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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江浪賣馬(一)

2025-01-27 20:14:39 作者: 聽風觀雲

  第12章江浪賣馬

  十二、江浪賣馬

  次日一早,江浪又去城東打聽鮑小曇的下落。

  他對律靈芸與鮑小曇到底是否同一個人兀自將信將疑,難以判定,翻來覆去的想了大半夜,尋思:「既然律姑娘不肯承認自個兒是小曇,姑且信她。嗯,如果她當真不是我娘子,我來這姑蘇城是尋小曇的。無論如何,我定要堅持到底。」

  第二晚回到客房之時,蕭掌柜捧著一本帳簿,敲門進來,笑眯眯的道:「江鏢頭,前些日子你一直都外出未歸,這間客房的店帳也該結算一下啦。若是手頭有銀子的話,您瞧……」

  江浪接過帳簿,翻開第一頁一看,見上面寫著「天字第一號客人房飯錢幾兩幾文」,待得翻到第四頁,則是「黃字第四號客人房飯錢十兩四文」,赫然便是自己的房間。

  江浪伸手捶了捶自己腦袋,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給忘了!」轉身到床角里側取了包袱,卻只掏摸到一錠十兩的銀子。他微微一慌,當即將包袱打開,卻見裡面除了兩件衣服、一本拳經、一封書信之外,更無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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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封書信乃是他離開青龍鏢局之時,總鏢頭鄧通達寫給寒山寺主持月明和尚的。他吩咐江浪,如果遇有困難之時,不妨持此信到寒山寺求助。

  江浪一尋思間,隨即想起那晚在靈岩山下被那幾名賊人搶去了身上的二十多兩銀子,現下自己只剩下這包袱中的十兩了。

  只是房飯錢已到了十兩四文,即使將僅有的十兩銀子全部交給蕭掌柜,仍然尚欠四文錢。

  蕭掌柜見江浪臉有尷尬之色,又見他只拿出十兩銀子,呆呆發怔,顯然身無餘財,微笑道:「江鏢頭,若是您手頭不便,寬限幾日,卻也無妨。」

  江浪嘆了口氣,將那錠銀子塞到蕭掌柜手中,道:「餘下四文錢,請容我再想想辦法。」

  蕭掌柜道:「不妨事,不妨事。」

  蕭掌柜緩步走到門口之時,忽又回過頭來,遲疑道:「江鏢頭,老漢有一言相勸,您別怪我多嘴。」

  江浪道:「掌柜的請說!」

  蕭掌柜微一躊躇,道:「似蘇州城這等大城市,諸物皆貴,居之不易。老漢想你探訪尊夫人下落,一定花用甚大。諒你一個鏢行中人,年紀又輕,身上又能有多少錢財?」

  江浪聽他這幾句話雖不甚客氣,卻是實情,不由得點了點頭。蕭掌柜見自己行李蕭條,必自囊中羞澀,故有此語。

  他來姑蘇城不足一個月,人馬食宿,花了不少銀子,那日靈岩山下又遭遇搶劫,如今已囊中羞澀。

  言念及此,對蕭掌柜道:「掌柜的,請你放心,我明兒一定設法張羅銀子,決不短你一文銅錢。」

  蕭掌柜搖頭笑道:「老漢還沒說完呢。」低頭晃了那個包袱一眼,道:「其實江鏢頭你在姑蘇城內走動,渡船即可。至於您老的那匹坐騎,倒是個值錢的寶貝,何不牽到城北的騾馬市上去換些銀兩……」

  江浪一呆,這才明白,敢情蕭掌柜的意思是勸自己把座騎賣掉。只不過那是青龍鏢局送給自己的代步腳力,如何賣得?

  蕭掌柜見他臉現彷徨之色,顯是不捨得自己的愛馬,搖了搖頭,冷笑道:「江鏢頭,恕我直言,除了這匹白費草料的畜生,你身上值錢之物,還有多少?」頓了一頓,又道:「你是個練武的好漢,想古往今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秦瓊賣馬,楊志賣刀,那還不是手頭窘迫,難以存身之故?」

  江浪臉上一紅,微微點頭,苦笑道:「我只是一個尋常的小鏢頭,可不敢跟秦瓊、楊志那些前輩英雄相比。掌柜的,請你放心,明兒一早我便將馬兒牽到騾市賣掉,決不賴帳。」

  次日一早,江浪連飯也不吃,向店伙問明騾馬市的所在,從馬廄牽了黃馬出來,離店而去。

  半道之上,他在馬鞍上插了草標兒,上市去賣。

  姑蘇城的騾馬市在北郊一處偏僻的街巷。常言道「南船北馬」,以水道縱橫似蛛網的江南之地,騾馬遠不及舟船好用。因此這條騾市並不甚大,看上去冷冷清清的,牛馬販子固然不多,買主也寥寥無幾。

  江浪牽著黃馬來到牛馬稀稀落落的長街之上,與一干販牛賣騾之人廝混在一起,挨了半日,也不見有人問津。他聽得幾名本地閒漢用吳語敘話,始知今天並非好日子,三天之後逢集,來買騾馬的人定會多些。

  好不容易過午後有兩個人來選馬,卻將青龍鏢局以五十五兩銀子購買的這匹健馬說得一文不值。江浪解釋了半晌,其中一名瘦子勉強只願出三十兩銀子。

  江浪想到年初自己跟著鄧總鏢頭、段副鏢頭到宿遷騾市購買之時,大家公認這匹黃馬能值六十兩銀子以上。當時那販馬的還是念著跟鄧總鏢頭有點交情,這才少要了五兩銀子。怎地不到一年,便這麼不值錢了?當下搖頭拒卻,不願相讓。

  但自從那二人去後,直至夕陽西下,再無一個人上前搭腔。

  江浪身無分文,餓了一天,怏怏而歸。

  回到客棧,蕭掌柜和店伙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又見黃馬尚未賣掉。細問其故,江浪照實說了。

  蕭掌柜雙眼一翻,沉著臉道:「哦,原來三天後方才逢集。江鏢頭,不是老漢不信你,實在是敝店乃小本生意,現銀交易,一向便是至親好友,概不賒欠。你若是拿不出房飯錢,這可委實令老漢為難得緊啊!」

  江浪沒料到這店掌柜先前還贈傘指路,頗為通情達理,誰知一見自己拿不出錢來,便即翻臉,當真是勢利之極。他嘆了口氣,拱手道:「蕭掌柜,且請寬限幾日,待我賣了馬兒,一定及時結算店錢。」

  蕭掌柜冷冷的道:「不是我不給面子。只不過你整日裡拿著一幅畫像到處找你娘子,其實便是遊山玩水,找藉口好方便你色迷迷的看蘇州美女罷。哼,想你區區一個鄉下窮小子,哪裡有資格玩這個調調兒?江大爺,廢話少說,你今兒個必須把店錢結清,才能再住下去。否則,哼,老漢便把四文錢權當是好心施捨乞丐了。江大爺,你還是另投棲身之地吧?」

  大堂中店伙、客人眾目睽睽之下,江浪挨了一頓搶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由得氣往上沖,便欲反唇相譏,忽又轉念一想:「商人趨利。此人是做生意的市儈之徒,講究現銀交易,須怪他不得。我若跟他一般見識,豈是大夫夫所為?」

  當下微一點頭,快步來到客房,收拾了包袱,回到大堂,當著眾人之面,從靴筒抽出那柄鏢師的防身匕首,啪的一聲,橫放在櫃檯上。他向蕭掌柜和三名店伙一點頭,說道:「這柄精鋼匕首,至少要值三兩銀子。今日先行存放在此,權且抵押虧欠貴寶號的四文店錢。蕭掌柜,我可沒有占你半分便宜罷。告辭!」

  說著大踏步而去。

  他牽了坐騎走在長街之上,想起世態炎涼,尋妻之事全無頭緒,心頭愈覺沉重。眼見日色昏黃,街邊店鋪紛紛打烊,來往之人,盡皆行色匆匆。只覺得偌大一座姑蘇城,竟無自己存身之處。

  正行之間,突然間斜刺里人影一晃,砰的一聲,一人撞在他身上。江浪立足不定,向左便倒,慌亂之中急忙伸手按住了馬背,這才站穩。

  

  那人已「哎喲」叫了一聲,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粗著嗓子罵道:「小子,走路也不帶眼睛?你不見本大爺在前面麼?」江浪一驚之下,聞聲轉頭,見是一個矮矮胖胖的黑臉漢子,正自跳腳叱罵自己。

  江浪道:「對不住。兄台,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那漢子粗聲罵了兩句,氣呼呼的道:「還好沒事。要是撞出個好歹來,小子,你死定啦。」說著伸手拍拍背上的包袱,揚長而去。

  江浪微感奇怪,自己緩步而行,街上路人又少,何以竟會二人撞在一起?而且明明是這人一頭撞在自己身上,怎地反而指責自己撞他?

  只是不待他弄明白原委,那矮胖漢子早已去得遠了。這人雖生得肥胖臃腫,行動倒也迅捷之極。

  江浪暗暗苦笑:「當真是合該我倒霉,連走路也碰到這種莽撞之徒。」轉身欲行,忽地一瞥眼間,望見腳下一塊黃澄澄的物事,蹲低身子,伸手一抄,竟然是一錠十兩重的金元寶。

  江浪稍一思索,知道多半是適才那個冒冒失失趕路的漢子失落的。當下飛身上馬,縱騎疾奔,不到一盞茶功夫,便即追上。

  那漢子忽見江浪快馬追截自己,似乎吃了一驚,還道是他要來教訓自己的,退了一步,結結巴巴的道:「你,你待怎地?」

  江浪翻身下馬,微微一笑,道:「兄台別誤會。在下有一事相問,弄清楚便走。」那漢子上下打量著他,將頭一昂,說道:「適才明明便是你先撞的我,你可不能不講理?你、你想問什麼?」

  江浪搖頭道:「無論是誰先撞的誰,只不過是一樁小事而已,也沒什麼。」細細瞧了瞧那漢子,見他黑臉如漆,奇醜無比,身材臃腫,一身紫色錦袍倒顯得鮮艷奪目,便問:「兄台,請問你身上可曾失落東西?」

  那漢子露出驚詫之色,道:「你,你問這個做甚麼?」

  江浪道:「你別害怕,現下雖已近黃昏,這裡可是大街上,難不成你把我當做江洋大盜不成?我只問你,可曾丟失財物?」

  那漢子兀自不信,問道:「難道你撿到銀子啦?」

  江浪道:「你快檢查一下身上財物,若是分文未少,在下這便告辭。」

  那漢子半信半疑地伸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拍了兩下,摸到背上包袱之時,忽然間臉色大變,叫道:「糟糕,我的一錠十兩重的金元寶不見啦!」

  江浪聽他說得絲毫不爽,顯然那錠黃金確是他所丟。便將黃金交到他手中,道:「快收好罷!」一扯馬韁,牽著黃馬轉身離去。

  那矮胖漢子輕輕摩挲著那錠金元寶,呆望著江浪的背影,嘆了口氣,轉臉向街角一個頭戴氈帽之人嘆道:「自己身無分文,賣馬不成,又被蕭掌柜趕出了客棧,可謂窮途末路。但他居然看見這錠黃金還一點兒也不動心。這樣的人,可不怎麼多見吧?」

  奇怪的是,不知如何,他的話聲嬌嫩清脆,竟爾變成了一個女孩子略嫌稚嫩的聲音。

  那頭戴氈帽之人輕輕「嗯」了一聲,並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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