息怒,皇弟雖是一時意氣,但也情有可原。」

  朱成璧怒不可遏道:「怎麼,如今你也幫他說話嗎!」

  真寧忙道:「兒臣不敢,只是兒臣以情度情罷了。」

  朱成璧被竹息攙扶著落座,聞言臉色稍緩,淡淡道:「說下去。」

  「兒臣是帝姬,在這紫奧城,方才能比旁人過得太平些,皇弟身為皇子,自小辛苦,每日卯正二刻就要起身去上書房讀書,學文、習武,盛夏酷暑、寒冬臘月,一刻都不能放鬆。」真寧微微一頓,動容道,「更何況,宮裡頭的孩子往往養不大,不是防著這個妃子下藥毒害,就要防著那個貴嬪設計暗算!皇弟幾次三番死裡逃生,兒臣這個做姐姐的,用心不及母后萬一,尚且十分心疼,更何況是母后您呢!」

  一席話,朱成璧已然是暗暗垂淚,玄凌也是觸動心腸,方才如寒冰樣的臉龐也柔和幾分。

  「旁的不說,當年祝修儀下毒謀害玄清,那弓幸好是被丁香取了來,若真是皇弟觸碰了,只怕母后萬念俱灰,也會跟著父皇一起去的。」真寧轉眸望著玄凌,略帶薄責,「你不知道,母后一路從承光宮奔回含章宮,路上摔過三回,第二天,膝蓋都疼得起不了身。你可還記得母后的膝蓋為何會如此?當年睦嬪在槐蜜芙蓉糕里下藥害你,母后被父皇罰跪,那是怎樣的雨天,母后生生跪了兩個時辰,如何吃得住?你怎能拿皇位逼迫母后呢?」

  憶及往昔,朱成璧心中的酸楚一陣蓋過一陣,似要從心底肺腑直衝上眼眸,鼻尖一酸,忙拈著軟羅帕子點一點眼角,玄凌亦是頗為愧疚,靜默不言。

  真寧幽幽嘆氣,轉向朱成璧道:「如今,因為朱柔則,讓母后與皇弟互相指謫,兒臣心裡再難過,也總得勸母后一句,皇弟尚且年幼,即便明年真的能親政了,也需要母后時時提點。況且,宮中鬧得愈大,只會讓下頭的人輕慢了我們。眾仙列位,各司其職,臣民拜天地拜鬼神,是因為相信神明佑助,若神明之間互生齟齬、爭吵不休,又怎會讓跪拜的人們心悅臣服呢?」

  見朱成璧若有所思,真寧又道:「母后,將心比心,將情比情,兒臣與陳舜互生愛慕,母后有意成全,但若是母后不同意,兒臣也是心如槁灰、痛不欲生啊!」

  朱成璧悵然一嘆,握著案上的琥珀鼻煙壺道:「哀家也是不願意這樣,但如今僵持著,哀家又有什麼辦法呢?」

  「辦法總是有的。」真寧望一眼朱柔則,沉聲道,「無非就是立後不立後的問題,但母后卻忘記了,後位只有一個,妃位卻多得很。」

  朱成璧與玄凌聞言一愣,朱柔則已經反應過來,忙叩首道:「臣女不敢妄居後位,但臣女是真心愛慕皇上,希望服侍在皇上身邊的。若太后娘娘同意,即便給臣女嬪位或是貴人之位,臣女也心甘情願!」

  朱柔則一語未必,已是分外動容,眸中隱然有淚光閃爍,映著紫金朱雀燈的燭光,越發讓人心生憐惜。

  玄凌揚聲道:「不行!」

  真寧暗自著急,悄悄一拽玄凌的袖口,道:「自然不能薄待了柔則,畢竟是朱氏的女兒,再怎樣也應該以正二品的妃位迎入後宮,將來嫻妃封后,柔則便是正一品的貴妃,一人之下而已。」

  「不行!」玄凌不顧真寧多次向自己使眼色,梗著脖子道,「朕視宛宛為此生唯一珍愛的妻子,既然是妻子,又如何能居於媵妾之位?」

  真寧見朱成璧的臉色越發鐵青,正待勸說,卻是一把柔婉的女聲響起:「臣妾願意成全皇上跟長姐!」

  眾人愕然回首,是朱宜修扶著剪秋的手臂緩步入殿,她面色沉靜如湖面波瀾不驚,一步一步,緩緩而來,目光堅定地落在玄凌且驚且喜的面龐上。

  朱宜修俯身下跪:「母后!長姐是嫡出,長姐入宮,萬萬不可居於妃位。嫡庶有別,若兒臣成了皇后,而長姐屈居妃位,一來是折煞兒臣,二來,更是讓臣民笑話,皇室無尊卑法度可言。」

  朱成璧驚疑道:「宜修,你的後位,是哀家與皇帝允諾你的,生子封后,君無戲言!」

  朱宜修深深叩首,面色不改,平靜道:「那是母后看得起兒臣,認為兒臣堪當此位,但是,今非昔日,如果因為後位紛爭而讓後宮不睦、前朝不寧,那就是兒臣的罪過了。」

  朱成璧凝眸於朱宜修鎮靜的眸光:「這可是皇后之位,你如何捨得?」

  「兒臣捨不得的,不是後位,而是皇上與母后!因為兒臣與長姐,誰適合坐鎮後位,而讓皇上與母后心生嫌隙,是兒臣的不是。」朱宜修強忍住內心椎心泣血般的痛苦,含情脈脈地看向玄凌,展顏笑道,「兒臣也愛慕皇上,皇上心裡的痛,就是兒臣心裡的痛,兒臣萬萬捨不得。」

  玄凌心中感動,握住朱宜修的手道:「宜修……」

  孰知,這一聲「宜修」卻是大大一刺,如鋒利的冰錐,刺入朱宜修本已千瘡百孔的心。

  是啊,他有了朱柔則,再也不會溫柔地喚我一句「小宜」了。

  朱宜修一個恍惚,身子晃了一晃,如風霜相逼、搖擺無依的弱柳,她極力平復住呼吸,生生收住眼角即將奪眶的淚珠,沉聲道:「『願如此環,朝夕相見』,宜修相信,皇上對長姐用心用情,對宜修亦會如此,無論宜修是皇后還是妃嬪。」

  玄凌瞥見朱宜修的腕上那對碧澄澄的玉鐲,點一點頭:「你放心。」

  朱成璧怔忪許久,連著一日又氣又急,終是疲倦地點一點頭:「也罷,也罷!皇帝,你要怎樣,便怎樣吧。」

  玄凌驚喜異常,連連問道:「母后!您終於同意了麼?」

  「兒大不由娘,真真是不錯的。」朱成璧的神色似有幾分悲憫,在朱柔則掩飾不住欣喜的面龐上划過,定定落在朱宜修稍有落寞的面色上,「哀家會知會內務府與禮部,擇選吉日舉行封后大典,只有一樣,朱柔則封后,嫻妃也要加封正一品貴妃,另外,哀家會擇選幾名適齡女子為皇帝你充斥掖庭。」

  

  玄凌緊緊握著朱柔則的手,三次行叩拜大禮:「兒臣,多謝母后!」

  朱成璧揮一揮手:「哀家乏了,你與朱柔則、真寧先下去吧,宜修,你陪一陪哀家。」

  待到玄凌、朱柔則與真寧出殿,朱成璧靜靜抿一口新沏好的安神茶,低低道:「皇帝走了,跟哀家說實話。」

  朱宜修一驚,忙從座位上起身下跪:「母后,兒臣的實話,方才已經說全了。」

  「你全的是你自己還是皇帝?」

  朱宜修定一定心神,細白如珠貝的牙齒在嫣紅的唇上一咬,緩緩道:「既是全了皇上,也是全了兒臣自己。」

  朱成璧斜靠在鵝羽軟墊上,儀態嫻靜:「方才你那一套嫡庶尊卑的道理,哀家聽得累了,就說一說如何全了自己。」

  朱宜修握著松羅帕子拭一拭眼角,輕輕道:「兒臣是嫻妃不錯,但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女人。皇上是真正愛著長姐的,對兒臣只是普通的寵愛罷了,寵非愛,寵不能長久,愛卻是永恆。既然有了長姐,哪怕她日後不在了,兒臣做了皇后也不快活。更何況她在,兒臣若做了皇后,只會讓皇上心裡不痛快,認為兒臣阻了長姐的前程。只怕來日,我的下場比從前的廢后夏氏好不去哪裡。」

  朱成璧心裡十分不忍,好言勸慰道:「你有著身孕,又這樣年輕,何必說如此喪氣的話?」

  「母后,知子莫若母,母后您不會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他為了長姐,敢於衝撞您,敢於以身擋劍,甚至敢於遜位於他人,他又怎會為我做到這些?哪怕是萬分之一都沒有啊!」朱宜修怔怔垂下淚來,那淚如斷線的珍珠,順著華美的裙裾滑落,抿入紅絨地毯,轉而不見,「兒臣正是因為看透了,才會讓出後位,若兒臣看不透,只怕腹中的孩兒早就保不住了。」

  朱成璧急道:「你好生養胎,這個孩子是你得寵晉位的希望。」

  「母后也明白,若我沒了這個孩子,只怕三五年都翻不了身,您也是一早就知道,不能讓皇上與長姐相見。」朱宜修緊緊握住腕上的玉鐲,心裡的疼激烈而痛楚,如涌動不息的暗潮,「偏偏兒臣是個傻子!兒臣想要揚眉吐氣,生生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朱成璧萬分心疼,將啜泣不已的朱宜修摟入懷中,嘆息道:「宜修,你的前程還沒有毀掉,哀家的心血卻是真的白費了。不是哀家不喜歡朱柔則,也不是她不好,是因為她不適合帝王家。而皇帝,也不應該對一個過分美麗的女子有那樣熱切的愛情,那會焚毀他自己,更會焚毀身邊的一切人。先帝與舒貴妃,便是前車之鑑。」朱成璧憐惜地撫摸著朱宜修的手,水蔥般的指甲上未繡一物,剔透玲瓏如一汪汪上好的碧玉翡翠,「宜修,哀家一直覺得,皇帝對你的感情恰恰好,而朱柔則……」

  朱宜修低低道:「母后的憂心,兒臣明白,長姐性子軟弱,不能坐鎮後宮,兒臣會幫襯她管束,不會讓母后跟皇上分心。」

  朱成璧的嘆息綿長似繞樑不絕的歌曲餘韻,混入一側的唐三彩馬踏飛燕香薰甜糯的香霧中:「宜修,哀家會盡全力彌補你,章德宮的一應待遇視同副後,你在哀家面前亦是自稱『兒臣』,不需改變。」

  朱宜修勉力起身,穩穩下拜:「多謝母后!」

  註:中國古時把一天劃分為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相等於現在的兩小時。相傳古人根據中國十二生肖中的動物的出沒時間來命名各個時辰。卯時為日出之時,又名日始、破曉、旭日等,指太陽剛剛露臉,冉冉初升的那段時間。(上午5時正至上午7時正)。正卯則指上午6時整。卯正二刻,則為上午六點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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