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鴛鴦帳碎
2025-01-31 13:02:33
作者: 小豬爬牆
冷乾與羅煞並肩站在岸邊,細細凝視著水面。羅煞望著他水中的倒影,道:「侯爺為何也出來了?」
「我不喜歡熱鬧!」依舊無起伏的聲音,不消他說也可以猜得出來,從頭到腳冷得像塊冰塊的人怎會喜歡熱鬧吵雜的地方。
「你的傷應該痊癒了吧?」羅煞說得自然,但他的眸子卻一變,渾身的戒備又充斥著四周,望著羅煞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會擰斷她的脖子。
與他對視良久,終於還是羅煞先妥協。他的眼神實在讓她全身冷栗,便想轉身離開這裡。可她身體剛動,冷乾他猛拽住她的胳膊,力氣之大讓羅煞不由得緊皺眉頭。
「放開我!」羅煞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全屬徒勞。
「你若敢泄露出去,你會死得很難看。」冷乾冷聲警告,語氣中有著不容拒絕的霸氣。
「我叫你放開我!」實在忍不住疼痛,也不管他有著侯爺的尊貴身份,羅煞朝他怒吼。
冷乾看著她,眼中突然閃過笑意,羅煞心中一涼,好詭異的笑容。接著,胳膊的疼痛消失,他的手已經鬆開了。
羅煞本自正用力往外掙,他突然地鬆手令她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後倒去,「噗通」一聲摔進了池塘里。
一入水羅煞就灌了好幾口水下肚。她竟然這麼蠢,忘記自己正身處岸邊,難道真是喝醉了?
冷乾在岸上似笑非笑地俯視著正在水中掙扎的羅煞。這處的湖岸很陡,根本沒有踏腳處,很難爬上岸,羅煞很想叫他拉自己一把,卻被他戲謔的表情給氣倒,乾脆不出聲求救了。
「哎,不可一世的羅煞也會有這麼狼狽的一日。」他竟然開始感慨起來,原本氣憤的羅煞卻將怒火轉為悲傷,最後眼眶一澀,是呀,怎麼也會有這樣狼狽的一日。
羅煞心下一冷便放棄了掙扎,慢慢地沉入水中。無盡的黑暗湧入大腦,就連呼吸都無法控制。蕭橈大婚,羅煞溺水而死,多麼可笑。可為何就在這死亡的邊緣羅煞想到的竟然是那個一直利用她欲登上皇位的男人?
胸口傳來仿若針刺般的窒息,耳旁傳來許多細碎零亂的嘈雜聲。隨後羅煞一陣猛咳,有冰涼的東西由胃中滑入咽喉,最後沿著嘴角滑落。羅煞睜開眼睛,迷茫地望著一張張正俯視她的人。
「還好沒在西宮鬧出人命。」冷乾單腿跪在她的身側,見她幽幽醒轉終於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原來這個冰塊也會有緊張的時候。
羅煞瞧見了煙雲,她的表情竟一反常態,怔怔地站在冷乾身後望著她,那種神色竟然是失望。
「來人,送羅煞姑娘回攬月樓。」冷乾喊來兩個宮人將羅煞扶回攬月樓,煙雲卻始默默地跟在後面,一句話也不說。
羅煞無力地走進屋內,煙雲卻站在門檻外。羅煞慘澹地望了她一眼,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卻幽幽地開口對羅煞說:「姑娘,你太令我失望了。」
全身僵住,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緊盯著她毫無溫度的美眸。羅煞突然一陣冷笑,用力將門關上,將她阻隔在外,羅煞背靠門緩緩地滑坐在刺骨冰寒的地面。
雙手環膝,將臉深深地埋了進去。煙雲的聲音又在外面響起:「一直以為姑娘是拿得起放得下,很有理智的女子,卻沒想到,您與這俗世上的姑娘是一樣的。」
羅煞沉默了好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對於她的質問羅煞只覺得很好笑。「為什麼我就不能和俗世上的女子一樣呢?我也是個普通女子啊。」淡淡的話語從羅煞口中吐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也不管煙雲聽不聽得到。
有人在敲門,一聲一聲急促響亮,羅煞絲毫沒有理會,只是緊緊地抱住自己,任嘈雜聲充斥著她即將崩潰的靈魂。
終於,敲門聲遁去,但是,窗戶卻被人撞開,一個身影由窗口翻躍而入,闖了進來。羅煞淚眼婆娑地仰頭凝視著來人,臉色驚變,來人竟然是蕭徹。
「你……」羅煞顫動著雙唇,先是不可置信,隨後再浮起黯然之色,望著一臉擔憂的他,心中竟連苦澀都淡了。
蕭徹蹲下身子與羅煞平視,她的目光隨著他的舉止移動。他伸出溫熱的食指將羅煞頰上的淚痕抹去,沉眸啞然道:「所有計劃,停止。」
羅煞暗自一悸,深望其眸,欲從中尋到此話的真假用意。
「從現在起,羅煞,你自由了。」將為羅煞拭淚的手收回,唇邊如鉤的弧度揚起,笑得淒傷且柔情:「你不欠我什麼,從來不曾欠過。」沉甸甸的分量含在其中,羅煞的心一動,他是要放棄了嗎?
「皇位……」羅煞低低輕吟這兩個能令人喪失理智不顧一切的字眼。
「不要了。」薄笑中含著三分輕狂:「一直以為,皇位是我一生所追逐的目標,現在卻發現,原來它竟是可以如此輕易地放下。」忍不住一聲低嘆,柔意流轉,輕然如風。
身子一緊,羅煞已被他牢牢圈入懷中,下顎輕抵她的額頭。羅煞莫名安心地靠在他的懷中,聽著強健而有力的平穩心跳,心竟然隱隱作痛。此刻的羅煞才敢承認,今日所有的失態之舉,並不是因為蕭橈的大婚,而是蕭徹的大婚。
一想到他對她的利用就會不自覺地難受,也只有他才能牽起羅煞內心極度隱藏的怒火。一直拿喜歡蕭橈當做理由,卻沒發現,最想念、最掛念的人依舊是他。始終忘不了他們之間的合作關係,告誡自己她們是在互相利用。對於自己不顧一切地幫他,總愛把報恩掛在嘴邊,不願承認,是怕受傷吧?
「真的不要了嗎?」羅煞不太確信地又問了一遍。
「若擁有這個皇位,必須用你來交換,我寧可不要。」清澈真實的聲音讓羅煞安心地閉上眼帘。他,真的為了她而放棄爭奪那個皇位嗎?羅煞始終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有著雄才偉略的男子會為了兒女情長,將夢想隨手丟棄,真的能相信他嗎?
倏然從他懷中掙開,方憶起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鴛鴦紅帳,洞房花燭。羅煞咬道:「你該離開了!」
蕭徹眼中閃過異色,隨後輕抿唇角,幽沉凝視著羅煞說:「今夜我哪兒都不去。」
「不行,大婚之日你在眾目睽睽之下來攬月樓已經犯了後宮的規矩。若一夜未歸,定然引起軒然大波。」羅煞勾起淡淡一笑,聲音中有著連自己都能察覺到的苦澀。
蕭徹握起她冰涼的雙手,一語不發,似在猶豫。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將依舊靠坐在地上的羅煞扶起。「全身都濕透了,不怕著涼嗎?還不快去換身乾淨衣裳。」
低頭瞧瞧自己的衣裙,才想起羅煞是剛被冷乾從池塘中救起。又看看他那赤紅新郎錦緞袍因羅煞剛才靠在他懷中,而染上一層水漬,尷尬地將雙手纏繞身後。
蕭徹並未介意,忙喚外面的煙雲,待煙雲小心翼翼地邁進屋,蕭徹又深深地望了羅煞一眼,才離開。
煙雲走至衣櫃前取出一套迭放整齊的淺青色百蝶衣,望著她的舉動的羅煞問:「為什麼?」
「姑娘把衣服換下來吧。」煙雲答非所問,口氣平靜無波。
羅煞卻堅持問道:「告訴我,這是為何?」方才蕭徹的突然出現,羅煞就猜到今夜的一切定是她安排的。
「心疼,心疼姑娘。」很簡單的四個字,卻藏著多少隱忍、辛酸以及退讓。所以她早就通知蕭徹來攬月樓,再故作對她失望,要逼羅煞當著蕭徹將心裡的話說出。這一切,只因她心疼她,心疼到連她辛家蒙受的大冤都不顧了嗎?
「我果然沒高估主子對您的心,他是真的很在意您。」煙雲向羅煞明眸巧笑,純淨若雪,她羅煞何其榮幸,能有她陪伴左右。
「那麼你對蕭徹的心意呢?」羅煞無法接受她這樣無私地對待。她也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她也與她一樣,從小就家破人亡,她能得到這麼多人的心疼,那麼煙雲呢?她為何就不能心疼自己一回?
現在煙雲就像偷了糖被抓住的孩子,不知所措地望著羅煞半晌,最後才悽然淡笑:「煙雲只求今生能伴在姑娘與主子身邊,別無他求。」
一夜無眠,唯聞樓外風高露冷,屋內頻燭蓋影。
碧雲天,黃葉地,暗香魂。
秋色連波,蕭疎夕照中。
羅煞輕靠樓外長廊石椅上,望滿庭落葉。聽聞,四位王爺於大婚完後皆攜嬌妻回到王府,而羅煞也好些日子未再見到蕭徹了。他現在正做什麼呢?是不是又在籌謀著如何扳倒太子,又或是尋找新的一名有利用價值的人?
這些日子,皇上親臨攬月樓好幾次,羅煞的表現卻略顯冷淡。甚至於三日前,他對羅煞提起晉升妃位之事時,羅煞很大膽地拒絕了皇上的美意,以致他拂袖而去。但是羅煞很清楚,並不是她一句「不願意」就能打消皇上的念頭,他畢竟是個皇帝,他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羅煞於此處一坐就是整整一個下午,夕陽染紅滿庭楓葉,似水天一色,渺而傷淡。暮色驚鳥啼,花深謝迎秋,煙雲默默地立在羅煞身側,款款東望一排大雁蒼茫飛過,無痕。
樺溪於此時匆匆跑到羅煞身邊,焦急地說:「姑娘,皇上派人傳來口信,召您去、去……」他吞吞吐吐,面有難色,羅煞奇怪地問道:「皇上傳我去哪?」
「乾清殿。」這三個字不只驚了煙雲,也驚了羅煞。原本慵懶倚靠在石椅上的羅煞倏然驚起,情不自禁地重複了一遍「乾清殿」三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