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入了伏天，天氣悶熱的厲害。老太太身體不好，每日用過午飯之後，便會歇午覺。

  一日服侍老太太睡了，我回屋也躺了會子，又覺得天氣悶的厲害，便起來了。

  雪煙見我起來了，就問：

  「是不是悶得睡不著？我上午做了酸梅湯，讓他們在廚房裡冰著呢，拿來給奶奶解解暑吧。」

  我點頭說好，雪煙便出去拿。我起來坐到窗前的炕桌前，搖著扇子對窗外發呆。

  一會兒只聽的背後腳步聲響起，便道：

  「你這丫頭，來得倒快。」

  一轉身，卻竟然看見邱連棟站在那裡，手裡捧著一個小壺。我一驚，急忙站起來道：

  「你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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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連棟滿臉堆笑地說：

  「我得了宮廷大內的酸梅湯方子，今天讓他們做了，特來送給大嫂一壺解解暑。」

  我瞟了一眼他手中的小壺道：

  「不用了，雪煙已經做好，正去拿呢，這個你自己留著喝吧。」

  邱連棟卻厚著臉皮走過來放在桌子上道：

  「都說巴掌不打送禮的人，我都送來了，大嫂怎麼好再讓我拿回去呢。」

  我無奈道：

  「既然這樣，你放那兒就好。」

  邱連棟做出委屈的表情道：

  「我知道大嫂還記恨上次在福盧寺的事情，那不過是我喝多了犯了糊塗，大嫂不至於跟一個喝醉的人計較吧。」

  我冷冷道：

  「喝醉的人我見多了，沒見過三弟這樣的醉法。三弟下次喝酒可千萬避著點人，丟人丟到家裡還好，丟到外頭豈不讓人嘲笑尚書府。」

  邱連棟卻絲毫不為所動，依然嬉皮笑臉地道：

  「就是大嫂說的，咱們怎麼都是一家人，哪兒有解不開的心結嘛。」

  說著就往前湊過來，我急忙往門邊退退道：

  「三弟，雪煙估摸快回來了，老太太也午睡將醒，你還是離開的好，免得被人看見傳閒話。」

  邱連棟待還要說什麼，卻只聽得外面雪煙連聲道：

  「奶奶，奶奶，看誰來了。」

  說著捧了一壺酸梅湯樂顛顛地跑進來，後面跟著的正是邱連桅。看到邱連棟，雪煙先是吃了一驚，旋即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跑過來小聲問我道：

  「奶奶，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邱連棟一見邱連桅進來了，便立刻恢復了往日的樣子，畢恭畢敬地行禮道：

  「連棟見過二哥。」又試探道：「二哥是專程來看大嫂的麼？」

  邱連桅愣了下，旋即道：

  「我是來看奶奶的，不過她老人家正在午休。在外面正好碰到雪煙，便過來坐坐。」說著邱連桅目光在我和邱連棟之間轉了轉問道：

  「三弟是……」

  邱連棟急忙道：

  「我也是來給奶奶和大嫂送酸梅湯的，這不跟二哥一樣，沒見到奶奶，就到這裡來了。」

  「哦，」邱連桅走到桌前，拿起那小壺掀開蓋子聞了聞道：

  「聞起來就有股清香，一定好喝。」

  邱連棟急忙道：

  「二哥喜歡，下次做得了讓他們送二哥一壺。」

  邱連桅擺手道：

  「那倒不用，我也喝不慣這些甜甜的東西。對了，聽說你現在協助太太執掌府上事物。」

  邱連棟點頭謙虛道：

  「只是暫時的。」

  邱連桅拍拍他的肩膀道：

  「你為人實在，這邱府交給你比交給別人好。」

  邱連棟道：

  「多謝二哥誇獎。」

  我看著邱連棟，心想：我即使現在告訴邱連桅他的作為，邱連桅都斷不會信。

  忍不住道：

  「三弟現在府上事物繁忙，也不好在這裡耽擱太久，你這酸梅湯等老太太醒了，我自會送過去。」

  邱連棟一聽，只得道：

  「好，那你們聊，我先告辭了。」

  說著悻悻轉身離開。他剛走，雪煙便一把拿起方才邱連棟放在桌上的壺道：

  「奶奶，我把它扔了去。」

  我冷冷道：

  「不要，扔了多可惜。拿去送給外面的下人喝吧，這大熱天兒的，讓大家都解解暑。」

  雪煙點點頭，轉身出去了。邱連桅不解道：

  「怎麼？三弟得罪你了麼？好好地東西怎麼不要？。」

  我搖頭道：

  「你呀，知道有句俗話叫『燈下黑』麼？」

  邱連桅道：

  「你是說三弟？他怎麼了？」

  我道：

  「我背後說你弟弟的壞話也是不好，你只記得以後做事提防他些，他在太太面前可不似在你面前這樣。」

  邱連桅笑道：

  「三弟就是那樣，自小就喜歡討好太太。情勢所迫，也怪不得他。」

  我站起來，把雪煙的酸梅湯端過來說：

  「不說他了，來，嘗嘗雪煙做的酸梅湯。」說著倒了一碗遞過去。

  邱連桅搖頭道：

  「我不愛喝這些甜的。」

  邱連桅目光落在我頭髮上說：

  「你頭發生得好，搭配這銀簪子真好看，跟我當初找人做的時候，心裡想的一摸一樣。」

  我莞爾一笑道：

  「就知道你騙我，還說街上買的。」

  邱連桅握著我的手說：

  「那時候若說是專程定做給你的，未免顯得矯情，又怕你不肯要，便撒了個謊。」又道：

  「明天我要去趟金陵，你想要什麼，我帶給你。」

  我問：

  「去金陵做什麼？」

  邱連桅道：

  「阿宙幫忙給綢緞莊弄了一單大內的訂單，這單如果做好了，以後可能會拿到更多。所以我要親自去趟金陵和蘇州辦貨。」

  我嘆氣道：

  「你真好呀，可以四處去闖蕩，我卻只能困在這邱府一輩子。」

  邱連桅笑笑道：

  「傻丫頭，都是苦差事呢，你出去了哪兒受得了。」又伸過手來摟著我道：

  「放心，我不會讓你困在這裡一輩子，我會很快將你接出去。」

  我靠在邱連桅結實的肩膀上，幸福地點頭道：

  「嗯，我知道。」

  

  是夜，郊外某驛站。幾匹快馬停在驛館後門，一個驛官出來，對領頭的一個低聲道：

  「月字號房。」

  領頭的點點頭，幾人將馬匹交與他，魚貫而入。

  月字號房燈火昏暗，一個隱匿在黑暗中的人對進來的人點頭道：

  「小王爺，好久不見了。」

  進來的幾人摘下頭上的斗笠，正是司馬征、邱連棟和夜鷹。

  司馬征對那人抱拳道：

  「趙大人，寧王殿下可好。」

  原來驛站中人是寧王的心腹之一趙京。趙京從黑暗裡走出來，他看上去比司馬征還年輕些，與人談話的時候總是面帶微笑。但那雙深陷在濃密眉毛下面的眼睛裡，卻時時散發出讓人不寒而慄的光芒。

  趙京對司馬征點點頭：

  「寧王殿下最近煩心事比較多，所以總是不太好。」

  司馬征聽趙京這麼說，面色頓時緊張起來：

  「是屬下辦事不力，那些東西中有很難找到的，便耽誤了些時間，還懇請趙大人在寧王面前多多解釋一下。」

  說著，朝夜鷹使了個眼色。夜鷹從拿出一個紅木的小盒子，雙手遞與趙京。司馬征接著道：

  「寧王要的東西小的已經備齊，今晚到達城外安全地方，明日一早便按照大人吩咐分兩路送到南昌。」

  趙京點了點頭，接過那信封道：

  「既然事情都辦妥了，這又是什麼？」

  司馬征道：

  「知道大人一路辛苦，本王特為大人準備了些車馬費用，以備大人路上的不時之需。」

  趙京將盒蓋輕輕掀起一條小縫，裡面金光閃閃居然是一盒子金條。趙京露出滿意的笑容道：

  「小王爺這麼客氣，實在讓卑職慚愧。」說著將盒子放在桌上，對司馬征道：

  「小王爺夜半到此，也著實辛苦，請坐下說話吧。」

  司馬征這才走到近前落座。趙京道：

  「京城新開的麗豐祥，小王爺必定很熟悉吧。」

  司馬征點頭道：

  「是，但那不過是間綢緞莊。」

  趙京笑笑道：

  「是間綢緞莊，但小王爺知道那是誰開的吧？」

  司馬征點頭道：

  「這倒是知道，這綢緞莊的背後老闆是安定侯長子裴青峰。」

  「這就是了，那裴青峰聽說跟令弟司馬宙過從甚密，而令弟可是東宮的密友重臣呀。」

  司馬征一聽急忙道：

  「他是他，我是我，我們各為其主，互不干涉。」

  趙京桀桀一笑道：

  「卑職知道小王爺是忠於寧王的，但是身邊既然就有東宮的心腹，豈能就這麼看著不管呢。」

  司馬征愣了愣，問道：

  「趙大人的意思是……」

  趙京道：

  「想必你也知道，當今聖上龍體一年不如一年，寧王正積極籌備，準備請命回京為皇上守病，以盡為人子之孝道。」

  司馬征點頭道：

  「寧王孝心天下皆知，我聽聞朝野上下已經有人遊說聯名為寧王請命了。」

  趙京點點頭說：

  「原本此事時水到渠成，但是就在一年前，令弟去了趟西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居然帶回了侵擾我朝邊境甚久的東察哈台汗國大汗請求『通貢互市』的書信，皇上看了大為歡喜，認為東宮可堪重用。」

  「近日皇上龍體欠安，不能處理朝政，居然在幾個老臣的維護和唆使下，同意了太子參政，這讓寧王十分並不悅呀。」

  司馬征輕拍下桌子咬牙道：

  「上次他們去西域，只接到線報說在東察哈台汗國可能有太子偷偷訓練的部隊，沒想到這司馬宙聲東擊西，居然辦了如此大事！」

  趙京冷笑道：

  「那支部隊，你們不也沒找到。」

  司馬征立時緊張道：

  「當時一直都很順利，只是出了肅州衛之後，我們的情報突然一再出現錯誤。後來才知道，我們在那邊的人不知為何暴露不少，皆不知所蹤。」

  趙京道：

  「這事我聽說了，不過據說這也不全是司馬宙的功勞。他身邊那個吏部尚書之子，名叫邱連桅的一直在背後協助。」

  司馬征斜了身邊邱連棟一眼，低頭道：

  「正是，這個邱連桅本王早就知道，本來沒把他放在眼裡，只當是個混跡於江湖的官家子弟。沒想到他這幾年假借絲綢生意四處結黨，據說光他身邊就有死士百餘人，常跟在附近。平日裡貼身隨侍的親信，也有三十餘人，都是箇中好手。

  「而在江南和西域這些與絲綢有關的地域上，他的勢力也遍布很廣。我弟弟結交了這號人物，還真是如虎添翼呀！」

  趙京冷笑一聲道：

  「他再厲害也不過一介草民，比起安定侯來，還是差了很多。你知道我朝有明令禁止官員經商，作為工部營繕司大使的裴青峰，為什麼還敢冒著危險一家又一家的開設綢緞莊的分店？」

  司馬征道：

  「居本王所知，那麗豐祥的確在周邊各地已經開了不下十家。現在經趙大人一提醒……難道，他們是用綢緞莊來為太子籌集對抗寧王的資金麼？」

  趙京點頭道：

  「小王爺終於開竅了，我聽說最近京城的麗豐祥還接到大內訂單。現在太子正在參政，讓一個自己的綢緞莊將宮中乃至京城所有的訂單拿下都不足為奇。」

  司馬征一拍大腿道：

  「正是，這樣比什麼方法來錢都快呀！」

  趙京雙眼一眯道：

  「可惜，麗豐祥對外宣稱的老闆並不是裴青峰，沒法做一罪狀在朝廷上公然彈劾。所以，小王爺，能不能擋住這檔子事，就只能靠您了。」

  司馬征立刻答道：

  「本王明白了，請趙大人放心。還有，關於我弟弟的事情，清趙大人轉告寧王殿下。為了大業，別說是我兄弟，就是我父親我也定不會讓他擋路的，請寧王殿下務必相信本王。」

  「好！」趙京點頭道：「卑職一定轉告，那卑職就在南昌等小王爺的好消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