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8章 丹藥(4)
2024-05-08 16:09:59
作者: 姒錦
趙樽靜靜的,除了眸底的寒芒,似乎沒有情緒。
「她很好,無須你操心。」
話落他劍柄拍下馬背,從東方青玄身側疾馳而過。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握著長劍,宛如天上孤鷹俯衝而下,殺向了還在持續戰鬥的金川門。
在鮮血、殺戮和刀光劍影中,他撕開旌旗,把嬰兒連同襁褓綁在胸前,滿面悽厲,一身冷光,手中長劍被舞的風雨不透,那狼奔豕突的矯健身姿,仿若孤身禦敵的雄鷹捕獵。
「兒子,不要害怕。」
夜晚的北風,呼啦啦地吹來,鼓起他的大氅,在夜風中獵獵翻飛。他烏黑冰冷的盔甲前,小小襁褓也濺上了鮮血,可襁褓里的嬰孩,悄悄睜了睜美麗的眼睛,又咂咂嘴睡去,仿若身處的不是血腥的兵戎陣地,而是父親的溫暖港灣。
「好樣的,身為男子,便得做大丈夫,頂天立地。」
「嗖!」
一道羽箭沖他飛來。
他左臂護著襁褓,側身閃過,揮舞著長劍,連人帶馬躍入南軍的人群,矯健得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手臂張合間,便有一束束獰惡的血線四處飛濺,幾具屍體倒在了地上,倒在了他的馬蹄下。
在他周圍三尺內,無人再敢近身。
可像他這般帶著剛出生的嬰兒殺敵,也太兇險了。
東方青玄跟在他的身後,笑容都僵硬成了冰塊。
「趙樽,你瘋了?」
趙樽並不理會他,騎著大鳥的身子,已無半分人氣,他俯衝上去,提劍捅入了一個南軍校尉的胸膛,那人的鮮血濺了出來,落在他懷中嬰兒的脖子上,駭得東方青玄面色一變,可趙樽懷裡的嬰兒仍在沉睡,似乎渾然不覺兇險,趙樽也只是拿手替他抹了抹,並無半分動容。
「好兒子。」
東方青玄眯了眯眼,哭笑不得。
「你這什么爹啊?」
「做我的兒子,就得這樣,死亡之前,面不改色。」趙樽的頭盔早已不知掉到了哪裡,此時束冠已脫,黑髮迎風飛起,殺氣凜人。在他說話間,長劍挑動,又有幾個人命喪他手。他卻不理旁人,就像在教兒子殺人似的,冷漠且無情的說,「如今爹帶著你殺敵。等爹不在了,你就得靠自己,懂嗎?」
東方青玄摸不准他的脈絡,更不知夏初七到底什麼情況了,妖嬈的面上再無笑意。可他轉念一想,趙樽還能夠這般冷靜的出來殺人禦敵,那她肯定是沒有大礙,心裡又稍稍安定,全情投入了與南軍的奪城廝殺之中。
破空的兵戈聲,鏗鏗入耳。
嘶吼不斷的戰場,變成了鮮紅的屠宰場。
血紅色的天空,許久未變。
腳踩的大地,呼嘯般在劇烈的發顫。
飛濺的鮮血中,趙樽抱著孩子的脊背冷硬如山。
東方青玄跟在他身邊,妖冶的眼神微眯,淡笑著看他。
「第一次覺得你這麼帥,比本公子還帥。」
趙樽並不回答,也不看他,只低頭看著襁褓中依舊沉睡的兒子,頑強的挺立著,指揮著晉軍手舉戰刀,一點一點向前推進,野獸似的蠶食著南軍的人馬。
紅月散時,風在長嘯,陰雲堆積,天空沒了星光。
等戰事結束,已是天明時分了。
在晉軍魔鬼似的血腥攻勢下,南軍終於潰堤,覆滅。
那一扇金雕玉琢,無數能工巧匠精心修築出來的皇城,終於毫無保留在趙樽面前打開了它的大門。而他,也終將成為這裡的主人。晨時的微光斜斜灑下,落在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上,散發著淡淡的朦朧色彩,宮殿屋脊上的神獸們也齜牙咧嘴,看著逆著光走上台階,面目陰沉的男人。
這條長長的台階,趙樽曾經走過無數次。
不過他從來沒有從正中而過,也從來沒有像今兒一般,每一步踩上去,都沉重如鐵。奉天殿門柱上的金箔紙上,有著被刀砍過翻卷而起的金皮,殿前的青磚上,還有無法洗盡的血污。昨晚上的烽火狼煙,似乎還在眼前。
奉天大殿,便是大晏的金鑾殿。
一盞盞通亮的燈火,閃著華美的光芒。
尊貴、朦朧、似有殺氣。
天還未大亮,人卻集得齊整了。
他們都在等著趙樽,等待這歷時四年的戰爭後,最後的王者。
趙樽冷冷掃了一眼大殿中的眾人,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地邁過門檻。若不是他懷裡抱著個嬰兒,他那渾身浴血的樣子,像足了夜晚出沒的鬼魅,冷漠,無情,就像一個沒有生氣與靈魂的冷血怪物。
殿內人紛紛低頭,不敢與他目光相觸。
大戰之後,殘局基本收拾了。奉天殿裡的人也很複雜。有投誠的武將,有羸弱的文臣,也有身著蟒袍玉帶的親王,更多的是晉軍的將領……可趙樽仿若未覺,從大殿中間穿過,一步一步往前走,終於駐足在丹墀之前。逆著光的眸子,掃了一眼上方的九五至尊寶座,卻沒有登上台階。
他不言不語,奉天殿登時被死氣籠罩。
一場激戰,眾人之心,早已臣服。
如今宮城緊閉,不得出入,不以他為尊的人,都活不下來。
眾臣面色惶惶,不知所措,也對他抱著孩子上殿感到詫異。
死寂中,秦王趙構看著趙樽的背影,突然跪下,以宗人令的身份朗聲念道。
「建章帝仁厚恭謙,重賢薦能,惟臣子之諫言為端。然朝有奸佞,致天家親情於不顧,矯詔離間,誤誅諸王,終成國之大患。晉王藩屬北平,尊皇考之令,清君側,誅逆臣,入京勤王,本欲為君分憂,奈何今上受奸人蒙蔽,自盡於金川門……晉王身為洪泰帝嫡子,乃孝聖皇太后所出,功勳卓絕,智勇無匹,繼皇帝大位,乃合天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