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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咬手

2024-05-08 17:11:55 作者: 意千重

  塗氏會有這樣的反應,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林謹容默默遞上一杯溫茶,輕輕撫了撫陸緘的手,以示安慰。

  陸緘大抵是早前說得口乾舌燥了,見著茶水,連忙一口氣喝乾。

  茶水不燙不冷,溫度適宜,剛好把他心裡的燥氣澆滅了不少。

  他長出一口氣,在椅子上坐下來,歇了半晌,方低聲道:「我今日才知,原來她投進去的還不止那點。」

  原來塗氏管不住嘴,把這事兒告訴了塗家,問娘家人想不想一起發財。

  誰人不想發財?

  塗家當然也想跟著投錢,但沒錢,沒錢怎麼辦?

  自是和塗氏這個剛暴富起來,又能夠當家作主的人借。

  

  塗氏從前沒錢之時尚且肯給,何論現在?

  自是允了。

  若是賺了錢還好說,她在分紅時便可以扣除,但現在錢盡數打了水漂,怎麼叫人還錢?

  塗家用來維繫生計的地,還是當年陸緘千方百計省下零花錢、借了林謹容的東風,買賣香藥糧食賺錢贖回來的。

  總不能這時候叫他們賣了地來還錢吧?

  且按塗家的習慣,不哭著鬧著問她要錢就算好的。

  若是個想得開的人,也就忍了。

  但塗氏就是個想不開的,她怎麼想怎麼吃虧,怎麼想怎麼肉疼。

  怨怪二房的同時,還把希望放在大房身上,希望大房能夠想法子找回點來。

  但她不敢惹陸建新和陸建中,那就只能找陸緘哭鬧,只能找陸建立抱怨。

  林謹容大致理清事情經過,同情地看著陸緘,故意道:「三嬸娘呢,真的是心善,對娘家人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陸緘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我當初幫他們贖地的時候說過,我是最後一次幫他們。

  無底洞是怎麼都填不滿的。她既然執意不聽我勸,又是自願拿錢出來幫人,就該有折本的準備。

  來找我鬧騰,無非是因為覺著我還會如同上次一樣罷了。」

  塗家人逼塗氏,塗氏又來逼他,原因都是認為對方有錢,且能逼得出來。

  林謹容道:「如今六弟不在家,三叔父病著,三嬸娘也沒人指望得上。

  她心裡大抵認為你是靠得住的,所以才會找你鬧。

  你順著她些,左右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哄哄她也沒什麼不好。」

  「哄不好的。」陸緘不置可否。

  「她若是上門來看毅郎,或是拉著你哭,你都讓她來找我,你說你管不了,什麼都不知道。

  不要許諾,更別給她東西,她還沒到活不下去那個地步。」

  他最清楚塗氏最想聽什麼。

  只要他告訴塗氏,不管賠了多少,他補貼她,保證塗氏立刻就不鬧了。

  但這話他永遠都不會說的,有些人,手裡就不能有餘財,不然反倒是負擔。

  林謹容笑笑,不回答,不評價。

  塗氏最多敢當著她的面流幾滴淚,拉著她哭鬧什麼的可不敢。

  她不多話,陸緘反倒更想與她說。

  「這些日子我才覺著她明白了些,轉眼又犯糊塗了。三叔父病著,她不但不寬慰他,還只一味哭鬧,是被慣壞了。」

  有句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塗氏就這樣,順風順水還好說,一遇挫折就原形畢露。

  林謹容起身道:「我先讓人擺飯,咱們邊吃邊說。」

  轉瞬,晚飯擺好,陸緘把他所知道的細微處說給林謹容聽。

  「吳襄說他也沒法子,從早期就一直有人盯著梅寶清。

  他開始只當是和我們這邊一樣入了股的,擔心折本,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一直不見船隊回來,那人才不見來了。直到船隊回來,那人才又出現……

  後來他細細想來,梅寶清大抵是被人算計了,若非是風暴損了那十艘船,貨物越多,罪名越重。

  當然,梅寶清自己也不乾淨,走私夾帶這條罪名是逃不掉的。」

  梅寶清是走私慣犯,且是大販子。

  但真說起來,除去林家以外,陶、陸、吳三家誰家又乾淨到哪裡去?不都是占了榷場的便宜?

  林謹容撫了撫額頭。

  「我記得當初在京中時曾和張珊娘提起過梅寶清此人,張珊娘說是錢多了會咬手。」

  陸緘沉思片刻,道:「現在就看他從前布下的那些人脈起不起作用了。我記得他有個親妹子是送進王府的,還有正式的封號位分。」

  頓了頓,低聲道:「不是福就是禍!」

  說到這裡,還有些緊張了:「若是禍,人家一定要弄他和他上頭的人,可能會牽扯很廣。」

  說不定從前幹的事都會被扯出來,平洲這幾家人都怕要不太平了。

  林謹容把碗筷遞過去,沉靜地道:「不會,一定不會牽扯上我們。梅寶清不是那樣的人,他多半會全數揀來一個人背了。」

  當年陸家敗財是真的,但也沒聽說牽扯到這種事情裡面去,這個她有把握。

  陸緘苦笑一聲:「即便牽扯上也是沒法子的事,到哪步說哪步的話,吃飯。」

  夫妻二人剛把晚飯吃過,芳竹就在外頭候著了。

  林謹容招她進來問話:「三爺那裡怎麼說?」

  芳竹道:「三爺也得知了消息。他還得了梅大老爺托人送來的一句話。

  他本來早前要親自過來說,但因著奴婢過去了,便讓奴婢把話帶過來。

  梅大老爺的原話是這樣說的:梅寶清對不起大伙兒,讓大伙兒的錢財打了水漂,他給大傢伙兒賠禮了。

  要怪他恨他,他都承著,若是體諒他,但凡有東山再起那一日,他也不會虧了大家。

  至於其他事情,都是他梅某人一個人的事情,和大家沒任何關係,請大家放心。」

  和林謹容猜的一樣。

  陸緘看著林謹容沉靜的模樣,不知不覺地也就跟著沉靜下來。

  「怪也怪不上他吧,當初簽過契書的,想必關於虧損這條他寫得很清楚。」

  至於事後梅寶清能不能脫困東山再起,又要怎麼回報這些人,那又是無憑無據,虛無縹緲的事情了。

  但梅寶清總是把意思傳達到了,他不會牽連人家,獨力承受,希望人家也別去逼他,給他留條活路,他記情。

  這個人啊。

  林謹容嘆息了一聲,和陸緘商量。

  「不論如何,牽扯到這麼多人,頂好是寫封信給容七那裡,打聽一下事由,也好做到心中有數。」

  陸緘應了,打發芳竹:「跟著我們一起過去,把這話說給大老爺知道。」

  陸建新愁兮兮地坐在房裡,和林玉珍二人相對無言。

  比之林玉珍,他心裡又更難過許多。

  雖則早有心理準備,到底是他多年的積余,一點一點積存下來的。

  說沒就沒了,還可能被牽扯上,叫人怎麼不鬱悶?

  林玉珍同他商量:「老爺也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事,反正當初你不曾出面,是用我的名義投的。

  再說,咱們把錢交給他,可不是讓他去犯法的,實在不行,反過去咬一口就是了!」

  陸建新道:「你知道什麼?當年老太爺還活著的時候,生意上和他可沒少往來。

  每年裡,光是清州榷場裡走私出來,再經他的手賣出去的禁榷物就得有多少。

  我能推說不知道,但人家會信?這一口好咬下去的?」

  林玉珍也就沒什麼辦法了,默然道:「使人打聽消息了麼?當初就應該聽二郎和他媳婦的。」

  陸建新揉了揉眉頭,不高興地道:「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

  忽聽方嬤嬤在簾外道:「老爺、太太,荷姨娘親手做了枸杞粥過來。」

  陸建新抬頭看去,但見帘子下頭露出窄窄翹翹一雙金蓮,知道是荷姨娘站在那裡,就偷眼看向林玉珍。

  見林玉珍沉著臉,一言不發,便試探地道:「晚了,再氣也得吃東西不是?」

  趕都趕不走的癩皮狗,逼人太甚!

  林玉珍咬了咬牙,道:「讓她送進來吧。」

  荷姨娘捧著一鍋粥款款走進來,感激地看看林玉珍,又關切地看向陸建新。

  陸建新沒什麼心情安撫她,只低著頭接了她遞過去的粥碗,吩咐林玉珍:「身子重要,多吃點。」

  「太太多吃點。」

  荷姨娘不動聲色地雙手奉了粥過去,指尖不經意地在碗邊一拂。

  原以為林玉珍會發怒,結果林玉珍和沒看見似的接過去當著陸建新的面吃了。

  陸建新心情差到了極點,只吃了半碗粥就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

  還未放下碗,又聽方嬤嬤稟告道:「老爺、太太,二爺和二奶奶過來了,說是有事要稟告。」

  陸建新可沒指望這件事能考上陸緘小兩口,猜他們多半也是為了旁人來打探消息的,便意興闌珊地道:「讓他們進來。」

  因見芳竹跟著進來,不由疑惑地看向陸緘。

  陸緘掃了一旁伺立的荷姨娘一眼,道:「兒子剛得知了個消息,要說與父親得知。」

  陸建新毫不在意地朝荷姨娘揮揮手:「下去!」

  荷姨娘乖順地退了出去。

  陸緘這才命芳竹把梅寶清的話重述了一遍,又道:「兒子回去就寫信送去京中托人打探此事。」

  陸建新捋著鬍子想了許久,道:「他能有這樣的覺悟固然很好,但只恐別人由不得他。不過,若是捨得錢財,那倒也不見得不能脫身。」

  為今之計,卻也只有靜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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