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2025-01-26 22:04:52
作者: 藍白色
炎涼的手還撫在他額上,就在這時,這個男人像是睡得正香卻被人無端打攪,忽的皺起眉頭、動了動肩,炎涼腦子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蔣彧南撐開沉重的眼皮,眸光有半刻的模糊,漸漸聚焦直到最終看清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是誰。
他的眸光似有一瞬的閃爍,然而下一秒就已恢復了一貫的清冷目光。蔣彧南坐直了身體,理一理襯衫衣領,站起來,抬腕看了看手錶之後,才終於冷冷地瞥了炎涼一眼:「走吧,邊吃邊談。」
簡短的說完便收回目光,繞過辦公桌要往外走。炎涼看著他明顯急於離去的背影,滿腦子莫名其妙的疑問,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兒透著詭異,眼看他都要走出辦公室了自己卻還在原地愣著,炎涼突然就忍不住開了口:「你臉色不太好。」
蔣彧南的背脊一怔。
頓了兩秒,他竟回過頭去看她,語帶芒刺一般:「這麼難得?竟然關心起我來了?」
一切疑慮都被他的似笑非笑瞬間打消,炎涼心裡自嘲的不行,頭一低一抬間,眼中、腦中什麼情緒都沒了,炎涼冷冷地往外走。
「你都這麼難得的約我一起吃午餐了,我就算裝、也要裝著關心你一下吧。」
完美的反擊。炎涼話音落下,這個男人臉上的嘲弄頃刻間消散。
蔣彧南選在離公司頗遠的某家餐廳吃飯。
靠窗的座位,炎涼多少有些坐立難安,並非因為她對面坐著蔣彧南,而是……她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來這兒用過餐了。
同樣的午餐時間,同樣的靠窗的這個位置,她上一次來這裡,還是剛領了結婚證後不久。當時的他們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在公司的餐廳用餐,而這間餐廳新建不久,環境清幽,不會有人打攪。她就像現在這樣,坐在這個位子,喝著這樣一杯檸汁,一邊和對面的他聊著早上的工作,一邊低頭喝一口檸汁。
他呢,則是靜靜地看著她,沉默地聽著她說,不經意間她額前的一縷頭髮垂了下來,他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把頭髮撥到耳後。她抬起頭來看他,看到的是比窗外的艷陽還要暖人的目光——
這一幕清晰地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可是此時此刻,他再無需虛情假意,自然也不會替她整理頭髮。她?更不會那樣柔柔地回視。
有的只是公事公辦:「很快就是我們結婚兩周年的紀念日。你難道不覺得有必要辦場派對,來打消你我各自傳得漫天的緋聞?」
炎涼喝著檸汁,頭也不抬:「別扯上我,你的緋聞確實一直都不消停,可我最近乖得很,沒鬧任何花邊新聞。」
「你以為你去醫院探望路征的那些照片打了馬賽克,就只有我認得出是你了?你再跟路家這樣牽扯不清,江世軍如果覺得受到了威脅,你不會有好果子吃。」
他又露出那樣似笑非笑的樣子,為了掩飾什麼?掩飾對她的關心?只可惜她炎涼已經不吃這一套,回應他的也只剩下嘲諷:「看來你之前玩消失的那一個月里,還一直關心著我的動向。你在擔心江世軍會不會對付我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擔心一下,我有沒有給你戴綠帽子?」
她調笑的話語如一把鋒利的匕首,頃刻間狠戳進心臟最軟弱的那一處,以至於克制如他,都忍不住雙肩狠狠一僵——
鮮血淋漓。無聲無息。
恰逢此時服務生前來上菜,炎涼的目光錯過這一幕,她瞟了眼服務生,再回眸看他時,已是一切如常,蔣彧南的目光如結冰的湖面,沒有波痕,沒有溫度:「一切都不需要你操持,派對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席就行了。」
****
負責派對的公關公司不時派人送禮服供炎涼試穿,均被原封不動地退回——她沒心思、更沒時間浪費在這個以曬幸福為目的的派對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婚姻有多不幸,她又何必自欺欺人?
倒是兩周年婚慶前夕,炎涼沒料到竟會迎來連連好事,周程被警方傳喚的次數急劇減少,他雖沒向炎涼透露任何,但猜都猜得到,警方把嫌疑轉到了別人身上,而從高律師近來頻繁走動警局不難猜到——這個「別人」,就是徐子青。
江世軍終於鬆口,不再緊咬著二十五億六千萬這個數字不放,相信很快他就能和梁瑞強在金額問題上達成了一致,簽約自然也就指日可待。
誰能想到梁瑞強身後還有一個她正在暗度陳倉?成功的那一天,她或許該買束花去探望探望父親,在他的墓前告訴他:「你最討厭的這個女兒,替你把家業拿回來了。」
而在此之前,她還得繼續偽裝——
秘書敲門進來:「炎總,公關公司的人又來了。」
估計又是來送禮服的。炎涼剛結束與J』appelle的經理的談話,放下聽筒後直接說:「讓她們把東西放下就走吧。」
「好的。」秘書正欲帶上門退出去,突然「啊!」的一聲尖叫。炎涼豁然抬頭,只見一個身影猛地推開秘書,直接闖進門來。
徐子青?
炎涼站了起來,目視著徐子青氣沖沖地朝自己走來。
徐子青很快走到她身邊,幾乎是怒目而視了。
炎涼還沒領會過來,徐子青揚起手照著她的臉就是一巴掌下來。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迅速而準確,秘書剛追著徐子青的腳步跑過來,就看到炎涼的側臉已經是一大片紅印。
徐子青轉眼又要給她一巴掌,這回終於被炎涼捉住了手腕。徐子青用力要掙脫炎涼的牽制,炎涼只得猛地一甩手,她是避開了,徐子青卻因為被她不其然的甩開了手,整個人跌靠在桌邊。徐子青站直了又要上前,終於被秘書攔下了。
「看我坐牢你很開心是不是?」徐子青傷她不著,只能徒勞的尖叫。
炎涼冷漠地看著她:「你發什麼瘋?」
「我這兩年做什麼賠什麼,不也是因為你一直在背後搞鬼?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次不就是你舉報的我麼?我還當這兩年裡你終於肯消停了!原來就是為了找准機會狠狠捅我一刀!?」
炎涼沒搭話,秘書奮力替她攔著徐子青,炎涼快速拿起電話機撥給安保處:「叫兩個保安上來我辦公室,這裡……」
炎涼當即被怒不可遏的徐子青打斷:「看在徐家欠了你這麼多的份上,還有周程求我的份上,我本來想把這件事隱瞞一輩子的,可你現在要置我於死地,我不妨告訴你,你根本就沒資格替徐家懲罰我!」
炎涼一愣,抬眸看徐子青——她正傲慢地低視著她。
炎涼心念一轉,轉手把聽筒斜擱在桌上,漫步走向徐子青,揚起手……
「啪——!」的一聲,炎涼狠狠還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直接令徐子青嘴角見血。
徐子青偏過頭去愣了足有5秒,突然詭異地平靜下來,看向炎涼,竟微微一笑:「爸在留給我的遺信里寫的清清楚楚,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
*****
深夜適合買醉。
炎涼喝趴在吧檯邊,低著頭垂著眸,手中是喝空了的酒杯。
夜場的靡靡之音和混亂的光線織成了細密的網,網住她。
耳邊是徐子青的聲音,在一遍一遍的迴響:「當年你媽知道了爸在外頭有了我媽,還生了我,當時就被氣的流產了,你不過是你媽領養來掩人耳目的,爸他不拆穿你們母女,就是因為覺得對你媽有那麼一絲虧欠。」
「……」
「你不是從小到大都覺得我是野種,瞧不起我麼?其實——」徐子青目露凶光地、手指一下一下地戳著她的肩頭,「——你才是!」
「……」
「那封信我給周程也看過,不信我的話你大可以去質問他。」
「……」
「你根本就不是爸的女兒。」
「……」
「你不覺得諷刺麼?我這個真正的徐家血脈都不想報仇,只想過自己的安穩日子,而你呢,卻搭上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去為徐家報仇……」
「……」
「蠢貨!」
她終於挽起最後一絲力氣,顫巍巍地從包中掏出手機,調出通訊錄中周程的號碼之後還想要點按下撥出鍵,手指卻抖得不成樣子,她用力搖搖頭想要醒一醒神,可惜仍舊看不清手機屏幕。
酒保又為她倒了一杯,見她痴痴迷迷的樣子不由得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炎涼極其緩慢地抬起頭來,打了個酒嗝:「幫我……打、電話、給……他……」炎涼剛說完手就一脫力,醉倒在吧檯上。
迷迷糊糊不知等了多久,炎涼趕到一陣顛簸,似醒非醒間,有人將她攙扶下了高腳椅。
片刻後炎涼就被人架上了車。副駕駛的門在她耳邊「砰」地關上。
炎涼依稀聽見那人坐進駕駛座,車子即將啟動,要帶她這個醉鬼去哪裡?炎涼腦中剩下的最後一絲的清明令她下意識地恐慌起來,可她拼死都睜不開眼睛,那人湊過來替她繫上安全帶,熟悉的氣息突破滿車廂的酒氣侵進炎涼的鼻尖——對方的氣息是她熟悉的。
「周程?」她喃喃地問。
對方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用力地握了握,似乎在回答她:「是我。」
這終於令炎涼安下心來。
車子啟動了。
炎涼偏過頭去,摟著安全帶,突然就笑了:「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沒有人理會她的自言自語,密閉的車廂中,除了她的酒氣和囈語,那個司機安靜得就像是根本就根本不存在。
炎涼想到周程此刻會如何強忍著一言不發,笑容就一直掛在了嘴邊不見半分消隱。可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苦:「那我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
「……」
他沒有回答。
「我整個幼年、少年時期都在怨恨自己的爸爸、姐姐……現在才告訴我,他不是我的爸爸,她也不是我的姐姐……」
炎涼依舊笑著,幾乎是酒醉後的痴態了,悄無聲息間,一滴淚就這樣從緊閉的眼角滑落,滑過她嘴角的那抹笑容。
「我之前一直以為我媽是為了我,才委屈她自己來維持這個家庭的完整……現在才告訴我,我只不過是她用來保住當家主母地位的棋子……」
原來眼淚是可以沒有閥門、源源不斷的。
「如果我不是徐家的女兒,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
「一貧如洗?流落街頭?成為一個特別平凡的人?平淡但知足的過完自己的一生?」
「……」
「那樣的話……我就不用嫉妒徐子青嫉妒得發瘋;就不用躲到紐約讀那麼多年書,有家不能回;就不用放棄自己真正喜歡的工作;就不用成為現在這個心理陰暗、滿腦子只有仇恨的炎涼。」
酒精真是好東西,喚起那些她在清醒時不敢承認的一切:「那樣的話……蔣彧南就不會費盡心思接近我,就不會有那麼多溫柔陷阱,我就不會……不會愛上他……」
車子猛地剎住。
周程還是那樣一個溫柔的男人,他的手輕柔地托起她的下巴,她滿臉的淚水令他的手指止不住地微微顫抖麼?可炎涼已經感受不到這些,她還沉浸在自己的自言自語之中:「如果我沒有遇到他,我是會……更幸福?還是,更不幸……」
炎涼的聲音被兇狠的吞沒——
她的唇被攫住。
這個男人那樣用力,那樣絕望地吻著她……
沒有溫度,萬念俱灰。
仿佛有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響,那一刻炎涼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他不是周程!!!
炎涼覺得自己嘗到了淚水的咸澀,卻不知是自己的淚,還是對方的。可是酒精已將除此之外的一切感知都麻痹,炎涼連眼睛都沒力氣睜開,還來不及分辨擁著她這樣深深的、沒有退路地吻著的男人到底是誰,她就已徹底醉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