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2025-01-26 22:04:36 作者: 藍白色

  婚慶公司在婚宴結束後特安排了一場afterparty,謝絕了全部媒體,邀一些當紅歌星、嫩模助陣,賓客們玩的格外盡興,直到凌晨兩點才結束,終於,曲終人散。

  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新娘子全程缺席了派對——

  婚宴結束後炎涼就已離開,新婚當夜,她卻無處可去,開著車在這深夜的街道上盲目的行駛著,直到最終停下車,她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回到了徐家大宅。

  這套房產是當年徐晉夫與炎蕊雲新婚時,炎涼外公贈予徐晉夫的賀禮。而如今,除了徐家在紐西蘭的一套房產外,其餘的置業都已經掛牌出售,以便炎涼套現,這套宅邸自然也未能倖免。在中介的幫助下,這裡賣了個還算不錯的價錢,相信新主人很快就會入住。

  梁姨陪著炎涼的母親去了紐西蘭靜養,此時的徐宅也早已搬空,最後一份備用鑰匙留在了炎涼手裡,原本炎涼每次回到這裡,傭人都會替她開啟這道大門,如今的她卻只能走下車來,將纏在門上的厚重鐵條一圈一圈解下,用盡全力拉開門扉。

  車子停在大門外,炎涼徒步走進。

  道路兩旁的景致出自當年最富盛名的園林設計師之手,打從炎涼記事起,每天一早就會有人悉心打理這裡的每一處花草,即便是寒冬,也能維持一片春意盎然。然而此時此刻,炎涼放眼望去,只看到一片凋零之景。最終炎涼來到主樓,推開大門,眼前便是空空如的客廳,估計新主人不喜歡原本的裝飾風格,才將所有家具搬走。

  

  酒窖倒是原封不動地保存著,炎涼踏著旋轉下行的樓梯走進這香氣瀰漫的地下室,一邊挑選一邊想:徐晉夫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她把他收藏的諸多好酒當做贈品送給了素昧謀面的房子新主人,非氣得揍死她不可……

  終究只能是自嘲一笑。

  炎涼拿著酒和杯回到客廳,腳步聲在挑高的房頂下清冷地迴響,沒有桌椅,她只能席地而坐,給自己倒上一杯。

  自斟自飲到最後,真的是有些醉了,炎涼晃悠悠地舉起酒杯,對著半空酒氣蔫蔫地說:「敬你。」

  敬誰?

  敬不擇手段的敵人,敬自私自利的親人,敬……愚蠢至極的自己。炎涼呵呵地笑起來,閉上眼睛仰頭一飲而盡。

  她的笑聲還沒有消散殆盡,就在這時,耳邊響起「咔噠」一聲——

  門鎖轉動的聲音。

  炎涼迷濛著眼望向門邊。

  只見一側大門被緩緩的推開,繼而一抹高大的身影走進。周圍昏暗,除了那挺拔的身形,其餘的炎涼都看不清楚,正準備眯起眼睛細看,來者已從昏暗之中走進明亮處。

  一雙反著暗光的皮鞋,一條修長的西褲,一件單薄的襯衣,一個眸光清冷的蔣彧南。酒醒只在一瞬間,炎涼冷笑一聲,低下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腳步聲越行越近,最終停在她半米開外,低沉的音色懸在她頭頂:「你把車停在外頭,車門都不關,大衣也落在車上。」

  說著蔣彧南已將手中的大衣一展,披上她肩頭。

  厚重的大衣令炎涼感受不到一絲溫暖,相反,惡寒陣陣。他應該已料想到,虛偽的關心只能換來這個女人的不屑一顧,她品著酒喃喃:「這是私人地方,不歡迎你。滾。」

  蔣彧南似乎笑了一下,很快蹲下來與這女人視線齊平,當著她的麵攤開掌心,示意她看他手中的鑰匙。

  炎涼當即愣住。

  蔣彧南順勢就接過她的酒杯,就著她印在杯口的那抹淺淺的唇印,細呷一口。

  反應過來的炎涼搖著頭苦笑,她都有些欽佩他了:「是你買下的這套房產?」

  這顯然是明知故問。把原本屬於徐家的東西一樣、一樣的奪走,他幹得真是漂亮,身為喪家之犬的她,有什麼資格妨礙他感受大仇得報後的快`感?炎涼深深地吸了口氣:「行。我滾。」

  炎涼喝了不少,身體不免有些飄著,緩緩地站起來準備走,蔣彧南突然伸手猛地將她一拉,炎涼便是整個人頭暈目眩地跌了下來。

  酒瓶倒了,酒杯灑了,炎涼倒在地上,若不是蔣彧南的手墊著她的後腦勺,此刻的她或許已經頭破血流。

  蔣彧南半側著身子,自上而下地看著她。流淌在地的紅酒浸濕了誰的雙眸?炎涼猛地抵住他的肩膀,他卻在下一秒就將她的抵抗瓦解。

  「既然你不肯離婚,就應該料到我不會甘心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伴隨著蔣彧南俯身的動作,他眼中最後的一絲光線也隨之消失。

  「你確實配不上路征,因為這裡……」他的手指點上她的唇。

  他的手順著曼妙的身體曲線,緩緩落到她的胸口,「這裡……」

  他一點一點的撩起她的裙邊,「這裡……」

  「……」

  「都刻了我蔣彧南的名字。」

  炎涼驚慌之下猛地偏過頭去,他的吻只點在她的側臉。

  蔣彧南無聲地笑,或怒或氣,或只是打算默默欣賞她被逼到絕境時的反應,一切都無從得知,只是嘴角藏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炎涼目力所及之處,只有那傾倒的酒瓶能夠救她,她條件反射地伸手試著去夠,卻總是差之毫厘,在她胡亂的踢蹬之下,蔣彧南的腹部狠狠吃了一擊,痛得他悶哼一聲,炎涼終於擺脫了他鉗在她腕上的力道,反手拿到酒瓶就要朝他砸過去。

  「啪」的一聲巨響——

  毫髮無傷的蔣彧南目光精準的攫住她手中的酒瓶,劈手一甩,酒瓶砸在不遠處的隔斷牆上。

  鏡面的隔斷牆應聲碎裂。

  玻璃渣濺向炎涼的臉,炎涼完全沒有時間反應,只感覺到一雙手護住了她的臉。

  巨響過後是死一般的寂靜,護在她臉上的手悄然鬆開。炎涼耳邊似乎還迴響著隔斷牆碎開那一刻清脆的崩裂聲,預想中的刺痛感卻並未襲來,而是「嘀嗒」一聲,炎涼感覺到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她臉上。

  蔣彧南隨意地瞥了眼自己手背上那一道道細小的傷口,毫不在意似的,目光下一秒就回到這個女人的臉上,用指腹抹掉不慎滴到她臉上的那滴血,繼而微微一笑。

  他在欣慰她沒有受傷?

  不,他只是在嘲笑她的驚慌失措?在此番笑容之下,炎涼轉瞬就恢復了理智,氣急敗壞地推開他。她這次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蔣彧南被推得險些向後跌倒,手猛地撐住地面才勉強保持住了平衡。

  他的掌心就這樣摁在了一地的玻璃渣上,疼麼?連炎涼都看到了從他掌心下流淌出的血,可她從他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的痛意。

  這個男人對他自己都這麼狠,怎麼可能會對她心慈手軟?炎涼失笑,終於意識到自己差在哪裡——

  在復仇這條路上,他絕對是她的榜樣。

  大衣落在地上,早已被紅酒浸染得一片髒污,炎涼看著那醒目的猩紅,靜下心來回想,當初他復仇的第一步是什麼?

  是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

  ***

  蔣彧南坐在那兒,低著頭,黑暗中教人看不出一絲情緒。一地的狼狽,不言不語的他。耳邊響起她的腳步聲。她還是走了,沒有半點的流連……

  蔣彧南試著動一動嘴角,終究沒能扯出一個自欺欺人的微笑。

  她走後,這個世界最後一絲溫度,也已離他而去。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不知過了多久,蔣彧南耳邊似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這個幻境他再熟悉不過,她每一次決絕的離開,留他在原地等待,一分、一刻、一時、一夜……他總是仿佛聽見她去而復返的腳步聲,也總是在驚喜地抬頭後,只能看到一室的空落。

  腳步聲停在了他面前,靜靜地停著。蔣彧南面前的那雙高跟鞋正踏在一地的玻璃渣上,那一刻,喪失勇氣抬頭去接受緊接著就會洶湧而來的失落。

  那樣磅礴的失落感,強大如他,也是絲毫招架不住。

  不過,幸好失落和疼痛一樣,再撕心裂肺,也敵不過一句「習慣就好」……

  此時此刻,在這個除了他、再空無一人的徐家大宅里,蔣彧南默默的對自己說,習慣就好——他緩緩抬起頭來。

  炎涼站在他面前。

  那一刻,蔣彧南仿佛忘記了一切。忘了母親墓前凋零的花,忘了父親墜樓後血流成河的慘象,忘了刻骨銘心的恨,忘了……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個冷著臉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只有她。

  炎涼似乎是一路跑回來的,甚至還隱隱喘著粗氣。她的表情除了冷,再沒別的情緒,可她遞給他的袋子裡,卻承載了不能明說的一切。

  蔣彧南打開袋子,紗布,消炎藥、止血棉……

  ***

  夜無聲。

  月光碎了滿地。

  炎涼為他包紮。雙雙坐在窗台上,她全神貫注地看著他手上的傷口,他則冷冷看著對面的那一地狼藉。

  散落在地的玻璃碎片正折射著自窗外投射進的月光,映進蔣彧南眸中的,是滿眼的熠熠生輝。可這仍不足以掩埋掉這個男人眼中那片早已根深蒂固的晦暗。

  房裡開了暖氣,好歹沒那麼冷了,這一對男女,彼此不相望,更窺不見對方的心思,只有靜靜地扮演好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

  心軟的她,冷酷的他。

  沒有人說話,安靜的可怕。

  打破這一切的,是突然大作的手機鈴聲。

  是蔣彧南的手機。

  鈴聲驟響,正全身心投入角色的炎涼神經驀地一緊,手上的力道下意識地一重。深切的疼痛感自傷口處蔓延,他卻只是十分平靜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眉心都不皺。

  

  蔣彧南從袋中摸出手機,垂眸接聽。

  因為足夠安靜,連炎涼都能聽見聽筒那端傳來的彼此都十分熟悉的、江世軍的聲音:「看來你還活著……不錯。」

  江世軍語帶調侃,蔣彧南卻笑意全無,只抬頭看了她一眼。炎涼兀自纏著紗布,頭都不抬,似乎沒有比為他處理傷口更重要的事。與她相隔甚遠的江世軍卻透過電波,一語道破她深藏的心思:「以她的個性,說不定真的會在枕頭下藏把刀,直接在新婚夜結果掉你。當心點。」

  回答江世軍的,是蔣彧南一聲似是而非的笑。

  笑聲有些低沉,聽來略為滲人。江世軍似乎被逼得不得不正色而言,「我秘書前幾天向我提過,說在醫院見到你,我之前一直忘了問是怎麼回事,」頓了頓之後,語氣忽的嚴肅起來,「你是不是真被她傷了?」

  炎涼手指一僵,但很快便恢復常態,眼觀鼻鼻觀心,對一切充耳不聞。

  她錯過了身邊這個男人眼中那束迅速湮滅的光。

  她始終沒能聽到他的回答。

  完成包紮後炎涼起身打算去處理那一地的玻璃碎片,還未離開手腕就被人攥住。

  回眸就見蔣彧南仰著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他不知何時已掛斷了電話。

  他的眼中滿是掙扎。

  周圍再度陷入一片死寂,炎涼讀不懂他的目光。她這個做妻子的是否應該對自己丈夫的健康狀況表示下關心?最好還要做一副欲言又止、想關心而不能的模樣……

  蔣彧南隨後聽見的便是這個女人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問:「你去醫院做什麼?」

  她是幾經思量後假意的隨口一問,這個男人的眼底卻是驀的閃現出一片炎涼從未見過的慌亂。即便這片慌亂轉瞬間就已不見了蹤跡,但仍令炎涼呆愣在了原地。即便當初她當著他的面拆穿他的真面目,也不曾見這和男人如此的……驚惶失措。

  ****

  炎涼被滿滿的錯愕所攫住,一時間放鬆了戒備,直到他突然伸手,猛地攥牢她的手腕。

  隨後便聽見蔣彧南清冷的嗓音:"別學我收買人心的這一套,你學不會的。"

  她關心他的身體狀況,反倒激怒了他?炎涼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他已霍然站起,將她整個人扣到牆邊,他則嚴絲合縫的緊貼向她,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在她雙眸間片刻地審度後,逕自微笑:「我在你眼裡,只看得到恨。」

  被當場拆穿的滋味可不好,炎涼當即揮開他的手,推開他。蔣彧南被推開半尺有餘,卻只是側低下頭微微一笑,再抬眸看看如今已氣急敗壞的她,不知怎的目光就發了狠,在炎涼反應不及間,猛地欺身上前,雙手捧起她的臉,用力吻下去。

  在他唇齒持續的攻城略地間,炎涼聽見他模糊的聲音:「我們似乎還有事情沒做完……」

  炎涼條件反射地死咬住雙唇,抬手推他:「放開我!!!」

  扭打間,他手心的紗布早已被血浸透,但這仍不足以阻止蔣彧南將她牢牢嵌在牆邊一隅。突然之間,炎涼停止了一切反抗,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停了一切動作,抬眸看她。

  這回竟是她曲起食指勾起他下巴,或許是居高臨下的態勢,令此刻炎涼的目光多少帶了些藐視的意味:「想碰我不是不可以,得看你出得起什麼價。」

  蔣彧南終於皺眉。

  他鬆開對她的控制,直起身體仔仔細細的打量她,強壓下心頭那股不是滋味的滋味,戲謔道:「徐家的千金小姐竟然開始這樣作踐自己?」

  「當初你堂堂一個大男人都可以賣身給我以換取我的信任,我起碼比你厚道,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回答她的,是這個男人的一聲冷笑,炎涼不為所動,自顧自地繼續道:「在江世軍接手徐氏之前,雅顏的新項目原定於今年啟動。如今江世軍全面凍結了項目資金,我要你簽字恢復。」

  他短暫的垂下眼帘,似在思考,再抬頭看她時,已然恢復一派教人窺伺不到內心的晦暗眸光:「如果我沒記錯,光先行資金就需要8位數。」

  「……」

  「你覺得,如今的你還值這個價?」

  他挑眉的模樣似是在對她的狂妄自大表示十分的不屑,可炎涼總覺得在他掩飾的幾近完美的目光中嗅到了一絲……恐懼。

  他在害怕什麼?炎涼不知道,就如她不知道她提到醫院時,他的恐慌因何而來。她能做是,只有搏一把了……

  炎涼咬了咬牙,不閃不避地直視著這個掌握生殺大權的男人:「你在害怕什麼?怕我靠著『雅顏』從你手底下翻盤?在我印象中,我的丈夫可不是這種孬種。」

  靜置的一秒……

  兩秒……

  三秒……

  沉默中的蔣彧南突然猛地翻轉過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壓向牆面,炎涼忙拉住他扶在她腰上的手:「你還沒有……」

  他緊貼在她身後,趁她回過頭來,蔣彧南肆意地落下一吻,沉沉的嗓音在濡濕的糾纏中溢開:「成交。」

  ……

  ……

  終於結束的時候,沒了撐扶的炎涼雙腿一軟就跌跪在了地上,觸手處是一片冰涼的大理石地面,瑟瑟發抖。蔣彧南垂眸看她,絲毫沒有上前攙扶的意思。

  蔣彧南站在她面前,一圈一圈的解下之前她悉心為他纏上的繃帶。

  傷口細小,但每一處都足以疼痛入心。

  他的表情卻只是麻木。

  解下最後一層繃帶後,蔣彧南將它們隨意地丟在地上。她的關心,無論是虛情還是真意,如今都同這繃帶一道,被他棄如敝履。

  蔣彧南在她面前蹲下,扳起她的臉。

  她目光中的抗拒是這個世間最殘酷的清醒劑,他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聲線前所未有的冷酷:「我寧願你恨我。」

  「……」

  「對……就像這樣,"他深深望進她的眼睛,看到那裡的恨意逐漸涌動、堆迭,最終潮湧般淹沒了一切,「恨我……」

  她對他最後的那半點情意也終於被他親手摧毀……

  他終於做到……

  這場蓄謀已久,這份慾壑難填。

  是欣慰?是苦澀?蔣彧南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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