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淚美人

2025-01-29 00:43:34 作者: 水無暇

  小婁態度明顯不如方才的剛硬,沈念一看人太准,說話直中靶心,小婁這樣的人,根本無力與其周旋,小婁也知道大理寺是什麼地方,他以為大官都是糟老頭子,而眼前的這一位,穿月白的衣袍,一條羊脂色的衣帶,看起來平和謙和,卻讓人心生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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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根本不敢去看這位沈大人的眼睛,生怕唯一的那些卑微的心思都被看得通透清晰。

  裘府派了四個能幹的僕婦來,將五夫人的屍體用最好的錦緞裹著,緩緩地抬了出去,裘歸越的視線跟著出了書房的門,沈念一低聲道:「裘老爺先去安排,這裡的事情稍後便知分曉。」

  裘歸越連忙趕了上去,小婁臉上的緊張神色,略微緩和,沈念一貌似不經意地又說道:「你要袒護的人已經不在這裡,裘老爺也不在這裡,你要是覺得自己戲班的人都不可靠,要不要將他們也都給遣散出去。」

  小婁覺得臉上臊氣,這位年輕的大官,想必已經什麼都看出來了,他再多加隱瞞,怕是更為糟糕:「當時,我在前面的假山後等人。」

  「她始終沒有來?」沈念一好似親眼所見。

  小婁有些低頭喪氣:「是,她沒有來,我等了很久,算著時辰,那邊快要輪到我上台,才匆匆忙忙地趕了回去,結果上台才發現,她也沒有在台下。」

  聽到這裡,孫世寧方才明白,小婁在等的人就是五夫人,兩個人相約在假山後,一個人苦等,一個人爽約,卻不曾想,再見面時,已經是陰陽兩隔,她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不會傻到以為,小婁與五夫人是在假山後躲貓貓,生怕接下來要說的話題,不適宜未出閣的女子來聽,坐著有些尷尬,又不能退出去,只能假裝看著冬青,冬青熬不住夜,站著都打了好幾個哈欠,似水似醒的,壓根沒有聽見這些,世寧想一想,她是否也應該裝睡?

  等一下,桐油的味道,她腦中靈光一現,好似想起什麼,又來不及抓住,急得乾瞪眼。

  「大人,五夫人真的不是我殺的,我,我不過是在那裡等她,她說過她會來,她同我說過的。」小婁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不會殺她。」

  沈念一讓他攤開雙手,只一眼,就點點頭:「不是你殺的。」

  「大人信我的話!」小婁懷疑自己的耳力,五夫人死了,戲班中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他,這位大人居然平白無故地就信了。

  「不是相信你的話,而是相信事實,五夫人的脖子上有指痕印,與你的手指,不是同一雙。」沈念一就沒打算放鬆開孫世寧,「別坐著睡著了,等會兒還有派你用處的時候。」

  孫世寧想要裝睡都不行,有些氣惱,不過看著他斷案又覺得趣致,還真的是毫無睡意:「我能說的都已經說了,不過是因為湊巧出來找妹妹,才會被牽扯進來的。」

  「於澤,那些被迷暈的丫環都醒了沒有?」沈念一言顧其他,將世寧又給冷落開,他就像逗弄某種小動物,給點吃食,又不聞不問了。

  「只有一個有甦醒的跡象。」

  「唐楚柔怎麼說的?」大理寺里的女仵作也順帶行醫。

  「她說迷藥下的分量太重,有些人或許就此再不能醒轉,那人怕是第一次用藥,根本掌控不好劑量。」

  孫世寧忽然咦了一聲,她顯然是故意,聲音很大,沈念一轉過頭來看著她:「想到什麼了?」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才想起來,五夫人髮簪上的那顆珠子不見了。」那顆珠子七彩斑斕,縱然是隔著很遠,都能清晰見到,她方才掃一眼屍體,沒有敢多留意,後來閉起眼再睜開,總覺得像是畫卷中多出一抹留白,原來是少了那顆至關要緊的明珠。

  「我知道。」沈念一絲毫沒有顯出意外,他那樣目光如炬,想必是早就發現,然而他沒有點破,裘老爺來來回回的居然也沒有看出來,怕是五夫人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他哪裡還有閒心來看這些身外之物。

  「看戲的時候,明珠還在,我見過。」孫世寧不甘心,好不容易想起來的關鍵,被他這麼輕描淡寫的三個字給抹開來,「找到那顆珠子,沒準就能查到誰是兇犯。」

  「那顆珠子有個名堂,叫做淚美人,居說是裘老爺三年前花了千兩黃金得來,為搏美人一笑,隨即又尋了天都最好的首飾匠人,打造了那支金步搖,五夫人愛若性命,從不肯離身,便是入睡都將其放在枕頭下。」小婁知道的不少,既然大官願意相信他,他也明白知恩圖報,不必再有藏掖。

  「珠子還在裘家,丘成,立時去通知裘老爺,讓他將府中所有人等派出來找那顆明珠,務必要找到。」沈念一站起身來,快步走了出去。

  別人都去忙事,孫世寧與小婁大眼瞪小眼的,他先開口問道:「你也是疑犯?瞧你的樣子,也掐不死五夫人,個子還沒她高,手臂又那麼纖細,哪裡來的氣力?」

  孫世寧沒來得及開口,站在她身後,始終半夢半醒的冬青卻將話堵了回去:「我們家姑娘是什麼身份,也由得你這樣的人來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的。」

  小婁頓時尷尬了,連忙解釋道:「我不知道你是……」

  孫世寧反而沒那麼介意,她就是細胳膊細腿,遇到昏官的時候,照樣盼她能夠持刀行兇,殺死力氣大她三倍的壯年男子,她按住冬青的手:「他不是壞人,沈大人都說不干他的事情。」

  「那他也不是什麼好人,要不然旁人都走了,能留下他。」冬青不知聽到前頭多少話,心直口快地說道,「姑娘還待字閨中,離這樣的登徒子遠些才是。」

  小婁哪裡還坐得住,趕緊自覺往後退了四五尺,縮到個角落裡去。

  「你怎麼這樣說話,都是一面之緣的,以後又遇不上。」孫世寧輕聲責怪冬青,有些大驚小怪。

  「姑娘知道什麼,他們這一行的水性楊花,你方才沒聽到說,他與五夫人還勾勾搭搭,相約在假山後頭,難不成在那後頭能吟詩作對!他一直沒敢說,是忌諱著裘老爺的身家背景,要是裘老爺知道了,還不立刻找人將他打死。」冬青堅決站在兩人中間,「姑娘千萬不可心軟,心軟就是害了自己。」

  孫世寧聽她用水性楊花來形容個男人,有些嘀笑皆非,也明白冬青都是為了她好,反正是萍水相逢,她可以裝作不認識,連聲答應:「是,是,辛苦你陪著我在這裡飢腸轆轆地熬夜,還不知道何時才能返家。」

  冬青臉色才好看許多,柔聲詢問道:「姑娘可是餓了,可憐的緊,一整晚才喝過兩口茶几塊小點心,沈大人想來是覺得姑娘能夠幫上忙,才特意留姑娘下來,我們也算是報恩。」

  「是,我也希望能夠幫上一點忙。」孫世寧眼角瞧見小婁躡手躡腳從門口走出去,裘家周圍是否都被大理寺的人圍住了,脫不得干係的人插翅也難飛,那麼他又是要去哪裡?

  他很快回來,手裡端著兩個熱氣騰騰的大碗,很識趣地放在冬青面前,背過身去,不發聲。

  

  冬青低頭一看,是碗蘿蔔龍骨湯,食材剁得大塊,濃稠豐腴的顏色,一下子心軟了,這個人怕真不是壞人:「姑娘,這是他拿來的,要不要吃一些?」

  孫世寧揶揄道:「萬一壞人在裡面放毒藥呢?」

  冬青大義凌然:「那我先替姑娘喝一口,要是沒事,姑娘再喝。」

  「多喝幾口,才算保險。」小婁在那邊吃得暢快淋漓,不忘記插嘴。

  冬青當真一連喝了小半碗,孫世寧不放鬆道:「蘿蔔與骨頭最好也吃點,我不放心。」

  小半碗落肚,冬青覺得身體暖和了,骨節之間的縫隙都被熱湯給填滿了,一抬頭見著世寧的笑容,才知道上了當:「姑娘,我不敢貪嘴的。」

  「亂說什麼,你是視死如歸。」孫世寧接過碗來,將剩下的都吃個乾淨,她是真餓了,否則見過死屍後,不會吃得那麼香甜。

  沈念一回來的時候,見她等候到這個時辰,非但不惱,還挺自得其樂,安了心。

  「大人,明珠可曾尋到?」孫世寧沒忘記正事要緊。

  「找到了。」沈念一看向小婁,「在假山後面,非但有那顆珠子,還有一根衣帶的絛子。」

  小婁飛快去看自己腰袢,他穿的是戲服,松花色的衣帶編織出十多條如意絛,他飛快地一一數來,再抬頭時,臉上的油彩都好似褪去了所有的顏色:「大人,那條絛子是我戲服上的。」

  沈念一將絛子遞過來,果真與小婁腰上的顏色一致,形狀一致。

  「大人,不是我,五夫人真的不是我殺的!」小婁失聲叫喊,跌坐在椅子裡。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不願意說實話?」沈念一的語氣很淡,很通透,「你在假山那裡,究竟要等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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