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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惜福

2024-05-08 17:13:08 作者: 意千重

  林謹容坐在燈下慢吞吞地梳理著長發,瞟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陸緘道:「你還不走?」

  

  陸緘半閉了眼微微而笑:「翻臉不認人,這便要趕我走了?」

  林謹容將頭髮綰起,過去替他將頭髮梳理整齊,輕聲道:「不是怕留久了讓你挨罵麼?我還想夜裡有個人暖腳呢。」

  陸緘挑起眉頭:「反了!人家分明都是妻子給丈夫暖被窩的,我倒成了給你暖足的。」

  林謹容含笑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

  「你不願意也可以的,反正我有個小火爐,毅郎可是巴不得天天和我一起睡的。」

  她眉間含了幾絲慵懶,笑容恬美寧靜,眼裡氤氳了一層朦朧溫柔的水汽,嘴唇還微微有些紅腫,正如春月下盛放的杏花。

  陸緘不錯眼地看了她片刻,將她拉入他懷中,搓揉了幾把,輕聲道:「怎麼辦?我還不曾盡興。」

  林謹容弓起膝蓋擋住他:「去!沒熱水了,你總不能讓我用冷水。」

  「真不想動。」陸緘眼看無望,只得四肢攤平躺在床上,望著帳頂嘆氣。

  「阿容,明年我們再生個孩子吧。」

  林謹容不反對,只是輕笑:「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你等著瞧。」陸緘磨蹭許久,不情願地披上衣衫慢吞吞地去了。

  林謹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含著微笑吹滅了燈。

  她人生里最重要的那道坎已經過去了,至於前世陸緘最後到底有沒有回來找她,已經不重要。

  她不想再追究,人生有無數個可能,潮水起起落落,太陽每天都會升起落下,沒人控制得了。

  她只需要知道,他說過的話其實很算數。

  她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走好今後的每一步,過好今後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她確信,那個噩夢以後再不會出現在她的夢裡了。

  因為她已經徹底戰勝了它,並且戰勝了自己。

  一夜北風勁,一夜好夢眠。

  「這天底下就沒有過不去的檻。」

  林謹容一邊給林玉珍梳頭,一邊輕聲勸她:

  「昨日請的大夫不好,等到了新家,我們再替公爹好生尋位大夫,不拘針灸也好,湯藥也好,總要盡最大的努力。」

  林玉珍輕輕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道:「你們安安心心的做你們的事情,你公爹這裡不要操心,毅郎我也會替你照看好的。」

  共同歷經危難生死,她對林謹容仍然說不上喜歡,卻曉得和陸緘一樣可以依靠。

  正如林老太爺所說,惜福之人才能有福。

  林謹容自然能聽出林玉珍的意思,投桃報李。

  「等過些日子安定下來,我們再使人給阿雲送信報平安,讓她有空的時候帶了孩子來看您和公爹。」

  林玉珍沉默許久,輕聲道:「恐怕不太容易,阿雲她,過得不太如意。」

  在這個晨風輕揚,日光燦爛的冬晨,她終究選擇把埋在心裡,輕易不肯為外人道的話說給林謹容聽。

  「金家老不死的為人太過刻薄嚴苛,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穿衣打扮,吃喝用度都卡得死死的,輕則喝罵,重則體罰……」

  陸雲想出門上香都極難,更不要說是與女眷們弄個詩會花宴交往什麼的,想千里迢迢回娘家更是痴心妄想。

  她本就是個不服輸,心氣傲的,自要拿出渾身解數與金老太太鬥法,之前婆媳之間各有輸贏,難分伯仲。

  等陸雲懷了身孕,便又傲了幾分,金老太太卻立即塞了兩個美貌通房進去。

  金趁於本就不少通房,並不把這當回事兒,坦然收了。

  氣得陸雲半死卻又無可奈何,便又想先忍著氣生了兒子再說。

  怎奈頭胎生的竟是個女兒,金老太太便流露出想停了金趁於通房避子湯的意思來。

  陸雲怎能受得住?肯定要收拾金趁於的姬妾。

  金老太太趁機抓了她的錯處,強令她帶孩子回老家學孝道學規矩,生生關了近一年。

  一直到陸建新給金趁於的上司寫信,求動其夫人轉圜,才放她隨金趁於到任上。

  林玉珍忍不住拭淚:「老妖婆的那顆心也不知是怎麼長的,怎地這般惡毒!

  我真後悔,當初就不該把她嫁得那麼遠,她一個人孤身在外,就是有了委屈也沒個說處去處。

  即便是有什麼事,隔山隔水的,我們也要很久才能知道。」

  難怪得一直諱莫如深,林謹容從來不喜歡陸雲,也不關心陸雲過得怎樣,見林玉珍傷心,少不得寬慰她。

  「其實只要姑爺心裡向著小姑,興許會好很多的。」

  說到這個,林玉珍更傷心了,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要是她和姑爺像你和二郎一樣的好,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不是不知道,她從來就看不起……那又是個愚孝不知好歹的……生生將我花一樣的閨女兒折騰這模樣。

  早前就是那般光景,如今你公爹成了這模樣,只怕更是眼裡無人了。」

  那就真的沒法子了,她既看不起金趁於,還想金趁於怎麼護著她?

  娘家再強,日子還是要自己過,誰也代替不了。

  林謹容擰了帕子給林玉珍:「如今孩子都生了,還是勸阿雲想開些,過日子麼,也就是那麼一回事。

  其他也莫擔心,公爹病了還有二郎在。等安定下來,叫二郎寫封信去問。」

  林玉珍擦了擦淚,叮囑道:「你可不許和別人說。」

  林謹容曉得她好面子,鄭重點頭:「您放心。」

  忽聽隔壁陸建新屋裡一陣慌亂的響動,婆媳二人便都起身往隔壁去。

  但見陸建新恨恨地瞪著眼,呼哧呼哧喘粗氣,衣襟和被子上全是潑了的粥。

  小星和阿柔倉惶地拿著帕子到處擦,荷姨娘滿臉的殘粥,忍著淚跪在地上。

  林玉珍頭疼地嘆了口氣:「下去洗洗吧。讓阿柔和小星在這裡收拾就可以了。」

  荷姨娘緩緩行了個禮,風擺蓮花一樣地姍姍走了出去。

  林玉珍嘆了口氣:「老爺,不吃東西身子怎會好起來?你嫌她們伺候得不好,我便替你打發了如何?左右她們青春年少的……」

  荷姨娘走到門口的腳步就猛地一頓,就是小星和阿柔手上的動作也緩了一緩,全都豎起了耳朵。

  卻見陸建新憤怒地吼了一聲,眼睛要吃人似地瞪著林玉珍,緊接著又瞪向林謹容。

  林謹容莫名其妙,怎地又瞪上她了?

  轉眼卻又按著陸建新的邏輯明白過來,陸建新一準兒是不同意放走這幾個姨娘,還認為這個主意是她攛掇林玉珍的。

  自己成了這個模樣,還要變著法子的折騰人。

  看看陸建新那刻薄貪婪狠毒的模樣,林謹容連多看他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只淡淡地瞥開了眼。

  陸建新人成了這模樣,心裡頭卻明白得很,立刻敏感地看出了林謹容的不屑之意,便嗚嗚吼著,以目示意要她過來伺候他。

  林謹容站了片刻,準備過去接受,他恨她,不喜歡她,她自來都知道。

  只有一次機會,就看陸建新聰明不聰明,要做到哪一步。

  可才往前跨了一步,就被林玉珍攔住了。

  「你公爹讓你趕緊去做你的事呢。」

  陸建新憤怒地吼了起來。

  林謹容詫異地看著林玉珍。

  林玉珍半點不搭理陸建新的憤怒。

  「一大家人要吃喝,毅郎也離不開你,快去!」

  林謹容也就承了她的情:「姑母想吃什麼,我使人去弄。」

  林玉珍道:「兵荒馬亂的,能有什麼好的?不要麻煩了。」

  林謹容正色道:「只要您想,只要能弄來,我一定會想法子。」

  這回報來得這樣的快。

  雖然做得太明白了些,但林玉珍心裡卻更踏實了——

  親生的兒子兒媳有時候尚且靠不住,何論嗣子嗣媳。

  陸建新已經成了這模樣,想怎麼解氣就怎麼亂來,可是她還要活下去,還有陸雲也離不開陸緘。

  當然,為了名聲是不會把他們怎麼樣,可是真心的和假意的能一樣?

  這些話林老太爺和她說過很多次,她這些日子才算是真正有些明白了。

  林玉珍也就不客氣:「說起來,這些日子疲於奔命,嘴裡淡得很,我就想吃幾個新鮮果子。」

  林謹容含笑道:「這好辦。我馬上去安排。」

  待林謹容行禮退出,林玉珍端了藥坐在榻邊餵陸建新喝藥。

  陸建新覺著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對,恨得要死。

  含了一口藥湯正要故伎重演,林玉珍道:「這是何苦呢?你不吃藥就好不起來。到了這個地步,還是惜福比較好。」

  陸建新更怒,把頭扭開看向荷姨娘,表示要荷姨娘餵他。

  林玉珍心裡不是不難過,卻又有幾分憤恨,便放了碗起身往外走。

  「你們幾個好好伺候好老爺,出了事兒我唯你們是問!」

  荷姨娘認認真真地道:「太太放心,婢妾一定把老爺伺候好。」

  待林玉珍去了,便端了藥碗吩咐小星和阿柔:「你們先下去吃飯再來換我。」

  小星和阿柔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老爺,婢妾把門窗關好,仔細吹著您。」

  荷姨娘仔細把門窗關好,端起藥碗走到陸建新面前,溫柔一笑:「您喝藥麼?」

  陸建新示意她靠過去,她搖頭:「再給您咬我一口啊?不成。您不喝藥,太太不會放過我的。

  太太要您惜福呢,如今家裡窮,這藥和飯食可不能浪費。」

  言罷捏住陸建新的鼻子。

  陸建新憋不住,張開口大口呼氣,她趁機利索的把湯藥灌了進去。

  陸建新嗆得眼淚都流出來。

  荷姨娘溫柔地拿起帕子替他擦著嘴,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慢點,慢點,身子不好不要逞強。」

  又貼近了他的耳朵道:「昨日那位大夫說您再好不了啦,您要再故意拉在被子裡,我就讓您捂著,記住了?」

  陸建新的眼睛陡然睜大。

  荷姨娘打了個呵欠:「要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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