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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然諾

2024-05-08 17:12:38 作者: 意千重

  「我的天!我的天!」

  塗氏嚎啕大哭,緊緊抱著陸建立,不停地喊:「要命了,要命了。」

  陸建立面如金紙,喘著氣輕輕拍她的手:「別怕,別怕。」

  又非常勉強地朝毅郎笑了笑。

  毅郎緊緊貼在林謹容懷裡,好奇而擔憂地看著塗氏和陸建立,又仰頭看向林謹容,低聲道:「娘……」

  「噓……」林謹容努力抱緊他並保持平衡。

  馬車太過顛簸,她覺得她的腸子都要被抖斷了。

  不,被打成無數個結,又被使勁往兩邊拽,生疼。

  豆兒挪過來,一手撐住車壁,一手緊緊幫她托住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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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謹容感激地看著豆兒,豆兒卻只是望著她輕輕一笑。

  後面這條街不大,平日住的多是陸家已然成家立業的下人。

  其中有跟著他們一起跑的,也有躲在家裡不肯出來的。

  這個時候就顯得格外的冷清。

  因此眾人也就更能分清楚,自家的馬車和馬隊發出的聲音,和身後傳來的那種仿佛敲擊在心臟上,讓人害怕得要命的,紛亂的腳步聲和恐怖的咆哮聲。

  「站住!」

  「快來人!」

  「這邊有人跑了!」

  「錢財都在車上!」

  甚至還有人喊:「前面的弟兄們!這些人吃你的骨血,穿你們的骨血,還騎在你們頭上拉屎,你們真的要幫他們?何不替天行道,均平富?!」

  這便是所謂的策反了。

  只聽陸緘在外頭聲嘶力竭地喊:「陸家沒有虧待過你們!大伙兒不樂意跟著的不勉強,樂意跟著的將來不會忘了你們!」

  陸建新惡狠狠的威脅:「從來逆賊都是死路一條!不為自己想,也為自己的子孫後代想想!」

  塗氏發出長長的一聲哽咽,把頭往陸建立懷裡鑽,眼淚鼻涕流了滿臉,牙齒不停顫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馬車仍然瘋狂地往前奔行著,林謹容顫抖著手指輕輕挑開車簾。

  她看到身後一群穿得五花八門的人,提著明晃晃的刀槍,有人手裡還拿著不曾熄滅的火把。

  太遠,她看不清楚這些人表情,但可以想見的猙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人沒有馬匹。

  她才這樣想,就見遠處有一騎迅速朝著他們這個方向奔來。

  馬上一人,大聲吆喝著,如同旋風一樣地奔來。

  他手裡高高舉著的刀迎著晨光,森寒冷厲。

  可以想像,倘使給他追上來,一刀砍下去,必然是一條人命。

  眼前一條身影一晃,是陸緘拍馬迎了過去。

  塗氏看得真切,「啊……」地喊了一聲,暈死在陸建立懷裡。

  陸建立用力掐她的人中,眼睛也不眨地牢牢盯著外面。

  林謹容亦是把毅郎面朝懷裡緊緊摟著,努力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陸緘。

  只見陸緘拉開一隻彈弓,閃著黃光的彈丸流星似地飛了出去。

  馬車劇烈地一晃,林謹容坐立不穩,無奈鬆手,好容易坐穩了,就聽見車外傳來一陣歡呼。

  她閉了閉眼睛,在毅郎的頭頂輕輕落下一吻。

  接著她聽見陸緘啞著嗓子、聲嘶力竭地道:「再加把勁兒,他們沒有馬!往東門走,官兵還守在那邊的!只要出了這條街就好了!」

  馬車繼續前行,林謹容再次掀起車簾,看到陸緘吼得臉都紅了,雖然知道他看不到,她還是朝著他微微一笑。

  「噯……」塗氏顫悠悠地醒過來,張口就喊:「我的二郎哦……」

  陸建立忙捂住她的口,低聲責怪:「二郎好樣的,拿彈弓把那人打下馬去了。」

  林謹容也輕聲道:「他們多數沒有馬,我們只管往東門走就好,二郎說官兵還守在那邊的。出了這條街就好了。我們一定能逃出去。」

  塗氏慢慢坐直身子,眼角眉梢有了幾分活氣,仿佛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其他人,輕聲而肯定地道:

  「二郎不會弄錯的,他讀書都那麼厲害。他說我們能逃出去就一定能逃出去。」

  林謹容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低頭誇讚毅郎:「毅郎好樣兒的,真乖,都沒有哭。」

  毅郎露出害羞的神色來,將臉貼上她的前胸,低聲道:「害怕。」

  「不怕,咱們是在玩遊戲那。你比三叔祖母還要勇敢。」

  這么小的人兒,因為答應過她不哭不鬧,害怕了也沒出聲。

  林謹容熱淚盈眶,緊緊將毅郎摟在懷裡,發誓一定要照顧好他,哪怕付出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塗氏聽到她這話,十分不爽,嘴唇動了動,到底也沒說什麼,默了片刻,費力地擠出一句話來:「毅郎真乖。」

  毅郎回頭朝塗氏天真一笑,手俏皮地在臉上颳了一刮,隨即飛快躲入林謹容懷裡。

  林謹容含著笑,輕拍著他背,低聲道:「睡吧,睡吧。」

  還沒高興多久,馬車突然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有一條森冷的聲音從正前方傳過來。

  「下車,把東西留下,人活。不聽,死路一條。」

  塗氏激動起來,緊緊攥住陸建立的胳膊,顫抖著聲音道:「又怎麼了?又怎麼了?」

  陸建立沉默地示意坐在車簾前的豆兒掀開車簾。

  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前方街口處胡亂堆放一堆還在冒煙的木料等物。

  二十多個穿著官兵服飾,滿身血污的男人拿著各式武器堵在那裡。

  當頭三人都騎著馬,正中那個又黑又瘦,手裡卻提著個流星錘,一臉兇悍,狼一樣地狠狠盯著這邊。

  塗氏又要暈死過去,卻沒有人顧得上她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他們這樣一大群人,坐著車馬,有家丁騎馬護衛,目標太大了,想想車裡都會有很多財物……

  所以反倒不如當初林謹容和荔枝混在人群里更不引人注目。

  陸家人一片靜默。

  若是失了馬車銀錢,可以想像會發生什麼事,休要說是逃回老宅去,能不能平安出城都是一回事。

  片刻後,陸緘啞著嗓子道:「我們不想惹事,車裡也沒什麼財物,都是些老弱婦孺,還望高抬貴手。」

  那人怒喝一聲:「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不想殺人!」

  除非是能沖得過去,但是一群平日也算是養尊處優的家丁,還要護著滿滿幾車人,能夠拼殺過這些殺紅了眼的傢伙,順利衝過去麼?

  林謹容並不看好。

  她不看好,其他人自然也知道。

  特別是那群人在遲遲沒有得到答覆,順手就拉了一個家丁過去一刀砍翻了,接著又把正在燃燒的火把朝陸老太太的馬車投擲過去之後,陸家人集體慌了神。

  陸建新最先喊出來:「不要殺人,有話好說,什麼都給你們!」

  接著他笨拙地從車裡溜下來,打起車簾,探身去扶白髮蒼蒼的陸老太太,哭得涕淚交流。

  「我的老母已近八十歲的人了,可憐還要受這樣大的罪,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啊。」

  見他哭了,後頭車裡的女人孩子頓時哭成一片。

  陸緘猛然喊了一聲:「不急!」

  陸建新狡猾地朝他使著眼色,表示他做得很好,口裡卻道:「休要激怒了這幾位軍爺。保命要緊,按著他們說的做。」

  那些人哈哈大笑起來,也沒解釋自己不是什麼軍爺。

  當頭那三人中一個青白臉皮的漢子將手裡的刀指定了陸緘:「怎麼著?還有什麼話要說?」

  陸緘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眼睛黑得深不見底,聲音卻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沉著冷靜。

  「君子重諾,列位都是偉岸丈夫,我們若是放了車馬,交了財物,諸位是否可以真的保證我們安全無虞?」

  那幾個人對視一眼,使流星錘的那人淡淡一笑:「我保證不傷人命。」

  不傷人命,可難保女眷們不會受侵犯。

  陸緘嘶啞著嗓子道:「不傷人命和不傷人是兩回事。倘使不能保證我們所有人平安無虞地出城,我們寧願闔家死在這裡算了。」

  忽聽有人炸雷似地喊了一聲:「我們就算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竟然是陸建中,提著把刀子站在後頭那輛馬車上,激動地道:

  「倘使女眷們失了清白,不是和要她們的命一樣的麼?不如一起死了的好。」

  那青白臉皮的漢子冷笑:「我說我們能保證,你們就信?」

  有人不耐煩地啐了一口。

  「和這些為富不仁的狗東西說這些作甚?我女人孩子還是活生生餓死的呢。他娘的,殺翻兩個就乖了!」

  陸建新驚慌失措:「噯,不要啊,有話好好說。」

  陸緘固執地問那使流星錘的漢子:「我不知閣下的高姓大名,但閣下既然在這裡堵截我們,便該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我陸家在這平洲城中少說也有百年光景了,這多年,是否為富不仁想必都是知道的。

  減租,施粥,辦義莊,我們能做的都在做。

  列位倘是求財,我們給,現在就只求一個保證,休要傷人!

  不然你們所謂的替天行道就是濫殺無辜!」

  那漢子沉默許久,猛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厲聲道:

  「男人尿出去一條線,哭出來兩眼血,吐口唾沫是釘子!我宋如山說話算數,把財物留下,人過去!不要耍花樣,不然全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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