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方城

  佟凌萱收起地圖，望著日薄西山的天際，對排車上戴著草帽的人說道：「我們先在這方城裡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城。」

  「嗯。」後面的人應了聲，反應淡淡。好似即便佟凌萱把他賣了，他也不反對。

  「吁……」把排車停穩，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對進城的農村夫婦，身上的粗布麻衣遮蓋住了二人身上的光華，現在任誰也看不出這戴草帽的是大玥的皇帝，這趕車的村姑是開元帝身邊的御用修儀。

  簡陋的客棧出現在眼前，那小二哥迎上來，瞧見這一對鄉里鄉氣的小夫妻，撇了撇嘴，「二位是打尖啊還是住店啊？」

  只見那從排車上跳下來的小娘子細聲細氣的說道：「住店。」說著，掏出一些碎銀子。

  給的不多，但卻夠住兩間客房的，小二哥一愣，就聽那細膩的女音又傳來：「兩間客房。」

  「哦。」小二哥奇怪的瞅了眼這對男女，難道不是夫妻？

  待他再細看，卻感覺那草帽下有道冰冷的視線望過來，嚇得他縮了縮腦袋，趕緊甩著汗巾進屋了。

  「為什麼要兩間？」後面的人悶聲問。

  

  佟凌萱挑著眉梢把排車拴在客棧後院裡，譏笑著反問：「你難不成扮演夫妻扮上癮了？」

  後面的人突然沉默，夕陽下的影子落在地上，又細又長，不知是不是佟凌萱的錯覺，那細影在秋風中有些蕭瑟的顫抖。

  待她轉頭細看，卻見他已經轉過身，進了後院的穿堂。

  在客棧一樓匆匆吃了點晚飯，佟凌萱便徑直上了二樓。

  見那桌案上的人並未跟來，她淡淡瞥了眼，反而走的更快。

  他有手有腳，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剛進屋打開了門，就聽見一陣敲門聲，她狐疑的打開，就見小二哥一臉笑眯眯的站在門口，說道：「姑娘，不好意思，我們這家小客棧都住滿了，你看能和你那隨行的公子一個房間麼？」

  「什麼？」佟凌萱細眉一蹙，「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你怎麼沒這樣說？」

  這小二說話自相矛盾，她半個字都不信。

  小二哥抱歉的一笑，「是這樣的，本來你們今天住進來的時候，還有兩間空房，但後來又來了一家人——兩口子拖著一個病弱的孩子，讓人看著甚是可憐。再說現在都夜深了，也不能讓他們再另尋住處啊？所以……」

  佟凌萱一臉冷漠，冷聲開口：「是我們先住下的。」

  小二哥一噎，只覺這面前的女人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呢？還不如和她同行的那位公子呢。眼珠一轉，小二繼續說道：「和你同行的公子自願把房間讓給了他們，你看你們兩口子湊合一晚唄？」

  「我和他不是兩口子！注意你的用詞！」佟凌萱開口糾正。

  小二哥翻了個白眼，嘀咕了句：「那位公子都親口說了，就小娘子你不承認……」搖搖頭，只把佟凌萱他們看作一對吵架的小夫妻。

  砰！

  佟凌萱關上門，讓那店小二碰了一鼻子的灰。

  「小娘子？小娘子……」

  砰砰砰！

  佟凌萱朝外嚷道：「你別對我說，誰的事找誰去？和我沒有關係！」

  夜深露重，原本吵嚷的一樓大廳，投宿遛食的客人也都上樓休息了，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

  佟凌萱用髮釵撥弄著燈芯，把火光挑亮，望著外面黑漆漆的走廊，心頭有些異樣的不安。

  她盡力忽略掉這種感覺，但屁股坐在椅子上就是不舒服，最後她站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家客棧的老闆很省，連廊道上的油燈都省了，她打眼朝黑漆漆的大廳里一瞧，隱約看見了團在一起的黑影。

  似乎是覺察到有人看他，那黑影動了動，隨後傳來呼啦的響聲，有東西掉在了地上。

  「萱兒？」那黑影喚了聲，就遲疑的往二樓跑上來。

  一眨眼就跑到了佟凌萱跟前，來人眼睛發亮的望著她：「萱兒，你可是來喚我回去睡覺的？」

  佟凌萱面色一紅，有些後悔自己的開門，但面上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悶嗯了聲。

  裴光霽高興的一腳跨進屋，人很自覺的坐在床上。

  待佟凌萱關好門轉過身的時候，發現他已經脫掉鞋靴，鑽進了被窩，這般快速的動作，讓她微微一愣。

  冰涼的被窩，讓裴光霽忍不住低聲問：「萱兒，你還沒上床睡覺麼？」

  佟凌萱沒有作答，冷著臉從柜子里拿了床被子，鋪在靠外的床榻上，床上的男人自覺的往裡面靠了靠，儘量留給她更大的空間。

  玉指一伸，桌案上的燈燭瞬間熄滅了。

  偌大的房間立時陷入黑暗，過了會兒，待雙目適應了光線，裴光霽才看清旁邊的人，她早已躺下擁著被子睡覺了。

  「萱兒？」他又叫了聲。

  無人應答。

  他伸出手指想落在她纖細的藕臂上，卻被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想要你的手指，就不要動！」

  「……哦。」他老實的把手收起來，藏在了被窩裡，愣愣的看了會兒身旁的人，只得老實的鑽進被窩休息了。

  佟凌萱緩緩睜開雙目，望著一地的月光，眉間露出幾許愁緒。

  她心中暗暗下了決定，不能再和他有交集了，待把人送到離憂城，她就離開。

  如果下不了手，就只能離開，她需要給自己留下喘息的機會。

  因為和裴光霽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心中的故作冷硬都在一點點的瓦解，她怕自己潰不成軍，又會成為他掌中的傀儡。所以，她必須逃離，必須給自己休整的空間。

  而這個空間在哪裡呢？

  是東方尋那麼？

  可他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呢？

  但那一年之約她沒有忘，待一年過後，她就即刻抽身離開。

  裴光霽醒來，身旁早就沒了人影，他慌張的下了床榻，打開門朝外望了望，看見過來送熱水的店小二，忙把他拉住：「你可見到我媳婦了？」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裴光霽一眼，爾後笑眯眯的說道：「公子，你可算進屋休息了，我還擔心了一夜呢。這麼看來，你媳婦也蠻心軟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