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退還

  文州城郊，春溪閣。

  沐庭軒走下馬車，抬眸望了一眼，應該就是此處沒錯了。

  他在門口凝貯了半天，才邁開沉重的步子走了進去。

  閣內，稀稀落落的客人在喝茶聊天，沐庭軒儘量輕手輕腳地穿過人群桌案，往裡走去。剛沒走幾步，便有夥計過來招呼他：「請問公子是一個人嗎？」

  「哦，我是來找人的。」沐庭軒忙回復道。

  

  「找人？請問公子找誰？」那小夥計又問道。

  「我……我……」

  這麼一問，沐庭軒忽然不知道該說誰的名字好，究竟是說那如煙姑娘，還是直接說找秦墨羽？

  「如煙姑娘在嗎？」糾結半晌，他終於還是說出了如煙的名字。

  因為，他實在沒有勇氣面對秦墨羽，實在不想看到他。

  「好的，公子請隨我來。」說著，小二便引著他到了春溪閣的後院兒。

  春溪閣的後院兒依水而落，有處軒閣，就落在春溪之上。

  遠遠地看去，軒閣四周遮以白紗，溪風一吹，如夢似幻，有桌凳，棋盤以及瑤琴在軒閣內若隱若現……細一瞧，還有個窈窕的身姿端坐於瑤琴前……

  沐庭軒正凝眸看著，琴聲譁然而起，空靈悠遠地在四周慢慢散開，穿於林間，浮於溪上，繞於梁間。

  「公子，請吧，如煙姑娘就在軒閣內。」見沐庭軒呆怔怔地站在那裡止步不前，小夥計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並提醒道。

  沐庭軒這才邁開步子往那軒閣走去。

  曲一旦上了手，就必須撫完，這是一種執著，亦是一種態度。

  即便沐庭軒走進去，也沒有影響到如煙如痴如醉地撥弄著琴弦。

  而沐庭軒亦沒有要打擾她的意思，只是靜靜地走到旁側的凳子上，徑直坐了下來，望著春溪水，潺潺地流向遠方。

  他的思緒也隨著琴音流水而忽起忽落，忽遠忽近……

  直到如煙一曲撫畢，他亦仍然沒有從自己的思緒里抽身出來，只是沉著眸子看著溪水一言不發。

  如煙看著，心知他一定是想起了什麼心事，便也沒有兀自去驚擾他，只是靜靜地坐在瑤琴前，等著他自己抽身出來。

  「哎……」許久，沐庭軒才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

  如煙輕笑，「沐公子怎麼了？」

  沐庭軒這才恍然自己此刻正身處於春溪閣內，且面前還坐著一位姑娘，「哦，對不起如煙姑娘，因為姑娘的琴音讓我一時有所感，所以忘了情，實在對不住。」

  如煙笑了笑，「沒什麼，若不是沐公子您聽懂了我的琴音，欣賞於我的琴音，又怎麼會有感而發，我又怎會怪公子呢？」

  「哦，對了如煙姑娘。」說著，沐庭軒便想起來今日所來的目的，「這個還給你們。」

  他把一直捧在手中的木盒子遞給了如煙，「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們自己會想辦法的。」

  可是如煙卻並沒見有接下，她微微搖了搖頭，「沐公子，雪心都已經不介意了，你又何必介懷，況且墨羽他送這些，無非就是想給你和雪心真摯的祝福而已，連雪心都接下了這份祝福，你又何必推辭？難道你想讓人說你不孝，說你迂腐，說你不通人情，又或者你想讓墨羽跟雪心之間永遠都存著一份遺憾嗎？」

  沐庭軒滿是不解地看著她，「難道秦墨羽這麼做不是來羞辱我的嗎？」

  「哎，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如煙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墨羽恰恰是因為想開了，放下了，所以才會送上這麼一份祝福，不然他一定會跟你爭到底的，如果他要跟你爭的話，你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至於爭什麼，不用她講，他也該知道。

  「你……你說得可是真的？」沐庭軒半信半疑道。

  如煙又是一記淡然之笑，「當然了，你可知道我跟墨羽的關係？」

  沐庭軒驀地瞪大了雙眸，來了興趣，「你們是……」

  「呵，我們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吧，最懂他的是我，最了解他的也是我，而他最信任最依賴的也是我。前些年我出了趟遠門，諸事纏身，所以今年初才回到了文州城。」說著，她不禁慨嘆了一聲，「哎，本以為有些東西已經淡忘了，可是沒想到一見面，我們彼此之間還是如從前一般，好像從未分開過一樣。」

  說到這些的時候，她眸光閃閃，眼角眉梢全都洋溢著一種幸福之色。

  「你喜歡他？」沐庭軒忽然就脫口而出了，「他亦喜歡你？」

  這是他非常渴望的結果。

  「沐公子。」如煙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著他手中的木盒，「那麼這份禮物你還要不要還給我們？」

  沐庭軒微微揚唇一笑，「如煙姑娘這麼誠懇地傾心相談，如果我還不識趣的話，那就真的是不近人情了。」

  夕陽晚花，庭風新月。

  本該是她最享受的時刻，可如今卻是滿腹清愁，無處可泄。

  夏雪心躺在廊下的美人榻上，望著天邊的那一抹微雲入了神。

  她怎麼就把自己陷入了這種境地，怎麼就讓自己這麼疲倦？

  她不想再插手沐家的事，可是卻又總是忍不住去想，不知道庭軒有沒有把東西還回去，不知道他有沒有見到秦墨羽，不知道他們兩人見了面以後會是怎樣的情景……

  「雪心，雪心……」她正愁絲萬縷難理，忽然就聽到了沐庭軒的聲音。

  夏雪心驀地起身，只見沐庭軒捧著那隻盒子，滿是興奮地朝她走來。

  「雪心，對不起。」

  他一見面便對她說了這三個字。

  「你……這是……」

  他不是說要把這盒子裡的東西還回去的嗎？怎麼還抱在懷中？

  沐庭軒見她詫異的樣子不禁笑了笑，「我收下了。」

  「你收下了？」夏雪心的眼珠子瞪得越發大了，「你不是要堅決還回去的嗎？」

  「現在我收下它了，畢竟它是如煙姑娘跟秦墨羽對我們的一片真摯祝福，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