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屍傀之威

  楊逸苦笑，心道還不是鬼使神差的追著你們來了此處，不然自己這會兒肯定在別院中暖暖和和的睡著大覺，哪會平白受這罪。便把自己為何追來告訴了水靈風。

  水靈風點了點頭，也不多問，皺眉看著四周，思索著當下處境。

  楊逸見他不說話，也只好四處打量，時而看看山崖，時而摸摸湖水，只覺得沒啥古怪。

  水靈風突然抬手，皺眉道：「王爺感覺到了沒？」

  楊逸莫名其妙道：「什麼？」

  

  水靈風道：「有風。」

  楊逸也皺起眉頭，不再多想，靜心感覺。果然，時而有微風扶動，細細感覺，竟然有規律可尋，風勢極弱，但風向卻極其古怪，時而往東，時而往西。

  水靈風突然走到湖邊，摸了摸湖水，道：「是了！我們被算計了。」

  楊逸奇道：「怎麼說？」

  水靈風一面東張西望的打量四周景物，一邊道：「陣法！王爺難道不奇怪此處為何有霧？地處山谷，山風怎會如此規律的來回拂動？甚至，里許地外便是白雪皚皚，縱使氣候奇特，也決不至於咫尺之間天差地別，還有怎來了這汪不凍湖水？」

  楊逸倒是想到了這些，此處地處山谷，只有一面開闊，就算有風吹來也是順逆兩個風向，亦或由上方呈下沉風向，絕不會有現在這種宛如平地一般的自由風向。湖水不凍，除非是溫泉，但此水並非溫泉，唯一可以解釋的便是湖水極深，但也不能解釋，因為谷中溫暖較之來路，天差地別。一想之下，只覺得水靈風果然厲害，想得這麼周密。

  水靈風道：「看來有人不想我們看到此處真實面貌。」他目光忽然變冷，語氣也凌厲起來，「小生倒要看看，這裡究竟有什麼東西。」

  說著忽地騰身而起，向著一處山崖略去。

  楊逸知他想作甚，想也不想道：「別去！」

  水靈風身子突然停住，幾個翻騰才落到地上，不解道：「王爺有何指教？」

  楊逸見水靈風落地，並未攀上懸崖，心裡莫名其妙的安寧起來，為何如此，他竟然一無所知。他知道，水靈風做的沒錯，若要改變這谷中氣候，自然會在四壁設置風眼，改變谷外山**向，引入谷中，只怕這山谷中的霧氣也是因為如此，方才產生的。若是破壞這些風眼，陣法理當自破。

  但他不知為何，心中總覺得哪裡不對。見水靈風要去破壞風眼，竟然害怕起來。

  但水靈風問他為何，他哪裡知道為何，只得傻傻笑道：「小王只是覺得有些不妥，這裡處處古怪，想來陣法不會如此簡單。傳說中西王母瑤池宮廷坐落於崑崙，雖未找到半點遺蹟，想來古人誠不我欺，應該是有道理的。既然崑崙有如此多神話傳說在前，我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送了性命不太划算。」他這番話委實有點沒頭沒腦，連牽強都算不上，但也沒了其他理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告訴水靈風，自己心裏面有奇怪感覺。

  且不說這話說來，水靈風是否理會，便是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他亂七八糟說了一通，也不知道有理沒理，但水靈風竟然不再去破壞風眼，站在那裡發呆，許久才道：「王爺說的不錯，小生糊塗。」

  楊逸莫名的鬆了口氣。

  忽地，二人同時抬頭，對視對方。良久，水靈風才道：「王爺說的有理，要改變谷中氣候，只怕這四周山崖樹林都做了手腳，若是如此，唯一沒改的，當是這湖。」

  楊逸和他想的一樣，此處像個迷陣，當是想要隱瞞什麼事物，若四處山林都被改過，唯一不變的就是這湖水。

  但這更加難辦，總不能到這湖水中一寸一寸的找吧？這湖頗大，找完不得猴年馬月？

  不等他想，水靈風突然縱身躍起，飄飄然如神仙凌駕半空，扔下句話：「王爺在岸上等著，小生去看看這谷中有些什麼。」

  楊逸見他一力漸消，又落到湖面一點，再生續力升到空中，如此十多次終到湖心，一頭栽入湖水，暗道水靈風這功夫當真了得。

  等了許久，突然覺得四周大地一陣搖晃，就如地震一般，山崖間積雪夾著著石頭滾滾落下，響徹天地，但暗道此處氣候已改，四周除了山頂有雪，俱是樹林，若不是如此，只怕自己也得被埋了。卻不知怎的冒出這麼大動靜。

  回頭看向湖面，只見湖水翻騰，恍若巨龍戲水一般壯觀又不合理，許久，那湖心處竟然有一方圓近十丈的圓台浮出水面，四周八方都有巨柱斜支，深入湖水之中，四根巨鏈連接四方山間，拉得它徐徐升空。楊逸目光跟著它向上，只見山間霧氣消散，才見萬丈懸崖上空，似有一樓閣宮廷，降下彩虹天梯，迎上了湖中石台。

  楊逸看得目瞪口呆，暗道這莫不是神仙洞府？凡人哪有能力修建這樣的宮殿？

  那石台緩緩升空，雲霧散盡，一道彩虹般的石橋橫跨夜空，連接雲中規模宏達的宮殿群。

  宛如一架通天之梯，迎接凡人通往神仙國度。

  水靈風站在石台之上，抬頭仰望雲中宮廷，眉目不展，早沒了往日那副風輕雲淡。幾步走到石台邊緣，想叫楊逸踏著鐵鏈上來，卻見默然站在湖畔的楊逸身邊，屍傀負棺而立。

  大驚失色，就想出言告知楊逸，但終歸沒有出聲，只是一臉焦急的指著楊逸身邊，連連使著眼色。

  楊逸不解的指了指自己，又疑惑得扭頭往右邊看去，頓時渾身一顫，額頭冷汗都滲了出來，呆呆的立在那裡，不敢說話。

  屍傀卻並未有任何動作，也如楊逸般站著。

  水靈風思緒百轉，他和楊逸雖不熟稔，但楊逸大師兄了生禪師於他有大恩，就連說話認字，也全是了生所授，此時卻是不能見死不救。

  他施展輕功，順著石台上鐵鏈落到湖邊，小心翼翼的向著楊逸走去。

  楊逸似乎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如此接近，屍傀雖不言不語，也不曾動手，但周身死氣，陰寒沁人心脾，使人血液都冷了幾分。就算當日被仲玄逼得跳崖，也不曾感覺自己當真踏進了鬼門關，他僵硬得扭了扭頭，見水靈風還在十丈之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屍傀之威，頃刻間沉舟弄潮，憑他是萬萬擋不住，只能苦待水靈風來援，噤若寒蟬得站在那裡。

  整個山谷，夜風似乎都放慢了速度。

  一屍二人，加上一座如神仙洞府般的雪谷宮廷，頗有幾分詭異。

  忽地，一個黑影從楊逸背後攜著開山裂石之威攻來，事發突然，竟連水靈風也反應不及。

  楊逸感受到罡風襲體，轉身的時間都沒有，便覺大力擊在後背，噗得一口鮮血吐出，心中唯一想法，便是這次真要死了……

  他身子如隨風飄絮般，拔地而起，又如流星隕落，墜入冰冷的湖水。

  那屍傀似乎也反應不及，伸手想去拉他，但哪裡來得及，湖面僅餘盪起的漣漪。

  水靈風再不顧屍傀的威懾，幾步躍到楊逸方才站立的地方，奮起一掌，向偷襲那人拍去，將那人擊得連連後退，怒道:「仲玄小子，你做什麼！」

  忽地，左近又傳來排山倒海之威，竟是屍傀發難。

  他不敢力敵，慌忙退去。

  但苦了仲玄，剛被水靈風掌力震得血氣翻騰，此時屍傀那如靈蛇般的鏈子襲來，慌忙伸出左臂運功招架，哪裡想到屍傀之威如此剛猛，竟被生生震斷左臂，齊肩飛了出去。

  此時方知惹了何等存在，卻也不愧魔門五帝，竟不顧斷臂，轉身便跑，又被鏈子擊在背上，吐了口鮮血，借著力道躍入山林去了。

  水靈風凝神戒備，視線不敢從屍傀身上移開。

  那屍傀也不管他，面對大湖，仰頭長嘯不止，聲如晨鐘暮鼓般遠遠傳開。

  它將背上黑棺抱下，橫在湖邊，便又回復如初模樣，毫無生氣的站在旁邊。

  水靈風看得真切，那黑棺洞開，月黑風高的夜晚忽地烏雲密布，下起傾盆大雨。

  石台，宮廷盡皆消散，如雲霧般匯聚，湧入黑棺之中。

  哪裡有山？

  哪裡有石台宮廷？

  此處卻是一座懸崖，唯有水靈風和屍傀。

  方才一切竟如夢境般無影無蹤。

  水靈風大奇，但終究見多識廣，知是有大能者，布了精妙陣法，騙了他眼睛，方才所見，不過置身幻陣中。

  屍傀又負了黑棺，卻不走來路，跳入身前懸崖，直墜九里雲霧。

  水靈風想起楊逸，心道不管他是死是活，終究得下去找上一番。一念及此，跟著便想跳下去。

  卻聽見有人道:「你也不想活？跟著妖魔學什麼？」

  回頭一看，便是雲無淚。

  水靈風拔腿便想跑，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雲無淚。

  幾十年來，他為追尋記憶和身世秘密，入魔門，闖蜀山神城，惹了三門六派無數高人。但終究光明正大，唯獨騙了雲無淚的古印，惹了當年少女情懷。

  雲無淚淡淡道:「你莫又要躲著我，我早早便想通了，你不曾負我分毫，躲我作甚？」又看了看懸崖，皺眉道:「小王爺掉下去了？」

  水靈風楞楞點頭。

  惹得雲無淚莞爾一笑，道:「你不過騙了我一隻青銅印璽，躲我幾十年還不夠？怕我吃了你？」

  這時，林子裡又來了許多人。

  不滅和尚一馬當先，跑到雲無淚身前，道:「雲家妹子，和尚有幫你向他討古印，只是這人好不知羞，擺了局無解的棋局讓我解了十年，你怪我不得。」

  平陽緊跟其後，急道:「王爺呢？」

  他身後還有十數人跟來，領頭的便是李世民。

  數日之前，李世民便尋到平陽留下記號，一路跟隨而來，雖然不知妹妹為何一路遠到塞外，但終歸在兩日前在崑崙尋到。平陽見家兄尋來，也顧不得傾述離情，拉著李世民便將這幾月事情盡數說給哥哥聽。

  李世民便也跟著她尋到雲家山城來，料想不到的是楊逸竟然跟著水靈風追著屍傀去了。

  不滅和尚也跟著道:「我小師叔呢？」

  雲無淚只是嘆了口氣。

  水靈風指著懸崖道:「掉下去了。」

  便將山中蜃樓，突遇屍傀，仲玄偷襲這些事情說了出來。

  平陽想也不想，朝著懸崖便想跳下去，此時此刻她心心念念全是後悔，回想當日楊逸捨身相救，此時遇險，她竟不能陪他承受，心疼不已。

  水靈風一把拉住她，喝道:「發什麼瘋？」

  李世民忙上前拉過妹妹，道:「莫犯傻，方才迷陣古怪，南王生死難料，好歹尋路下去瞧個明白。」

  了生和尚站在懸崖邊上，扔了塊石頭下去，久久不見迴響，訝道:「媽呀，這得有多高？」

  又是嚇得平陽險些站不住。

  雲無淚橫了他一眼，道:「我們尋路下去看看，若是小王爺死在崑崙，我也交代不得。」

  一行人便分散四處，各自尋路。

  當先下去的便是水靈風，他取了雲無淚長劍，便躍下懸崖，控制不住下落力道時便一劍刺入山石之中，這般反反覆覆不知幾許，終是落了地。

  其餘人沒有他的本領，便老實尋路去了。

  崖底綠草蔭蔭，暖風徐徐，三面環山，一面坦途不知通向何處，中間一面大湖，望不到邊際……

  水靈風大奇，卻是和方才幻境一模一樣。

  原來陣中情景，竟是將此處照搬了來，心想若是其餘人在幻境中躍入湖水，只怕便掉進懸崖，有死無生。他自己都不知曉如何上岸的。

  當真是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他邊走邊打量四周，生怕屍傀還在此處。

  終於到了湖邊，竟生出想要跳進去，看看能否找到那一座石台，引出雪谷那座雲上宮廷。

  但終究作罷，幾十年來，他見識了諸多奇蹟，深知世事之奇，莫能已常理視之，這時楊逸還未找到，他萬萬不可再橫生枝節，再鬧出什麼奇事。

  他圍著湖面尋著，希望能尋到楊逸蹤影。

  終歸一無所獲。

  不知尋了多久，雲無淚等人也紛紛趕來，一番尋找，也是蹤跡渺渺。

  平陽指著湖面道:「他會不會掉下去了？」

  水靈風覺得大有可能，便道:「有可能。」

  平陽便想跳下去，李世民哪裡肯，勸道:「你水性那麼差，冷也冷死，不可胡鬧。」

  雲無淚道:「莫急，我讓莊裡人下去尋。」

  但又不免黯然，只怕這番無妄之災，早要了楊逸性命。

  接下來七日，眾人便一直守在湖畔，等著雲家山莊眾人下水尋覓的消息。

  等來的卻是一無所獲，而且湖水深不見底，人力有限，終不能更深入的尋找。就連湖中石台，也是渺無蹤跡。

  眾人皆是死心，小丫頭雲淼還對著湖面哭了整整兩日，嚇壞了雲無淚，不知她怎和認識一月而已的楊逸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平陽卻極少落淚，只道:「若是他真箇掉入湖裡，屍身終會浮出水面，終得等著，好好安葬。」

  她便日日走在湖邊，接連走了半月，仍是一無所獲。

  心中戚戚，老天爺你好沒道理，竟然連他最後一面也不讓我見麼？

  雲淼倒也陪著她，偶爾說話。

  水靈風說過，也許屍傀帶走了楊逸，早已離開去尋。

  如此，歲月無情，已在雲家山莊呆了一月有餘。

  長安。

  李淵十數萬兵馬圍城，已有半年。

  如今整座城池，早已一片狼藉，百姓逃的逃，躲的躲，逃不掉的，卻是大部分老弱病殘。

  長安乃是大隋都城，儲糧豐富，但朝廷卻囤積於軍需守城所用，不向百姓放糧，苦了一座城的百姓。

  今日，皇城外有一三層樓閣，花遮柳護間，頗顯美麗古樸。

  這是當時名震天下的萬卷書閣，隋煬帝創新科舉，萬卷書閣順勢而生，儒家經典，法家奧義，道家思想，無所不授，倒也遍地開花。

  樓前，人山人海。

  原來是書閣開倉放糧。

  後院中，一女子捧著一卷書冊，頗為美麗，卻又不知如何描述，所說一笑傾城，絕不為過。

  那女子坐在石桌旁，聽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說話。

  那中年人道:「二小姐，庫中藏糧已發放了大半，此時兵馬圍城，無法添置，卻如何是好？」

  女子目光不離書卷，看得入迷，也不答話。

  那管家兀自報告了半天。

  終於，再不說話。

  女子等了許久，還不見管家說話，終於舍了書本，回頭看向管家。

  這一看，頓時心頭都寒了。

  那管家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而石桌旁，突然多出一人，從頭到腳，盡數籠罩在一件黑色大袍里，看不見容貌。

  女子驚道:「你是何人？」

  那人不答。

  女子又道:「你來何事？」

  下一刻，整個後院花園中，獨留管家一人。

  還有那本並未合上的書。

  夢中花開花落，不知幾何？

  一夢悠悠醒轉，世上千秋！

  楊逸不知睡了多久，方才緩緩恢復知覺，但覺頭疼欲裂，胸口悶得像壓了座泰山，睜不開眼，說不出話。

  但渾渾噩噩中，也緩緩有了知覺。

  直到感覺到有人給他餵水擦臉，添被添香，方才知道自己未被一掌打死。心想照顧他的人，不是雲淼便是平陽。

  有時想著想著，便又再次昏睡過去，醒了便再猜猜想想，如此反覆，不知時日。

  「你該能睜眼了罷，還要裝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