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交流

2025-01-25 06:29:05 作者: 於蹊

  顏溪無所謂地聳聳肩,大無畏地說道:「有什麼嚴重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是這麼輕易就掛了,也是命啦,」她淡漠得近乎消極,「反正人都要死的,早死晚死也沒啥分別,是吧?」

  「顏溪。」

  

  一瞬之間,好像有無數的風在吹舞,也好像有無數的沙塵在那裡盤旋呼嘯,時間靜止,歲月無聲,顏溪呆呆地站在那裡,呆呆地抬起頭,看著男子淡漠得好像沒有一絲情義的眼睛,洪流一般的情緒在心裏面翻騰著,又好像有無數的野獸在內心的牢籠中不斷地撕扯碰撞,時間那麼的短,卻又那麼的長。

  他掩飾掉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異樣情緒,平靜冷然地問她,有些明知故問的意味:「你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幹什麼?」

  「因為你叫我的名字的時候,很像我……」顏溪眼神里的情緒漲了有退,退了又漲,最後終于歸復一如既往的平靜與鎮定,擠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說道,「很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

  「你應該叫我王妃的不是嗎?」

  「那是因為……因為我太生氣了,我沒有想到王妃會把自己的生命當兒戲,事實上直到現在,我的怒氣還是未曾消散的,我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第二遍。」在她那樣清澈眼睛的注視下,他剛開始有一些慌亂的情緒,後來,說著說著就鎮靜了許多,並反客為主地批評著她的所作所為,眼神嚴肅,聲音冷冽。

  「你好像很關心我。」兩人無聲,餘暉漸漸地消淡,有潔白的海鳥形單影隻地在他們頭頂飛過,伴隨著一星半點起舞的沙旋,就在這樣無聲的眼神靜默對視中,顏溪伸手撥了撥頭髮,眼神淡淡,因為她撥頭髮的輕佻動作,星一般的眸子滲透出些許的玩味的光澤來,對著黑衣男子說出這樣的話。

  「當然,畢竟有任務在身……」

  黑衣男子還沒說完,顏溪就伸出食指搖了搖,否定地說道:「不,不像是出於任務的那種關心。」

  男子在顏溪不可察覺的時候輕輕皺了皺眉頭,在她那種好像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神中有些無所適從起來,之後唇角勾起了一個笑容,似乎輕佻戲謔,又似乎深情滿滿地說道,桃花眼迷離又深邃:「被王妃看出來了,好吧我就不隱瞞了,確實如王妃所想,我對王妃仰慕已久了。」

  滿以為顏溪會憤憤地說誰認為你喜歡我了,或者對他這樣調戲的口吻憤恨地說句王八蛋,然後撂下再也不想見到他這種人的狠話,可是沒有,顏溪什麼激動的情緒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也沒有,而就是用那麼安靜的眼神看著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發現,男子嘴角的笑容在顏溪眼神的注視下越來越僵化,最後只能化解尷尬般地乾笑了兩聲,之後就是長長的靜默。

  顏溪的心理仗攻擊完了,才淡淡開口道:「很聰明,在回答不出我問題的時候自在地轉移話題,試圖激怒我,規避一些東西,你很了解我嘛,好像認識了我很久似的。」她不放過他眼神里的任何一絲波動。可男子的心理素質也挺強,眼神里一絲異樣的波動都沒有,而是繼續輕笑著說道:「那當然,我在王妃身邊暗中守護了這麼多年,而且我本來也善於察言觀色,了解王妃,很奇怪?」

  顏溪輕輕地勾起嘴角,笑得挺意味深長的,像是有所發現一般:「是嗎?」

  在男子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顏溪大步往前邁去了,顏溪忽然又停止住了步伐,在將暮未暮的餘暉下回首過來,大方地朝男子說道:「愣著幹什麼?跟上來。」

  夜色已經很低迷了,黑漆漆的,可是在離大海較遠的海灘升起了一灘篝火,熱烈的色澤包圍著沙灘上的兩個人,燭火在顏溪的臉上跳躍,她墨黑的眼睛裡因著跳躍的燭火而燃起了某種晶瑩的光亮,明眸皓齒,波光流轉,巧笑倩兮,分外動人。

  此時此刻的顏溪正在那裡烤著魚,有人陪伴的她不至於那麼孤獨,也因著這大海輕拍,心裡也奇異的平和了不少,心情好了很多的她輕輕地哼起了歌謠來,當然哼著歌謠的她沒忘記自己手下的活計,勤快地把手上的魚翻了又翻。

  而男子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沒有跟顏溪說話,他一襲黑衣,盤坐在地上,雕塑一般的身形被月光拉長,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般,眼神時而掃過顏溪的臉,時而投到遠處海月初生的海面,有一種脫離塵世的安靜清冷,不敢相信這樣的人有時候會說出比普通人都要輕佻的話。

  「我說,你到底是受誰的囑咐來保護我?」顏溪停止了哼唱,似乎漫不經心地問出這樣一句話,這樣說的時候,往在烤的魚上撒了一層鹽,不要問她鹽是哪裡來的,作為一個老早就想來看海的人,在海邊就地吃魚是必須的,而帶足佐料也是必須的……

  「先不問我叫什麼名字?」

  顏溪翻了一下烤魚,點點頭:「也好,你可以先介紹一下你自己。」

  「孫行遠。」黑衣男子淡淡地說出這幾個字,「這是我的名字。」

  顏溪點了點頭,示意這個叫孫行遠的男子把話繼續說下去,煙霧熏得顏溪眼睛有些不適,不由得咳嗽了兩聲。

  「虛長淨,還記得他吧?」孫行遠繼續說道,看了顏溪一眼。

  顏溪點點頭:「當然。」

  「他的消失與我有關……」

  「什麼?」

  「你別打斷我。」男子無奈地看了顏溪一眼,「也別那麼激動,我沒殺他,他的消失與我有關的意思是,我的到來是取代了他的位置,是他拜託我保護你的安全的。」

  「他去哪裡了?」

  「去追尋自己心中所愛了。」

  「不是吧?」顏溪眼裡面閃現驚訝的情緒,可隨即又輕輕淡淡地笑了,笑容像是曇花一般擁有令人過目難忘的美麗,「哈,這傢伙,看起來呆呆愣愣的,很難相信他有喜歡的女孩子啊。」

  猶記得剛認識不久的時候,那傢伙一句我以後會是你的人差點沒讓顏溪噴飯出來,其實意思不過是我以後會保護你的,你就是我的主人,我任你差遣。

  

  火光噼里啪啦,如同迸濺的湯水一樣溢出來了似的,火光迷離,將顏溪原本清離淡漠的眼睛染得無比的具有煙火氣息,那笑容也顯得真實了許多,好像一瞬間回到了很久以前無憂無慮的光陰,那時的她也是這般笑著的,天真,單純,對很多事情都保持著高度的好奇,就像是永遠都不會滿足的好奇寶寶。

  「長淨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我猜猜,」顏溪手指抵在下巴上,皺著眉頭思考著,一派童真的模樣,「啊,是那種特別霸氣的吧,我感覺長淨需要那種主動的,霸氣的人才拿得下啊。」

  「似乎不是……」

  「啊,也是,如果是主動霸氣的女孩子的話,那長淨就不需要去追了,直接在一起就是了,那可能是小家碧玉的女孩子吧……」眸子轉轉,看到孫行遠並沒有什麼要反駁的話,顏溪笑了笑,「猜對了吧,話說回來,看不出長淨也喜歡這種小家碧玉的女子,我以為他更喜歡主動去調戲他的女孩子的,他看起來挺悶的啊。」

  「你好像對這個頗有研究。」

  「反差萌嘛。」顏溪說著一些讓孫行遠聽不懂的話,「熱鬧的人應該和看起來悶一點的人在一起,冷熱交匯,才有意思嘛,兩個人經常吵,或者兩個人都不咋說話的話,好像就沒啥好玩的了。」

  「也不盡然吧。」孫行遠到後面理解了顏溪想要表達的意思,他一出口就是反駁著顏溪的觀點,挺有道理地說道,「如果兩個人反差太大了,一個很冷,一個很熱,會很難理解對方的觀點,比如一個想要安靜,另一個卻老是拉著對方說話,無法有交流,這樣的感情如何維持?一個酷愛文學,一個目不識丁,這樣的反差,兩人如何進行日常的對話?就算日常生活勉強能很完滿,但是到了更深層次的交流,進行就比較艱難了,或者說一方根本是在對另一方對牛彈琴,如果夫妻都無法理解彼此的世界,那麼丈夫和妻子到底為何而存在,夫妻,不應該是最親密的關係嗎?這樣的關係僅僅只是身體之上的嗎?結為夫妻,僅僅只為傳宗接代,或者找個伴消遣時日?」

  「你好嚴肅哦。跟個老頭子似的。」顏溪皺著眉頭看著振振有詞的孫行遠,不過轉瞬顏溪又笑了,「不過說得挺有道理,而且也沒把女人看成啥附屬品,在這種封建時代挺難得的啊。」

  顏溪又想了想說:「我突然想起聖經里其實就含著這樣的意思了,啊,聖經,就是一本書,裡面的亞當和夏娃,這對夫妻,他們本來就是一體的,我覺得能在一起的人,確實如你所說應該要很像吧,不是外在的那種像,不然可能又會說小人同而不和了,而是內在的理解,相知相托,琴瑟和鳴,就像一個人一樣,可是人在世上很難找到那樣理解自己的人啊,那樣的契機,很難得,有時候最殘忍的可能不是遇不到,而是你有幸遇到了,但卻就那麼錯手,再也見不到了,早知道這樣,或許不如不遇見好了。」顏溪說著說著就沒之前那種遇到知音般的喜悅了,眼神漸漸地淡了下去,她呆滯地烤著手裡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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