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025-01-29 06:15:33 作者: 月斜影清

  「那是蘭茜思的眼睛,錯不了,只有蘭茜思才會有這樣一雙眼睛!」方格格低聲道,看著丈夫,「真沒想到,蘭茜思會有兒子,而且,她的兒子還救了我女兒的命……」

  石大名看著君玉,君玉茫然地點了點頭,突然想起朱丞相仇恨的目光,而石大名夫妻的目光則全是驚訝和激動!

  「你母親,可安好?」石大名的神色很平靜,聲音卻有點輕顫。

  「家母已過世多年!」

  石大名的身子晃了晃,神色慘澹:「我又欠了她一份情……這一輩子永遠還不清了,永遠也還不清了……」

  

  方格格母女看著他徑直走出大門,誰也不敢開口叫他!

  君玉也茫然地看著他,再看看石家姐妹,三人面面相覷。

  「君公子……」方格格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兩個女兒,兩個姑娘屏聲靜氣,誰也不敢開口。方格格臉上的神情非常複雜,又傷感又落寞簡直無法形容,「你叫……君玉,是吧?」

  君玉點點頭。

  「我很感激你救了嵐妮,今後,無論你有什麼需要,只要一聲令下,愛蓮山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過……」她頓了頓,臉上的神情有種決絕的痛苦,「我希望,今後你不要再和石家的任何人見面,我也不允許石家的任何人再和你見面……那種痛苦,那種永遠在蘭茜思陰影下的痛苦,我這一輩子已經受夠了……」

  石家姐妹驚呆了,石嵐妮驚聲道:「母親,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君公子……」

  方格格沒有理她,緊盯著君玉,語氣並非威脅卻充滿了哀戚的味道,「君公子,就算我求你了,我求你能夠答應!」

  方格格那充滿痛苦、哀愁中還夾雜著一絲厭惡的目光,竟然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君玉毅然點了點頭,再看了看茫然無措的石家姐妹,轉身就走了!

  「君公子……」石嵐妮追出來,卻被母親一把拉住了!

  君玉走到桔園下面的那片烏桕樹下,停下腳步。忽然背後一陣冷風,一股大力迫來,君玉連退三步。這人簡單一掌有如此威力,竟是生平從未遇見之高手。

  君玉心裡一凜,「追飛」在手,來人一揮衣袖退開,沉聲道:「蘭茜思有子如此,九泉之下也當瞑目了!」

  君玉立定,她心裡最吃驚的並不是石大名驚世駭俗的武功,而是他果真和自己母親有非常深的淵源!

  可母親在世時卻從來不曾提起過他!

  石大名背負雙手,似在沉思中!

  君玉也不開口打攪他,石大名好一會才抬起頭看著她,瞬間目光如炬卻很快黯淡了,「你母親是怎麼去世的?」

  「生病了,沒治好!」君玉平靜地道。母親在當地深受鄰里尊敬,生病的時候,當地名醫均主動前來診治,但也不過是盡人事而知天命,絲毫也沒能挽留母親早衰的生命。

  「你父親可健在?」

  「我父親是一名獵人,比我母親更早過世一年。」

  君玉坦然地看著他,自己的父親是一名普通的獵人,記憶里,父親相貌堂堂,對母親體貼入微,言聽計從,對自己慈愛非常!母親正是因為父親早逝悲傷過度加重病情,從此一病不起的。

  石大名看了好幾眼她手中的「追飛」:「這把劍,你是和元敬交換的吧?」

  君玉點點頭:「正是,我用『躡景』和他交換的。」

  石大名長嘆一聲,憶起當年自己用「躡景」和蘭茜思交換「追飛」時,蘭茜思曾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當這把劍再回到你手中的時候,就是我們陌路相向之時!」

  還劍之日即為訣別之時,一語成讖,幾翻輪迴,沒想到的是,這把劍不是蘭茜思還給了自己,而是孟元敬作為禮物將之和最要好的朋友做了交換!

  石大名第一次面露笑容:「20幾年前的武林大會,蘭茜思擊敗各派掌門,名動天下……」他的眼神里突然閃過一絲說不清楚的情緒,似激動似愧疚,「可惜,她終究沒得到盟主之位……一別許多年竟已天人永隔……」

  當年,蘭茜思仗劍走天涯,從江南的武林世家到天山隱居的劍客,從北方的豪俠到塞外的奇人,她無一不循跡前去挑戰,經歷大小百餘戰,從無敗績,在她23歲那年,甚至隻身闖過800羅漢陣,上少林寺挑戰當時的達摩院首座「無為」大師。在她25歲那年,她融合百家武功,自創了一套嶄新的劍術,名叫「手揮五弦」。

  那時,距離「武林盟主」的大會只剩不到兩年,這個女子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野心,竟然一心想做「武林盟主!」江湖中人誰也不容一個女子如此囂張,一時間,蘭茜思「惡名昭彰」,天下人皆欲殺之!

  儘管她在那一次的武林大會上力挫群雄,終因負傷遠走,隱居西南邊陲,鬱郁終生,在三十幾歲的鼎盛之年就與世長辭!

  石大名陷入沉思之中良久,抬起頭,發現君玉正看著自己,他心裡一凜,這雙酷似蘭茜思的眼睛竟然和蘭茜思的目光完全不同。蘭茜思的目光再如何風采出眾、鋒芒畢露,畢竟也是一個女孩子的眼神,而眼下這雙目光卻全然地內斂堅韌、平靜無波!

  君玉向他一禮:「石大俠,告辭了!」

  石大名點點頭,君玉大步往山下走去。

  從愛蓮山莊被「請」出來後,這三天裡,君玉忙於和孟元敬四處設法營救祝先生夫婦,無暇多想母親的過去。這天,她正在約定的地點等朱渝,突然手一抖,手裡的茶杯一歪,茶水潑到了桌子上。君玉心中一凜,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陰影。

  有人走了進來,君玉認出此人是揚州知府的侍衛。那個侍衛神色慌亂:「朱公子在知府衙門等你!」

  君玉心中一沉,飛身躍出,揮了馬鞭,小帥直奔揚州府。

  知府衙門。

  君玉衝進大門,門裡停著兩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君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揭開白布撲到了梅眉身上。梅眉雙眼緊閉,嘴唇發黑,胸口早已冰冷,旁邊的祝先生也一樣,顯然是被毒死的!

  

  知府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是京城來的欽差親自下的命令……下官不敢抗命……與下官無關啊……」

  「快滾!」朱渝大喝一聲,知府爬起來兩股顫顫,跑了幾步又跌倒,趕緊爬起來又跑了。

  「我沒有親人了,我再沒有任何親人了……」君玉抱起梅眉已經冰涼的身子,嘴角滲出細細的血跡。

  朱渝呆在那裡:「都怪我,我父親察覺我的行動後就先下手了,我早該想到他會這樣的,我……我……」

  君玉似乎沒有聽見,她抱起梅眉走了幾步,又回頭看看尚躺在地上的祝先生,朱渝正要伸手去抱,見了她的目光,心裡一寒,縮回了手。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似乎是早已安排好的。

  君玉抱起梅眉,放在馬車上,又回頭抱起祝先生,跨過門檻,君玉踉蹌幾步,摔倒在地上。她爬起來,再次抱起祝先生,放在了馬車上。

  她上馬,一揮鞭子,馬車得得地遠去了,在門外,正等著趕來打聽消息的孟元敬。見了君玉的臉色,心裡一沉,縱身躍上了馬車。

  朱渝站在門口,茫然地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冬日的下午,天色已經黯沉得厲害!

  馬車在一座小山的坡腳停下,君玉抱了梅眉往山上而去,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樹下停下,孟元敬則抱了祝先生。在他們身後,跟著一臉茫然的朱渝。

  君玉拿劍掘起土來。孟元敬趕緊幫忙,朱渝遲疑著也加入進來。

  半個時辰後,一個寬大的墳墓已經挖好。

  君玉抱起梅眉,仔細看了幾眼,放了下去。孟元敬也將祝先生的屍體放了下去。

  土一層一層落下,兩人的身子一點一點湮沒,君玉看著梅眉慘白的臉,想起她來老家接自己,想起她給自己縫被劃破了的袍子,心裡一慟,土竟然灑不下去。

  孟元敬上前一步,用最後一抔泥土徹底覆蓋住了梅眉的臉龐。

  君玉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孟元敬朝君玉看去,只見君玉靜靜地坐在山坡上,臉上有一種刻骨的悲涼。這是孟元敬第一次看到君玉臉上出現這樣的神情,這一瞬間,他突然有種特別奇異的感覺,覺得面前的君玉是如此陌生,跟自己以前認識的那個美少年完全不同。至於究竟有什麼不同,自己卻偏偏一點也說不上來。

  朱渝靠在一棵柏樹上,一向囂張的臉上泊了一層深思之色,只是怔怔地看著君玉悲涼的神情。

  好一會,君玉起身,大步往山下走去。孟元敬看了朱渝一眼,跟了上去。

  朱渝依舊呆在原地,對著君玉的背影輕聲道:我多次想和你成為朋友,可是,每次我們都處於這樣敵對的場景……君玉的腳步更加快了,也不知有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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