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塞上胭脂凝夜紫(1)
2025-01-31 14:39:06
作者: 馬小丁
塞上胭脂凝夜紫(1)
朱成璧心中暗暗驚詫,忍不住轉眸看了竹語一眼,竹語也是驚愕不已,只抿了嘴暗自著急,朱成璧靜一靜心神,正待出言相助,卻聽陳正則微微鞠躬,端容道:「身居其位謀其事固然不錯,但微臣素來對兵器之事頗為感興趣,前番朱大人也與微臣商談軍械改造之事,是而微臣懂得些許。」
陳正則微微一笑,鎮定道:「然則,更為重要的是,微臣於朝廷行走,六部職責,表面看互不干涉,實則同為朝廷要部、同為皇上效力,理應有所熟悉,這也是微臣為官的本分。」
弈澹聞言不由暖了幾分神色,嘴角似有幾分笑意,只把玩著手中的茶盞:「既如此,你調任兵部武庫司之後,又有何人可以接任工部郎中呢?」
陳正則從容不迫道:「微臣唯皇上之命,至於官員調度一事,職責之外,微臣不敢置喙。」
弈澹淡淡一笑:「無妨,朕只是問問你的意思。」
陳正則思索片刻方道:「水部郎中管笠素來與微臣共事,是謹慎誠懇之人,據微臣所知,水部之事向來頗為妥帖。」
弈澹大手一揮,沉聲道:「那就先讓管笠同攝工部、水部之事罷,工部人事調度,奕渮你再做安排。」弈澹端起龍井品了一口,悠悠道,「正則你甚少進宮,一會兒便去月影台看看,也能與恩嬪說幾句話。」
陳正則聞言是受寵若驚,忙跪下叩首,朗聲道:「微臣謝皇上!」
待到陳正則下去,朱成璧暗暗鬆了口氣,淺淺笑道:「看來皇上也算是賞識這位新任的兵部武庫司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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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澹按一按太陽穴,有些疲倦:「他也算是人才,武庫司的人事交由他去管理,朕也能放心。」
朱成璧點一點頭,轉首對奕渮道:「陳恪父子二人,現下可找到了。」
奕渮忙稟道:「娘娘放心,微臣已經吩咐了朱祈禎儘快尋找,目前可以得知的是,陳恪父子,並不曾為兀良所獲。」
月影台,殿中置放著數捧紅梅,被暖氣一烘,倒顯得香氣蓬勃。恩嬪著一襲蜜合色細碎灑金縷杏花紋錦長衣,端了巴山雀舌輕輕一嗅:「工部有蘇遂信關照,自然是不會差的,你為何執意要去兵部任職?」
陳正則笑著擱下手中的三乳釘足石瓢紫砂壺:「工部雖好,但素來並非明哲保身之地,工程之事,素來最易斂財,上頭費了無數心血制定興修工繕一事,下頭卻常常克了木材磚瓦,一味只顧著自己的腰包。況且,姑母可知管笠為何一直期望離開水部?黃河泛濫成災,歷來主理黃河水利之事的官員,五個里倒有四個是於任內被解除官職的,其實解除官職倒也罷了,若是被言官們彈劾起來,入了大牢,只怕前途盡毀不說,更要連累家人。」
恩嬪靜默片刻,點一點頭道:「理雖如此,不過話說回來,管笠雖是和高千英攀上了關係,但你也不必擔心,畢竟如今皇上甚少管事兒,高千英也未必能幫到忙。」
陳正則低低一嘆,無奈道:「侄兒倒不是十分畏懼那高千英,只是管笠為人,實在是捉摸不透。」陳正則思忖著道:「心術不正不說,數番打壓水部一眾官員,又鑽了心思巴望著侍郎一職。侄兒惶恐,若是成了他的擋路石,實在難以預料哪一日會被他陷害。」
恩嬪奇道:「方才你說你在皇上面前舉薦了管笠,若是他朝事發,豈非會牽連到你?」
陳正則微微笑道:「侄兒不曾舉薦過他,侄兒只說他是謹慎誠懇之人,且水部之事向來頗為妥帖,卻不曾說水部妥帖之事皆為管笠功勞,而至於『謹慎』二字,自然也並非讚譽,只不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
恩嬪眉心微蹙,伸手挽過窗前月影紗上的細碎流蘇,沉沉嘆氣道:「前朝的確也是是非之地,姑母不能幫你太多,這次你調任之事,還是求了琳妃才能安排妥帖,只是琳妃素來事務繁忙,日後許多事情,還要你自己留意。」
陳正則懇切道:「姑母在後宮亦是為難,侄兒無十分要緊的事情亦不會輕易叨擾姑母,只希望姑母自己也要多多留心,琳妃娘娘權傾六宮,萬萬不得悖逆了她的意思。」
恩嬪輕輕頷首,轉而笑道:「聽聞管笠已有兩子,仿佛是叫管路和管溪,怎的你卻不急麼?」
陳正則措手不及,紅了臉道:「侄兒目前官職未穩,眼下還未考慮這件事情,再說,所謂姻緣姻緣,若無緣分,便無良姻。」
恩嬪掩口輕笑:「你且先躲著吧,我可不管你,都頭來可別來指望我給你說媒便是了。」
漠北,燕子山谷,陳舜疲倦地從山頭下來,身上的戰袍早已是磨破了,陳恪望他一眼,低低道:「情況如何?」
「兀良依然封鎖著要道,怕是仍然出不去。」陳舜有幾分懈氣,「已有十來日了,前番戰場依舊是僵持不下,我們的戰馬所剩不多,如何能挺過去?」
陳恪握著半截枯枝,在雪地里劃拉著,聞言冷冷一笑:「你問為父?為父當問你才是!要你去探查兀良軍情,你都查了些什麼出來?若非你冒進,我軍又怎會兵敗至此?」陳舜回首望一眼不遠處或臥或躺的十數名軍士,心頭大痛,「先頭軍隊四千人,如今唯有不到百人,朝廷興師問罪下來,你我該當如何?」
陳舜一震,恨恨握了拳頭砸向雪地,手上的刀傷旋即崩裂,一道鮮血緩緩流出,煞為觸目:「都是孩兒的過錯,孩兒一心想著求取功名,方能去向帝姬提親……」
陳恪一把按住陳舜微微顫抖的雙肩,沉聲道:「求取功名也罷,入京提親也罷,要緊的是不能自己亂了陣腳,行軍打仗,不是兒戲!」陳恪微微一頓,「此番援軍何人,你我具是不得而知,但看他們布局謀兵,應該頗有些水準。現下唯有一個法子,能解眼下困境不說,甚至能決定戰場形勢。為父且問你,行軍千里,何者為上?兵馬未動,何者先行?」
陳舜霎時明白過來:「父帥是說,糧草?」
陳恪點一點頭道:「兀良封鎖在前,要突破重重大軍傳信於援軍,實屬不易,但若要繞開兀良,得需整整一日一夜的路程。」陳恪幽深的目光直射入陳舜的眸子,如寒雪一般,令其激靈靈一震,「百里瀚海,白骨皚皚,舜兒,你便自己選!」
吉州前線,中軍大帳左營,朱祈禎緩緩展開孫傳宗的密信,嘴角微微揚起,李敬仁麼,果然是自己疏漏了。
正在思索,韓越峰急急闖了進來:「朱將軍!在下所部發現了陳舜!」
朱祈禎一驚,忙將密信壓在文書下,壓低了聲音道:「可被李敬仁的右翼知道麼?」
韓越峰上前一步,低低道:「奉將軍的吩咐,發現陳舜之事,只有在下的心腹部將知曉。」
朱祈禎點一點頭道:「做得很好,趕緊把他給送進來,若有他人,先安頓到旁邊的副營,切記!不可讓旁人知曉!尤其是李敬仁!」
「屬下遵命!」
待到陳舜進來,朱祈禎饒是做了心理準備,仍然是大吃一驚,整張臉儘是烏黑不說,頭髮也是亂糟糟的,身上的斗篷早已成了破布一塊,更別提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棉甲了。一眼望去,也只有那一雙眸子分外雪亮,一看便知是自幼習武之人。
朱祈禎吩咐了旁人下去,摘下自己的鹿皮水壺遞過去:「公子慢些喝,陳將軍現下可好?」
陳舜咕嘟咕嘟灌了有半水壺下去,粗粗喘了口氣,抹了一把唇邊的水跡,急道:「父帥和其他軍士共計七十六人被困在燕子山谷已有十數日了,因著兀良大軍封鎖要道,至今仍然不得出去!」
朱祈禎皺一皺眉頭,思索著道:「眼下戰況膠著,兀良聲稱是十萬大軍,實則至多只有六萬之數,但是兀良素來善戰,兼之大雪封途,火炮的威力也未能發揮到極致,恐怕要徹底擊潰,恐怕尚需幾日……」
陳舜未待朱祈禎說完,急急打斷道:「父帥雖然被困深山多日,但已然發現兀良的致命之處!兀良的糧草全部存放在朱蛇嶺,朱蛇嶺守備雖不甚清楚,但若要擊垮兀良,必得斷其後路!」
朱祈禎一愣,忙回頭去查看沙盤,不看則已,一看便是倒吸一口涼氣:「若果真是在朱蛇嶺,此戰必勝!朱蛇嶺地貌易攻難守,且周邊並無水源,若是火攻,必能收得奇效!只是兀良卻是為何選了這個地方?」
「正是因為兀良此番孤注一擲,急欲破城,所以先頭準備工作太過匆忙。況且,朱蛇嶺之地,除了兀良高層將領,旁人並不知曉!若非被困燕子山谷,父帥也難以發覺。」陳舜單腿下跪,抱拳懇切道,「若奇襲朱蛇嶺,還請朱將軍給在下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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