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又見綠玉竹印
2025-01-24 03:19:15
作者: 朵朵小可
養心殿。西曖閣
遲朝已經進去一個時辰了,裡面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蘇培盛賠著笑臉對久候的允祥說:「怡親王,請喝茶……」允祥挑挑眉,略顯不耐。蘇培盛忙說:「遲大人進去時,皇上吩咐不得打擾,奴才也不敢……王爺,您看這……」
允祥將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摜,走到門前,大聲且恭敬地說:「皇上,臣弟允祥求見!」連說兩次,終於聽到胤禛低沉的聲音:「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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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祥與蘇培盛相視一笑,終於鬆了口氣,相繼走進西曖閣內。胤禛端坐在「勤政親賢」的匾額(作者按:這塊匾是雍正親筆所提)下方,黑著臉,悶不做聲,遲朝雙手垂侍在旁,面前的地上散落著被撕得粉碎的紙。
「皇上,原四川巡撫蔡珽被押抵至京,他在刑部大牢中用自己的衣裳寫下陳情血書,聲稱要告御狀。」允祥稟道。
胤禛低低地說:「是那個被年羹堯彈劾罷官的蔡珽麼?」
允祥說:「是,判了斬監候(作者按:就是死緩)。」他從袖中取出一個油布包,輕輕打開,露出一件白衣血書,「臣弟擔心污晦之物濁了皇上的眼,特地安排人謄抄了一份。」他將血衣包好,交給蘇培盛,又取出一份摺子,雙手呈到胤禛面前。
胤禛展開摺子,略有好轉的臉色又變得黑沉起來,看完最後一個字,他猛地將摺子一合,怒喝道:「反了反了,當真不怕朕放在眼裡。」摺子里的內容,允祥自然是清清楚楚,主要是蔡珽陳述了自己在任時因對抗年羹堯而遭誣陷的情況,又上奏了年羹堯「貪暴」的種種情形。但他卻不知,在這之前,遲朝呈上的秘信,更讓胤禛惱怒。那是一封立言私自發給年羹堯的家書,已呈到撫遠大將軍府,被岳鍾琪截堵,又送回了京城。送回京的信,自然不會退到立言手中,而是由遲朝交給了胤禛。信中,立言苦勸年羹堯感君恩,滅貪念,勿擁兵自重,莫對福惠期望甚高等等。若不是看在立言字字忠心,向著自己,胤禛早已憑此信判年氏一家謀反之罪。
允祥說:「皇上息怒!年羹堯功大於過,朝廷又處用人之際,需細細思量。」
胤禛唇邊露出一抹諷剌的笑:「思量什麼?蔡珽是年羹堯參奏的,若把他繩之以法,人們一定會認為是朕聽了年羹堯的話才殺他的。這樣就讓年羹堯把持了朝廷威福之柄。」
允祥疑道:「那皇上是想……」
胤禛雙手一按膝頭,順勢站了起來:「怡親王聽令,複查蔡珽之罪。若是冤了他,升任左都御史。」說罷,他便往門口走去。
「若是確有其罪呢?」允祥心中不明白關節甚多,忙追問道。
胤禛停下腳步,側過頭,堅定地吐出一個字:「斬!」
舊日的雍親王府,今已改成雍和宮,成為胤禛的一座行宮(作者按:乾隆時期,方將行宮改成喇嘛廟。),又稱「龍潛禁地」。可是它的真正作用是尚虞備用處,亦稱粘杆處,胤禛將原養在圓明園的江湖人士、武林高手,全集中到此,幫他執行情報收集等秘密行動。雍和宮大門長年緊密,偶爾進進出出的人也都一副冷酷的模樣,普通百姓總覺得陰氣森森,不敢靠近。大門前後半里長街,連個擺攤的小販都鮮見。
這天,一個老丐拖著全身疲態,緩緩地挪動到那緊緊封閉的朱漆大門前,將那無力的腿搭在門檻上,斜斜往邊上一靠,剔著牙,悠哉地曬起了太陽。
沒多久,大門開了一條縫,裡面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訓斥聲從門縫中飄了出來:「快滾,否則砍掉你的腦袋!」
老丐眯起眼看了一下門縫中的人影,淡淡地說:「讓阿濟格出來見我!」劉伯堃自輔助胤禛回京奪位後,立了大功,胤禛雖不再疑心他與亦蕊有情,但心中總有芥蒂,不將其安排在紫禁城,反而讓他重回粘杆處。為了隱去以往的種種麻煩,讓他重新啟用馬佳。阿濟格的身份,並讓他全權負責粘杆處。而這位腐腿的老丐,勿庸置疑,自是瀟碧。
門裡的人遲疑了一下,說:「這兒沒有什麼阿濟格!快滾,否則叫你人頭落地!」
「急什麼?」瀟碧笑道,從懷裡摸出一塊金鑲玉遞給他,「拿去給阿濟格看看!」
門裡的人看這塊碧玉通透,嵌得竹印金光燦燦,顯是珍寶,不由伸手去接。他嘖嘖欣賞了一會,狡黠地說:「你等著,我去問問大人肯不肯見你。」要說那門只開了個拳頭般大小的縫,正當那門要閉上時,瀟碧用力一吐,口中銜著的牙籤攜著股勁風,射中門內那人帶著的帽冠。「啪」那人一驚,在最後一線的門縫中看到了瀟碧看似漫不經心,卻十足警告意味的眼神。他臉色發青,只得將所有貪慾和僭越之心全部收起,乖乖地去找伯堃稟告。這塊金鑲玉,正是綠竹客的印記「綠玉竹印」,原先的那塊早已遺失,瀟碧畫了圖樣,允禩派人選料製作,新印除了玉的色澤和磨損程度不同外,其他地方倒是一模一樣。既要知道伯堃之前與綠竹客的事,又懂得來粘杆處用阿濟格名義找他的人,定不是一般的人。伯堃二話不說,獨自一人朝門外走去。
門輕輕打開了,伯堃一個閃身,輕巧地挪騰出來,還沒等他張口,一枝青色的竹棍已戳到他的胸口,他向右一側,躲過這一擊,那竹棍變招迅速,化點為掃,將伯堃逼回門裡。僅此兩招,伯堃心中已大致猜出他是誰,他佩服地揖手道:「佩服!佩服!瀟碧先生,真的是你?」
瀟碧目光望著遠方,說:「瀟碧已死,我只是你同門學藝的師兄。」
伯堃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說:「是,師兄,請!」他將一扇門完全推開,站在門外,彬彬有禮。
瀟碧似乎苦澀地笑了一下,依靠著手中那根青色竹棍,艱難地站了起來。伯堃頗為驚訝,他看到瀟碧一身狼狽時,以為只是掩飾的需要,卻沒想他真的廢了條腿。
「你的腿……」伯堃意欲攙扶。
瀟碧推開他的手,笑道:「笛子和拐杖,使起來都是棍法。」這話說得輕巧,卻隱含了瀟碧多少悲哀和辛酸的汗水。
伯堃將他帶入一間靜室,瀟碧說:「安全嗎?」
伯堃點點頭:「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了。粘杆處可不是幫皇上粘蝴蝶蜻蜓的,而是粘小人的,審訊整理,難免不需要個隱秘之處。」
瀟碧嘿嘿笑道:「看來,我是自投羅網了。」
伯堃說:「別這麼說,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我知道你來見我,必有話說,此處甚為隱秘,你放心說吧!」他從瀟碧破破爛爛的衣著和殘廢的腿,猜測或許是想找個餬口的門路,又或者想謀個差事。他的大腦已經開始快速地運轉起來,瀟碧武功並未全失,粘杆處也正在招兵買馬,說是同門師兄,再偽造個假身份,未必不可。
可是,接下來,瀟碧說的話,卻讓他吃了一驚。瀟碧說:「就在這,皇上的潛邸,我們曾聯手殺過一個女人,李怡琳,記得嗎?」
李怡琳,伯堃當然記得,他對亦蕊長年默默的守護,卻因為一時報仇的意氣,而玩弄過怡琳的感情。最後,雖然是藥物的作用催使下,但他仍怡琳發生了不倫的關係。
果然,瀟碧又說:「你與李氏關係曖昧,她為你誕下的孩子,就是現今的三阿哥弘時。」其實,僅憑那日瀟碧在屋樑上聽到的隻言片語,頂多是判斷二人有曖昧關係,甚至一夜風流,根據推算,大膽判斷弘時是伯堃親子。此言從瀟碧嘴裡一出,卻顯得那麼自然,似乎已經過十足的考證一般。
多年來,伯堃一直在逃避這個可能的事實。弘時出生後沒多久,伯堃就被派駐圓明園,後又被胤禛派人追殺,總之是幾乎沒在王府。即便是立功歸來,也始終在雍和宮,偶爾進宮面聖十分機密。唯有印象的是,弘時小時候啼哭,伯堃抱過他一回,立刻就止了哭泣,現在回想起弘時的相貌,真是一片模糊。他深深吸了口氣,說:「瀟碧先生,我一直敬佩你是個英雄,你怎會墮落到以此等事來要脅他人的地步?更別說三阿哥與我絕無血緣關係。」
瀟碧雙瞳黯淡了一下,尷尬之色一掠即過,他說:「好,若無血緣關係便好。你去殺了他!」
伯堃雙手抱胸,說:「理親王已歿,綠竹客滅亡,為什麼我還要聽你吩咐辦事?」
瀟碧說:「因為你欠我一個人情。」他抬起左手,連續做了兩個下劈的動作,「我幫你殺了費揚古夫婦,兩個換一個,還不夠嗎?」
伯堃與他對視一眼,似羞愧,似無語,似躊躇地低下了頭。一會,他問:「為什麼要殺三阿哥?」
「客人出得起錢,我便接了這個活。」瀟碧說:「而我腿腳不方便,進出紫禁城可不是上菜市場,所以,得你來。」
伯堃說:「你缺錢嗎?我可以給你,不要再殺人了,還是個阿哥!唉……」
瀟碧半諷剌地說:「若他是你兒子,我便不殺。若他是皇帝老兒的兒子,就憑我這條斷腿,客人不出錢,爺債孫還,不過份吧!」