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莫族之隕

  在路上佴妍又醒過來兩次，每次都又哭又鬧，一直到再一次暈厥，我真是嚇壞了，我的頭髮和上衣都被佴妍抓的異常凌亂。可憐的佴妍，我可憐的佴妍，是我錯了，原諒我說過的話。我在心裡頻繁的祈禱，希望佴妍沒事。

  佴妍在最後一次安靜下來時，已經躺在了加護的病房裡。我眼睜睜的看著護士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使佴妍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我是知道的，她害怕打針，她從小就這樣。佴妍睜著眼睛，眼神里充滿著恐懼和淒楚，不說話也不掙扎，她是那麼的安靜，像一朵快要開放卻經歷了無情的風霜的花朵。我用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那麼柔軟而冰涼，我再也不要放開這隻手，我再也不要放開這隻手！

  「佴妍，有我在，沒事了，啊。聽話，我是你莫默哥啊。」

  「……」

  「小妍，你看看我，我在哭，你看見了嗎？我很在乎你，我在離開你之前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思念，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愛，從來不知道什麼是難過，現在我都知道了，原來沒有你我什麼都不是。」

  「……」

  「我唱歌給你聽好麼？你喜歡聽我唱什麼？我唱《二愣子》你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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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妍，請你原諒我，請你原諒我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無心的，你是那麼的單純，我根本不忍心傷害你，我不可能忘記你，我也不想失去你，求你，畢業以後嫁給我吧！」我跪在佴妍的床前，佴妍的眼角瞬間滑落下一滴淚水，這滴淚水融化了我的內心，我忽然又不想苦苦哀求佴妍，因為我發現了我是那麼的自私。

  接下來的兩天，佴妍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我猜想她的內心在做著各種激烈的鬥爭。我坐在她的床邊，輕輕的揉捏著她的手，她也不反抗，她毫無表情。佴妍的手就像是一摞捲起來的絲綢那樣細膩，蔥根般白皙的手指，讓我看了都忍不住疼惜。

  「小妍，今年過年去我家吧。到時候我帶你爬山去，我帶你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堆兩個雪人，一個雪人是我一個雪人是你，好不好？」

  「……」

  病房的消毒水味永遠不會褪去，病人也永遠不想走進病房，我照料了佴妍兩天，佴妍氣色已經好了起來，第三天的早晨，佴妍拍了拍正在熟睡的我，我從惡夢中回到了現實，看佴妍正用這幾天執著的一汪秋水看著我。

  「莫默，我想好了。」佴妍平靜的對我說，「我要回學校過一段平靜的生活，考慮一下畢業以後我將要做什麼。我和你緣分已盡，我不能決然的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但是我現在真的很恨你，你為什麼要把我從學校逼走，現在又要把我逼回去？我不知道我們經理為什麼要開除我，我真的不明白，而且我的五百萬也沒了，連一萬都沒有，可以說是你害了我，不過你放心，我會把你的錢還給你的，你不仁，我不會不義。」佴妍坐到了床邊，看來是要走。

  「佴妍，我錯了，原諒我！」我覺得我無比的可憐，明明覺得自己沒有錯，卻偏偏沒有別的語言。

  佴妍愣了一下，但是穿鞋的動作依然沒有停。

  「錢我不要了，我只要你，只要你能原諒我。我什麼都可以去做，佴妍，難道你真的不了解我嗎？」

  「別說了，我走了，回了學校以後，請不要來打擾我。」佴妍心意已決。

  「和我一起走吧，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打擾你，以後我都不會再找你。」我很擔心佴妍一個人從廣市回學校。

  「不必了，我不想再相信你。」佴妍說完就往外走。

  我沒有去拉住她，因為她是佴妍，佴妍是拉不住的。

  從A市到廣市，又從廣市到A市，我的憂傷拉了很長的戰線。我一直討厭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但是我卻無法控制住這積攢了多年的淚水，這場淚像雨季的水庫，流出來就溢滿了，流出來就溢滿了。

  回到了A市，我先回到了房屋中介，流璧、柒潮和子嫣都在，他們動作一致的看著我熬的蠟黃的臉和哭的紅腫的眼。

  「你怎麼誰的電話都不接？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流璧劈頭蓋臉的就不高興了。

  「是啊，莫默，我們聯繫不到你，都有點被嚇到了，你可把我們急死了。」連子嫣也有一點焦急。

  我不知道從何說起，我也不知道這麼無可名狀的事情怎麼和大家說。或者說我倒是覺得我要是什麼都不說的話，大家都會明白我肯定是受傷了，而且傷的很重。

  我帶著多日不刮的鬍鬚，拖著疲憊的身軀，「撲通」一下癱在了椅子上，唉，我倦了。

  「別問了，該幹嘛幹嘛，我沒事，睡會覺就好了。」我說。

  他們三個又開始各干各的，沒有理會我，他們都很了解我，知道我不想說的事情即使問也沒用，想說的事情，別人還沒有準備我就說了。

  我自己摸上了房屋中介裡屋的床，鑽進被子裡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我能感覺到自己在入睡時，眼淚還在不停的湧出，我的心像是一隻靠不了岸的船，我盪啊盪啊……

  一覺醒來，我睜眼看著這凌然冬季的藍天，像看到一片透明的世界，我在自己意識還不太清醒的瞬間，甚至還天真的以為，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可是在恍惚間，覺得一切又那麼真實。正在我糾結著，左右為難著，忐忑不安著的時候，文彪來了。

  其實文彪挺俗的，俗不可耐，每次都用這種方式來搗亂，一點新鮮感都沒有，但是這次有一點讓我們很憋氣，他和羅可可兩個人一人開了一台跑車停在了我們中介所的門口。而且這次他們完全是針對我來的，因為他們知道佴妍把我甩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如果現在我是一位在場的主角的話，那其實我只扮演了配角，因為自始至終我也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表情，我也沒有什麼動作。然而文彪、業流璧、花柒潮，我的三個好舍友卻聯手上演了一場好戲。先是文彪忍不住自己的臭嘴惡言相諷，然後是流璧忍不住自己的脾氣和文彪唇槍舌戰，再然後文彪直接亮出了他的三位前來助陣的幫手，最後柒潮一腳橫踹在文彪的臉上，然後文彪被他請來的狗屁幫手抬走。事情的經過本來不是如此平淡，但是麻木的我卻感覺異常平淡，前來觀看的同學不少，但是他們只看到了結果，沒有看到過程。事情鬧的的確不小，但過去了，什麼事情都會變得很小，因為我們都會忘了它。

  流璧生氣了，他說我表現的真窩囊。

  我說我是窩囊。

  流璧說窩囊就對了，天生窩囊。

  我知道流璧對我好，我知道他護著我，但是我真的窩囊，比起佴妍給我的委屈，文彪那幾句粗言粗語，根本就喚不醒我，他算什麼啊？沒有羅可可這個狡猾的女人，文彪根本就是一個沒有大腦的人，我用不著和沒有大腦的人生氣。也可以說，文彪的價值就是他比機器人更像人。

  房屋中介本來讓我們三個人忙碌了一段時間，後來由於子嫣的加入，和我們前期的鋪墊，現在中介這兒已經不怎麼需要我們去了，基本上除了財務上的事情，其它事情都交給了子嫣。流璧整日又開始無所事事起來，柒潮倒是經常去看一看帳目和管理一下中介的網站。我們每個月都會有一定數目的鈔票到帳，我會給子嫣一份可觀而穩定的工資，子嫣說畢業了工作可能不會太好找，就不離開中介了，我說好。

  我特意的買了一架比較好的望遠鏡，花了不少的銀子，然後把這台望遠鏡架在佴妍對面宿舍樓的樓頂上。我幾乎每天都會在佴妍對面樓側面的雲梯上爬上爬下好幾次，有時候我就備足了一天的糧食坐在樓頂用望遠鏡看著佴妍。我看著佴妍坐在那上網，我看見佴妍躺在那發呆，我看見佴妍坐在屋子裡一天也不下樓。她不下樓，我也不下樓，她不吃不喝，我也不吃不喝。她屋子裡有暖烘烘的暖氣，我沒有屋子，但是看著她整日穿著睡衣，腳上裹著我給她買的大絨兔棉拖鞋，我也感覺像在屋子裡一樣溫暖，原來冬天也是一個美好的季節，因為這個季節可以看到安靜的佴妍。

  我買了件羽絨衣，接著又買了絨褲，然後又加上各種小件防凍措施，總算我可以安然的在樓頂度過一個快樂的冬天。我想既然房屋中介那沒有什麼事的話，自己還是接著寫小說吧，我還能記起來我曾經發過毒誓，一定要把小說寫出來，然後摔在羅可可的臉上。呵呵，不知什麼時候我也變得這樣記仇。

  於是，我開始過起了簡單而荒唐的生活。每天白天去樓頂看佴妍，晚上回寢室寫小說。

  柒潮總是好奇的問我：「為什麼人家天文愛好者都是晚上看星星，白天回來做記錄，而你每天白天去樓頂看星星，晚上回來做記錄？」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忽然想起那位莫大叔。他在我離開廣市之前還讓佴妍的保鏢交給我的一封信，我急忙把那封信找了出來。

  信的內容如下：

  親愛的莫默：

  現在你可以相信我所說的話了吧？

  你的確是一顆星星，我也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我和你有著很必然的聯繫，這個現在告訴你沒有什麼好處。

  佴妍和你是我放走的。我在這個傳銷組織中起著很重要的作用，雖然在組織中沒有什麼身份，但是我說的話大家都會聽，既然我已經放了你們，你就不要試圖回來用法律手段揭發我們。第一，你不可能找到我；第二，你找到我也沒有那個實力抓到我。

  最後我想告訴你，因為你是星星，所以請在有星星的夜晚在戶外多待一會兒，這些會對你有好處。

  莫族之隕

  我暈，這個死老頭子，在我走了之後，還要胡說八道，沒準他是看我寧死不屈的樣子會對組織不利，所以才放我一馬。這個臭老傢伙，真狡猾。

  雖然我嘴上這麼說，但是我真是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後背，我也沒有自戀症，我也不是搞藝術的，誰會沒事對著鏡子看自己的後背啊？

  

  為了這個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的事，我專門的在一個辦公室那邊沒有多少人的晚上，跑到了房屋中介。一般這個時候柒潮和子嫣會在，偶爾流璧會過來。這次很巧，大家都在。

  雖然房屋中介是由學校統一供暖，但我一想一會兒自己光著上身讓他們看我的後背有沒有六芒星，我自己都覺得好奇怪。

  我咳嗽了兩聲，大家都抬頭看我。

  「呵呵，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好。

  「你一個大男人，說話吞吞吐吐的幹嗎啊？」業流璧這個暴躁的傢伙，又急了。

  「是這樣的，我有一件事不能確定，想找你們幫幫忙，然後確定一下。」我覺得這樣說很得體，只是再怎麼說下去呢？

  「說啊，又沒有外人。」子嫣開始好奇起來，她也在中介待了好一段時間了，人變得更開朗了一些。

  「呵呵，這件事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想讓大家幫忙看看我的後背有沒有長了很多痣。」

  「那肯定有啊，誰後背沒有痣？」流璧毫不猶豫的說。

  也是，我剛才又說了廢話，確實誰後背都會有痣。

  「我是說我的這些痣可以組成一個六芒星圖。」我說出了我的問題。

  「六芒星是什麼樣子的啊？」子嫣的好奇心倒是挺旺盛。

  「六芒星是不見得有，但是沒準你的背上能有一個流氓兔什麼的，哈哈……」業流璧這個傢伙，不放過任何嘲弄我的機會。

  「莫默，你看星星看傻了吧，你天天跑到樓頂上發瘋也就罷了，現在怎麼看星星走火入魔啦，連自己的背上也能長出六芒星？」柒潮也聽不下去了。

  三個人一人一句把我說的無言以對，但是那個老傢伙說的頭頭是道，我也玩過網遊，對神話的嚮往也是有的，一旦我還真像神話中的那些神那麼牛X，那該是多好啊。

  「你們就看一下好不好，看一下能死啊？」他們越是不看，我越是覺得我後背應該有個六芒星圖案。

  「你這個傢伙越學越壞了，看子嫣在這，就想耍流氓是吧？告訴你，你可不能吃著盤子裡，望著鍋里的啊。從子嫣來了這個房屋中介，我就決定非她不娶了，你要和我搶，也不准用這種詭計。」業流璧這半開玩笑的話搞得我和子嫣都有點尷尬。

  柒潮聽流璧這麼說，立馬就不願意了，因為當初子嫣是我找來給柒潮當幫手的，雖然柒潮嘴上不說，但是我能看出他還是比較喜歡子嫣的，其實子嫣這樣溫柔的女孩子誰都會喜歡，因為她太體貼太能幹了。

  「喂，子嫣可是我的幫手，和你有什麼關係。」花柒潮立馬亮牌，也不知道他何時變得這麼霸道。

  「那就讓給柒哥好了。」流璧現在喊柒潮柒哥叫的倒是很順口。

  雖然我們經常拿子嫣開玩笑，但是這般把子嫣搶來讓去的，還是讓子嫣滿面嬌紅。

  「算了算了，下班了，老子的六芒星不用你們看了，等老子以後成神了，你們想看也不給你們看。」我本來想讓他們看我後背來著，現在他們卻把話題轉移到子嫣身上了，氣死我了。

  我是不是一顆星星的問題，就這樣被擱淺了。因為被大家頻繁的潑冷水，我的熱情也沒有了，漸漸的我也覺得自己像一個神經病一樣，人和星星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我是一個有素質有修養的人，怎麼會相信一個瘋子鬼話連篇。

  我繼續白天到樓頂看佴妍，晚上回寢室寫小說，生活簡單而精彩。即使佴妍現在不屬於我，但是她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我就會非常的心安，甚至我都不想面臨大學的結課，因為結課了，下學期佴妍就可以不來學校了，而不來學校我就見不到佴妍了。原來大學的結課讓我如此恐懼，那畢業豈不是讓我更加恐懼？

  生活的安逸讓流璧又迷上了一款網遊，他又開始整日沉醉其中，我可算是低估了他。他根本就是忘記了當初秋璐咪給他的傷害，有時候看他坐在那傻乎乎的笑，我真想一板磚拍他臉上，一下把他打醒，然後讓他變得正常一點，做一點正常人該做的事，想一點以後的路。

  但是，他是業流璧，我是莫默。

  我說：「流璧，玩網遊不要緊，你再做點什麼吧，只玩網遊多沒勁啊。」

  「做啥？在學校能做什麼，做鴨子？」

  「……」他不止一次和我說他要做鴨子。

  「我現在遊戲中的幫會還叫『嘿嘿嘿』，怎麼樣，懷念吧？「

  「……」

  「啊呀，莫默，別管我了，我就玩半個月，半個月後，我去創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