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四回 一門婚兩國政治謀
2025-01-31 13:43:49
作者: 姽嫿蓮翩
那日松親率使團抵達長安的時候,大行皇帝的梓宮剛剛下葬完畢,長安城中處處縞素,卻並沒有滿城悲音。
他對隨行的侍從道:「中原政權崇尚一句話,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們將這句話當做為君者的座右銘,因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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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侍從說著好聽話,恭維這個瘦弱而年輕的可汗,唯恐惹他不快。在他再次踏上鐵勒國土的幾個月里,這個瘦削的青年解決了老可汗,廢掉了原本極有可能繼承汗位的大王子,鐵腕鎮壓了多處起義,並且將王帳里那些不服從於他的勇士殘忍地用鐵鍋烹殺。
他好像天生長了兩張臉,一張殘酷陰狠的臉用以面對政敵,另一張溫柔和善的臉用以面對臣服於他麾下子民。先前草原上又很多人認為他是大央的走狗,並以此為理由反抗他的統治,但那日松對待大央的態度確實為草原帶來了長久的安寧和平,以及繁榮的商品貿易。久而久之,對他持懷疑觀望態度人們放下心來,徹底投靠在他的王旗之下。
「去世的這位皇帝,是一個十分獨斷專行的人,他寵信奸佞,並且自以為聰明絕頂,終於被一個更聰明的人打敗,變成了太上皇,」那日松掀開馬車的窗簾,看著長安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繁榮景象:「你們一定知道我口中那個更聰明的人是誰。」
「是新帝陛下嗎?」其中一個侍從道:「聽說大汗與新帝陛下在大央時,是極好的朋友。」
「朋友?」那日松笑了一下,輕輕點頭:「是的,我們的確是極好的朋友,很有默契,而且也極為投緣。」
侍從諂媚道:「如此,大汗想要求娶朋友的妹妹,就是件大好事,新帝陛下一定會允准。」
那日松卻道:「那可不一定,倘若我有一個妹妹,也不情願將她遠嫁和親。」
侍從疑惑道:「既然如此,大汗為何要專程跑這一趟?還仿佛志在必得,一定會將公主娶回家中……啊,我知道了,」他忽然想到一個理由,自以為猜對,便沾沾自喜道:「大央皇帝不僅僅有這一個妹妹,而我們只需要以為來自大央皇族的大閼氏罷了。」
那日松笑意深了深,還帶著點無可奈何的意思:「不,我們並不需要來自大央皇族的大閼氏,我和新帝陛下都知道,一旦兩國交惡,那位大閼氏起不了任何作用。」
侍從瞠目結舌道:「那……那大漢的意思是?」
那日松低下頭,把玩腰上的一隻玉佩:「只不過我想娶的那位大央姑娘,恰巧來自大央皇族罷了。」
侍從注意到他的這個小動作,道:「這是那位公主送給您的禮物嗎?」
那日松的動作一頓,遺憾道:「並不是,她從未曾送過我什麼禮物,這是我私自留下的一個紀念罷了。」
侍從尷尬地卡了一下,囁嚅道:「大汗,我並不是有意提及此事。」
那日松溫和地笑了起來:「沒關係。」
侍從問道:「新帝陛下無意將他們的妹妹嫁給大汗,那大汗何必要專程往長安而來呢?」
那日松的手依然撫摸在那塊玉佩上,唇角掛著莫測的笑意,道:「我想再爭取一下,秦致珩是個聰明人,他讓我失去一些東西,必然會用另一些東西來作為補償,這一趟長安之行,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空手而歸。」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趟千里之行,看起來更有誠意一些。」
那日松被禮部官員接待,在長安驛館安頓了下來,禮部官員早已經不是當年曹德彰當政時的那些面孔,那日松也未曾想過去籠絡他們,兩方客客氣氣地致謝,很快便結束了寒暄。負責接待的官員結束了這邊的差事,立時便進宮求見,秦致珩在御書房召見他,旁邊還坐著一個九公主。
「他可有刻意與你交好的意思?」禮部官員奏稟完畢後,秦致珩忽然問了這麼一句話。
他有些驚訝,不知道皇帝為什麼會有此一問,便老老實實地回答:「並沒有,可汗雖然語氣親切,但表情卻疏離的很,並沒有想要與臣交好的意思。」
秦致珩挑了挑眉,對九公主笑道:「他總是這樣有眼色,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做什麼事情。」
九公主笑了笑:「大央能有這樣一位朋友做鄰居,是件省心的幸事。」
秦致珩煞有介事地點頭:「的確,倘若能親上加親,做個秦晉之好,那就再好不過了。」
九公主淡定道:「李劭卿不在跟前,陛下這句話說了也沒什麼作用。」
秦致珩忍著笑意煞有介事地點頭:「好,回頭昭平侯來了,我再將這句話重說一遍。」
九公主懶得看他,直接對侍立一旁的陳科道:「你盯緊那日松的動靜,看看他會不會在京中拜訪官員。」
秦致珩道:「不必,他不會。」
九公主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秦致珩笑了笑:「我就是知道。」
九公主:「……」
被秦致珩言中,那日松這次在長安里相當安靜,在秦致珩沒有計劃召見他的時候,他很少出門。即便是出門,也大都往東西市而去,買一些稀奇而便宜的小玩意,看樣子是打算帶回草原當紀念。
但很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就在他到達長安的前後兩天之內,幾乎整個長安城裡、大街小巷的所有人都知道草原可汗前來迎娶文譽公主了,最近兩年大央和鐵勒關係很好,而且那日松還曾經在長安居住很久,與皇帝陛下平輩論交,共同閱讀詩書,所以大家對這樁婚事都很樂見其成。
「我就知道是他幹的!」李劭卿在府里大罵:「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九公主坐在上坐,看著怒氣沖沖的李劭卿在她面前走來走去,不由得皺起眉心:「你近來脾氣愈發暴躁了。」
李劭卿做出一副聲淚俱下的表情,湊在九公主面前道:「我簡直要被逼上絕路,為何這年頭娶個媳婦如此艱難。」
九公主掩口輕笑:「聖旨已經頒下來了,你還擔心什麼?」
李劭卿伸手握住九公主的手,拿下來放在掌心,用充滿希望的語氣道:「不如他一走,我們立刻就完婚?」
九公主故意逗他:「來日方長,何必著急。」
李劭卿樂意滿足她偶爾的一些小小虛榮心,於是故意長長嘆了口氣:「你不要逼我造反,我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
九公主笑眼彎彎地看他:「一旦造反,美人江山可就都沒有了。」
李劭卿無奈道:「陛下到底是什麼打算?那日松聲勢浩大地前來迎娶你,他一點動靜都沒有,置我於何地?」
九公主道:「你要他有什麼動靜?他是國君,言行皆是國家的想法,又不能表達個人意思。」
李劭卿道:「我瞧著,那日松只怕也沒多少真心是來娶你的,想必是打算借著這個由頭,跟大央討要更多好處罷了。」
九公主道:「萬一皇兄忽然轉過彎來,發現還是將妹妹嫁做鐵勒國母更好,那……」
李劭卿認真嚴肅且淡定道:「那我就只能再去對鐵勒發一次兵了。」
九公主抿著嘴笑,笑了一會,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張口問道:「皇兄有意讓你再去鎮守薊遼,好讓威遠候得以告老,你意下如何?」
李劭卿道:「你想不想回薊州?」
九公主愕然道:「我去做什麼?」
李劭卿道:「薊州現在是鄭之平在守,如果我父親告老,也可以將鄭之平提起來,接任總督之位。」
九公主猶豫了一下,問道:「鄭之平和文二的婚事,已經板上釘釘了?」
李劭卿點了點頭,表情愉悅:「他已經定下了婚期,並寫信給我,希望我能前去觀禮。」
九公主又問:「他很想娶文二?」
李劭卿覺察出不對來,欣喜的眼神靜了下來,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九公主咬了一下下唇,踟躕了一下才道:「文家有些問題,皇兄很不樂意看到鄭之平一個位高權重的總兵娶了文家的小姐,在蘇州文府眼裡,這或許相當於政治聯姻,所以鄭之平一旦成婚,註定他不可能再受重用。」
李劭卿表情逐漸嚴肅:「鄭之平不可能有二心,這一點我可以用項上人頭擔保。」
九公主笑了一下:「你擔保了又如何?皇兄還是不會相信他。」
李劭卿皺起了眉,半晌不說話。
九公主又道:「你必須要接下薊遼總督的職務,看住鄭之平。」
李劭卿忽然問道:「倘若文家並沒有別的心思呢?」
「時間會證明他們究竟有沒有這個心思,」九公主道:「但在那之前,皇兄無法當做沒有來處理,我實不相瞞,陳科已經調撥了錦衣衛前去蘇州,盯住文府的動靜,鄭之平這邊不會安排錦衣衛,但你必須要在。」
李劭卿沉默了一會,無奈地點了一下頭,徐徐道:「好,我會去,不過……」
九公主沒來得及聽後面的話便展顏一笑,道:「我會陪你去。」
與此同時,李劭卿道:「你要陪我去。」
兩道聲音,一高一低,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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